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功
說謊話為什么會臉紅?事件的發(fā)生都是真的嗎?
人活著,在哪里?人死后,去哪里?
誰在代替他們回答:
人啊,如何為無愧的一生找答案?
每年六月,我在棗樹干下部用利刀砍去老翹樹皮和它的木質(zhì)嫩皮,環(huán)狀剝皮,以促使成花、結(jié)果。
——題記
粗糙,不是它造的病句,是掙脫時間束縛的細(xì)碎波浪。
站著,度過一夜,一夜。
它是我遇見第一個早起的人。
覺醒,因為對光芒徹底的喜愛。
冰霜沿著刀鋒一次次凋落,枝干坦直,迎風(fēng)剪彩,描畫果實的圖像。
忍著一刀,兩刀……無數(shù)刀。真實的斫擊,心的忍受,讓疼更輕。
開花了,像不愿流淚的眼睛,正視疼痛的事實??|縷清香稀釋懼怕,稀釋熱過頭的夢想,攬抱枝頭灼灼星群。
總是覺醒,抬頭處,日光昭昭。
金黃花朵里的棗樹,依然寧靜。就像它在昨天,煮雪,烹冰,泯愁,掬無窮盡的善、美,養(yǎng)育日月。
誠實笨拙的根莖壓滅風(fēng)暴。
全部是感謝的言辭了,感謝高舉的砍刀,有意的傷害。
之下的舊疤新傷,愈合生命的安靜。逐漸肥碩的圓滿之秋,像紅了眼圈分行的感謝詞。
挺起砍傷的身心。仿佛自浮塵之上,一躍而起。震顫的天地,一只手托它,一只手扶它。
看得見,清澈如古道士心,一雙柔軟的手,給心靈松綁。
看得見,光明照徹,甚至一粒微塵,“砰”的一聲,頹敗于身后。
光芒,迎接我于當(dāng)下、未來。以及我們——
恩光同沐,卉木同榮。向天地自然致敬。
它賜予我簡單的豐富。正如當(dāng)下,誰能擁有物欲的貧窮,才是最大的幸福。
——回憶青年時期在棉田勞作
滿天白花花光線,記錄渦河故道東岸的熱度筆記。
必須搬動光的影子,但,絕無是非可搬。
盛夏如熱汗飛奔。
云朵拒絕在高處折疊手帕。
手下仿佛千軍萬馬,一眼望到了河流東岸槐樹林的邊緣——和十畝棉田拼命,掰掉不結(jié)果的叉枝,掰掉拒絕開花的妄念。
喜鵲熱成一團的叫喚,很快,滑向天空的南邊。
繁忙,像懷孕中的嬰兒,一樣純凈,一樣珍惜。
二十年,我在棉田馳騁,陽光依舊附于耳邊,柔聲道:打掉多余的叉枝。堅持。堅持。不懼,不懼。
穿越陽光??沟乃查g,模糊的眼睛上,盤踞的酸澀、麻辣、腥咸,一個勁兒地呼喊自己的名字。
疲累的幸福,帶著青銅的鎧甲,做田野的模范。
他一轉(zhuǎn)身,握緊你的手上,傳遞了毒辣辣的日頭金屬的氣息。
人物:虛偽。真誠。
地點:人類的內(nèi)心。
幕啟——
虛偽:(伶牙俐齒)你為什么和我爭辯?你有什么優(yōu)勢和我爭辯?我可以一口氣說上三個小時,不需要休息,我還可以從拂曉講到黑夜……
真誠:(懇摯忠厚)事實無需爭辯!
虛偽:需要爭辯,因為我必須和你爭辯,我要一直爭辯下去,讓所有人來聽,來聽……
真誠:無需爭辯。
虛偽:(說了一百遍,聲音很大)需要,需要,需要。
真誠:(被迫捂住耳朵)(話語被嘈雜聲湮沒)……
虛偽:(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排斥揮霍二字。為曾經(jīng)荒蕪的時光贖罪。
為低頭一瞬間,所有的冤親債主,高舉的一張張白紙,白紙上密密麻麻的陳述。贖罪。
坦白曾經(jīng)錯誤的生活。轉(zhuǎn)身凝視陽光漫野,真理一樣的透明。
我時在通許,守住一抱藍天、心生春風(fēng);時在開封,清除殘存的一絲虛榮、一路浮塵。
我不在他,不在你的任何位置,不在暫時游走的任何地方。腳步上奔跑著孤獨。
唯有明天認(rèn)識我。我種植曦光的清晨,或者燈燭閃耀的星夜。
我只搭乘內(nèi)心的車站。
動一如靜定,靜一如律動。
每一滴平凡的雨水,都是我的感動。聽雷鳴、閃電戳破烏云,以及謊言的傷口。
交給你一把針,如何縫合撕裂的人類情感?觀瞻:無限拉長,明亮如初的愛。
自雨幕之間沖出,天地是嶄新一日的干凈。
立天地,濕漉漉的空氣里,喊著種子的光芒,比慈悲更柔軟。
在一方安靜之內(nèi)。在一方嘈雜之外。用心理解那枚活著的活字。
忽然撥開云層,明珠般的月亮,仿佛專為月下的兩個人而朗照。
月光入心。
憩怡亭下,流水安靜,游魚輕拍不黑的夜色。
我們談?wù)撁?、善,談?wù)摴怅幝慕?jīng)歷,終于看明白的往事。我有朝著月光飛翔的夢,亦如一束束月光朝著我的飛臨,送我透徹的恩光。
受洗的身心,透明的夏夜,此刻,這些屬于我。我終于可以把所有的不善忘記,把嘈雜的世象忘記。但我不退避于現(xiàn)實的我,現(xiàn)實的人群。
借此以饋贈,許愿一切,無私無礙。
我和納蘭,并立于一萬份心跳之上,久久地仰望,一輪?;鄣膱A月,向我們?yōu)⑾戮眠h的亮光。
直如標(biāo)尺,丈量頓然放大的無塵內(nèi)心。
無際的曠野,鋪面的冷,真像告密者焦急慘白的臉。
疾走世界邊緣,一棵樹,以無言,以靜謐,啟動的挖掘機,挖出大雪的城門。
別擔(dān)心冷風(fēng)的讒害。別擔(dān)心路面冰凌的羈絆。
放下心來吧。
內(nèi)心,寬闊如虛空,熊熊燃燒的火爐炙烤凍肉般的冬日。
白云看得見,過舊的昨日,在哪里欠身?已經(jīng)好久對不起它了,它被我們一次次用久了。
毛邊的思維,像蟲子一樣蠕動,反復(fù)在舊道上操練踏步走的神功。
多么熟悉而圓潤的臉!交錯,重疊,翻騰著個人的浪花,潑濺的潮濕言詞,流淌唾沫般的泥水。
雖然抬眼可見——
飛鳥的翅膀上,云煙千里,一瞬之間,它從自身逾越了遠空,從遠空逾越一個個超重的影子。
飛塵之上懸掛的人群,刻板、模糊的面孔,被自己按倒在同一個模子。一切仿佛丟失,甚至和時間的相約。
絕不打上個性的烙印,絕不。所有失去的本性,都是僵硬的資本?!驗檫h離理想而飛黃騰達。隱秘暗處的模子,相思病的根源。
白云看得見,有風(fēng)、有雨,其實,亦無風(fēng)、亦無雨。拖延的腳步泥痕,像終于無法掙脫的釣鉤。一些人,落水,懸在自己的長線下。
身心的模子堅硬且磨損,恰恰與新鮮的光陰相反。
背影同樣是一具模子,套著他們的走,他們的停止。用舊的,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