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
一棵雪松,如同亭亭玉立的初戀情人,深植他的記憶40余年始終揮之不去。多少次夢里醒來,他心里總是奔涌著一種強烈的沖動,想去尋找,想去看看她如今的模樣。
1973年3月,作為一名在鄉(xiāng)知青,他參加江蘇省第六次團代會。其間,千余名朝氣蓬勃的小青年集體前往雨花臺瞻仰革命先烈,種植紀念樹。那天,他所在的揚州專區(qū)代表團,被安排在烈士紀念碑東北角一塊坡地上種植雪松。事前,代表團領隊、支左軍代表、專區(qū)革委會副主任魏副師長神情凝重地進行動員:“兩人栽一棵,要帶著無產(chǎn)階級感情,帶著對先烈的無比崇敬,把每一棵樹種好、種活!”
隨著軍代表一聲令下,活力四射的小伙子大姑娘甩開膀子,挖土、刨坑、栽樹、培土、澆水,忙得熱火朝天。他和時任縣團委書記的朱紅軍負責栽一棵,位置就在第一排左起第二棵。
完工以后,代表團全體列隊林地前,軍代表要求大家每人留下一句話。
有人說,繼承先烈遺志,樹立遠大理想。
有人說,踏著烈士足跡,把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的繼續(xù)革命進行到底。
……
輪到他,那些慷慨激昂的話語早已被說完,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雪松,你是我的相思樹,我會來找你的!”
帶著對那棵相思樹的無限眷戀,幾天以后,他離開南京回到自己的崗位。
作為一名共青團干部,他帶頭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積肥、耕田、修水利、挖河泥,樣樣吃苦耐勞,以實際行動演繹著一個共青團員與相思樹之間的情感故事,為的是將來帶著成績去告慰先烈,向心中的那棵相思樹敘說自己追尋烈士足跡的日日夜夜。
帶著對那棵相思樹的無限眷戀,幾個月以后,植樹人參軍成了一名東海深處的守島人。
作為一名軍人,他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站崗放哨、戰(zhàn)備訓練、打坑道、修碉堡,處處沖鋒在前。每當遇到艱難困苦,雨花臺的那片相思樹林就成了他的精神高地,無形之中總會獲得勇往直前的莫大力量。
10年以后,帶著對那棵相思樹的無限眷戀,他調入南京。
上班的第一個星期天,他向領導請假專程去了雨花臺。一下公共汽車,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那片魂牽夢繞的雪松林。
找到了,找到了!雖然當年幼小的苗木已長成大樹,穿越林中,他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當年栽下的那一棵!
像是找到了久別重逢的情人,情不自禁地沖上去與她擁抱,貼著面頰,輕輕撫摸……
等到一顆狂跳的心慢慢平緩下來,他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訴說著這些年的風雨陽光。
帶著對那棵相思樹的無限眷戀,他把擁抱那棵雪松竊竊私語當作假日約會的快樂之事。
可是,幾年以后,那片雪松突然消失了!
再后來,那片曾經(jīng)的雪松林地上矗立起一座革命先烈英勇就義的群雕。
夢中的那棵相思樹去了哪兒?經(jīng)過幾番打探,終于得知那些樹木被移植到陵園的南門、北門,還有紀念碑的四周……究竟哪一棵是他當年栽的已不知所蹤。
打那以后,對那棵相思樹的眷戀之情越發(fā)濃烈。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每一次尋找過后,心頭總讓人忍受著戀人失散般的煎熬。每一次尋找相思樹歸來,都是輾轉反側,久久難眠!
帶著對那棵相思樹的無限眷戀,幾十年來,他無數(shù)次走進雨花臺,試圖能夠找到那棵相思樹,與她擁抱,與她交流……
可是,每一次走進雨花臺,那一棵棵高大挺拔的雪松活脫脫就是一隊待命出征的青春女兵,仿佛每一棵都確鑿無疑地都是他當年栽下的那棵相思樹,就是自己的夢中戀人。每一次的離開,他總是戀戀不舍,從內心涌起無限激情,雖是頻頻回首,卻對未來充滿期望。
哦!雨花臺,肅穆莊嚴。你是永恒的精神高地,風情萬種的一棵相思樹日夜挺立在松柏林中,演繹著拳拳初心,詮釋著孜孜追求!
哦!相思樹,英姿勃發(fā)。牽掛一生的相思樹啊,你年年歲歲始終如一相守著先烈英靈,更是日日夜夜情動在一個癡情者的心窩里!
哦!追夢人,一往情深。當年植樹人雖已蒼老,然而他的情感世界早已與那難覓蹤影的相思樹水乳交融,未來歲月,他和她依然會在眷戀綿綿中搏擊風雨,笑迎艷陽……
(責任編輯 孫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