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
春日飛雪,來得猛,去得急,來時千樹萬樹梨花開,紛然入萬家,卻存不住,薄如蟬翼,定則化,好個飛雪驚雨水。樓頂殘雪以看得見的速度融化,濡濕油毛氈,升騰起輕薄的霧氣?!盎氪耗嗵镆皾櫍鞒铱戳卵俊!蔽覍湃搜┲杏写阂獾恼f法理解了。
冬去春來,漸融無聲,其實冬春之間有條河,梅花便是擺渡人。冬天,梅是枝頭小疙瘩,凍縮成一團,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皦菙?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蓖醢彩匆姷目赡苁羌t梅,也可能是白梅,還有些解讀出示的是蠟梅圖。蠟梅當然開得早,但常被歸為冬天的花。
據(jù)我觀察,白梅要比紅梅遲開四五天。紅梅開花瓣的時候,白梅還緊如盤扣。但不管紅梅還是白梅,覆蓋了雪,都看不清本來的面貌,辨識需聞香味。不過,無論紅梅還是白梅,無疑都是東方第一枝了。“沖天一笑春來到”,如此豪邁,人生得有一兩回,才不枉過。
賈平凹在小說《商州》里說,第一個報春的應該是秦嶺大地的羊角蔥。蘇軾說,“春江水暖鴨先知”,知春的應是水中野鴨。都有理,然花卉中,梅是老大。
一株梅,立于冬之岸,暗暗積蓄力量,鼓起的花骨朵被霜殺,被雪嗆,遍體鱗傷,亦無懼。她有許多話要對春天訴說,心一層一層打開,千言萬語,堅韌不屈。梅由米粒到豆粒,從冬之岸到春之堤,一抵達便放出絹紅的信,一枝枝,一樹樹,紅云團團,迷霧一般,醉人眼,惑人心,甚至亂了人的心智——想迫不及待甩開棉襖,赤了腳,在田野里狂奔。
哪里想到冬春之間有條河,梅過得,你還過不得。春寒料峭,二月飛雪,妥妥的倒春寒,那種濕冷,帶著鋒利的味道,滲到骨縫里。都知道春色爛漫,春色無邊,春色撩人,怎可讓你輕易見到。
梅不怕冷,薄襖輕衫自在飄,初綻即華美、馨香,令人神思飛揚,“謁”和“賞”都顧不上,迫不及待地“鉆”。鉆進那緋紅的團霧,看梅的笑靨,聽啾啾鳥鳴,心被春來的各種訊息鼓脹著,如春水活泛,如鳥生新羽,覺得自己肯定也能渡過那條冬春之間的大河。
春天不遠,在我踮腳抬手的梅枝上。折一枝插瓶,那梅,不僅是花,連褐皮下的枝都沁血般深紅,這個擺渡得夠勇敢,也夠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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