我讀初中的學校是在海拔近1000米、離家約20公里、離場鎮(zhèn)2公里的山梁上,老地名叫五香廟。在20世紀80年代初,我用雙腳在連接家和學校的路上,走出人生無悔的旅途。
上初中時,每周星期天下午,我用篾編的背兜背著七八斤大米和一罐咸菜,帶著父母的叮囑踏上上學路。
從家中出發(fā)去學校,先是穿過一片梯田。這一片片田地都是我小時候放牛、割草、打桐子、撿柴光顧的地方。哪塊田地的主人是誰,每塊田地排水的缺口留在哪兒,每塊田地的形狀、大小和名字,各個田地每季種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記得有一塊田叫長大田,生產隊承包給了三戶人家種,其中一部分田埂是我們趕集、上學、放牛的大路,路面鋪了石板。長大田的莊稼常被一些調皮的小孩子用木棍打折禾苗。當然,這破壞性的行為也沒少挨主人的罵,如果被主人看到,主人會把小孩子牽到他家里向其父母說明情況,小孩子定會飽受一頓皮肉之苦。
約莫走10分鐘路程,就來到撐腰崖。行路的人往往都會在撐腰崖歇一會,乘涼避雨,聊聊天。時間久遠,撐腰崖自然也就有了許多傳說。凡路過撐腰崖的人,都習慣折一根小樹枝撐在石縫中,看起來像是撐著巨石一樣,生怕巨石滾下來。民間有“木棍支山,腰腿不酸”的說法,也有以此來減輕山神的負擔,祈求平安幸福之說法。我每次上學路過此地,也會撐一根木棍,但愿自己腰不疼、腿不酸,一路平安。
離開撐腰崖后,全是山路,路上要經過生產隊分給隊里各戶的山林。那時,家里烤火燒飯用的柴,都是在這兒砍,所以,我對山林里的邊界、小徑、林木等非常熟悉。每次路過自家山林,似乎能聽到山林對自己主人的招呼和問候,感到十分親切。
過了自家山林,要經過一條溪溝。溪溝蜿蜒曲折,像一條長蛇在山間游動。
為了走捷徑,解決汛期不能過河的問題,前人們在溪溝上安上了石磴。第一處有十幾個石磴,石磴高約3米。前人在溪溝的石板上先打槽,然后將石磴坐在石槽里。石磴與石磴間距離有六七十公分,我初次跳磴還有點虛,在大人的牽引下才敢過。年長日久,石磴被磨得光亮,好些石磴上的棱角也被磨沒了,不知留下了多少人的足跡。這個地方也因石磴子得名磴兒河。
磴兒河邊有一個能容納幾十號人的石崖洞,有一股清泉從崖縫中流出,泉水冬暖夏涼、甘甜可口。不知哪個年代的好心人在巖洞的石板上鑿了一個石窩,形如一個碗,碗中常年盛滿泉水,好像在等待路人光顧。因此,磴兒河還有一個名字叫一碗水河。行路的人一般都要在巖洞的石板上歇氣乘涼,喝上一口甘甜的泉水。有的用一張大樹葉對折兩次當杯子,把水舀起來喝;有的把手洗干凈,用兩手掬一捧泉水一飲而盡;有的實在又饑又渴,干脆將身子趴在石板上,嘴巴伸進碗里喝個痛快。
磴子河有一片山林是國有林。山林樹木茂密,一排排柏樹挺拔站立在山林中,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據長輩講,林中安有鐵夾、電槍,不知真否?但沒人敢把生命當兒戲,山林自然保護得很好。
小時候,春節(jié)期間我隨父母去外婆家拜年,行在國有林山腳時,看到樹林總在移動,你跑得越快,樹林也跑得快。真可謂“人在畫中行,林在景中走”,有時看得讓人眼花。年幼的我對此情此景感到非常好奇,這個謎直到上初中物理課才解開。后來,物理老師告訴我們,判斷物體是運動還是靜止,在于選擇的參照物。行走的人看靜止的樹林,以人為參照,樹林固然在向后移。
過了三處石磴,就到了耳廠坡山腳下,離學校還有一半的路程。但剩下的一半路程全是爬山,是上學路上耗時最多的一段路。耳廠坡山很陡,呈60度角。爬耳廠坡的人選擇歇氣休息的點一般有九個,我十分熟悉。這些位置,要么有半個人高的臺階,或者是村民曬糧的大石板,便于放背兜和擱放行李。我常以這些歇氣休息點位作為一個個爬山行路的小目標。有時,肩上背兜的背帶將我的肩膀勒得十分疼痛,真想把背兜放下歇一會。心想一旦松勁、意志消磨,就會耽擱上學時間。于是,我憋足一口氣硬要爬到下一個歇氣點才停下來休息一會。
臨近學校有一個名叫高石梯的大山崖,要走百十步石梯,才能爬到山頂。走到高石梯,人已筋疲力盡,腳肚子像灌了鉛似的,爬梯子抬腳有點吃力。為了最后的勝利,我咬著牙,數著梯步數,一步一步爬向山頂。
爬上高石梯的最高處,就看見不到200米遠的學校房屋和操場。這時候,站在山巔,有一種山高我為峰的感覺。
回望家的方向,老家房子已隱匿在幾座小山峰中,父母的叮囑又在耳邊響起,一個人只要肯攀登,就能達到“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境界。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