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琴聲

馬雨辰

雨勢更大了。

或許是雷電轟鳴的助興，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急促地砸向地面，似乎要發(fā)泄怨氣。此時的雨點不僅可以模糊視野，更可以侵蝕心性，讓本就因地面濕滑摔傷而惱火的我再遭打擊。發(fā)絲上的涼意攜帶著重量，讓胸中的怨氣順著喉管化成嘆息，頭也沉沉地低了下來。

地下商城的燈火一如既往的通明，對于昏暗的天氣與昏沉的我無疑是個好消息。心情固然是心煩意亂的，但好歹不用被暴雨痛打落水狗，讓漫無目的的彳亍稍微多了些悠閑。

突然，一聲清脆的琴音在我的耳旁炸開，震撼力并不亞于平地驚雷。有些驚惶地轉(zhuǎn)頭環(huán)顧，循聲望去，只見一人懷抱著琴，安詳?shù)刈陂L椅上，手指撥弄著琴弦。那處的燈光有些昏暗，卻讓寬大風衣簇擁下他瘦骨嶙峋的臉更具立體感。他瘦削的手指按壓著琴弦，雨點仿佛是絕妙的伴奏，為演奏增添了自然的魅力與威力。漸漸地，琴聲變得低沉，低頭的他仿佛在啜泣;可轉(zhuǎn)瞬之間，他的琴聲又高昂起來，在狹窄的地道中激蕩開來，讓音符反復穿過行人的耳朵，蕩滌他們的心靈。此時的琴聲是近在咫尺的，在心靈的距離上亦然。

其實我認得他，或者說，我認得他的外表。破舊的風衣是他的標志之物，可是寒酸的模樣并沒有給到他上海灘英雄的氣場;他手上的豎琴也仿佛黯然失色，讓酒神的心愛之物成為了令人厭惡的樂器，讓行人如同躲避瘟神一樣躲避著他。當然，也包括我。

可是今日卻不然——曾經(jīng)遠遠躲開的我，如今卻久久駐足，被他的琴聲所吸引，甚至被治愈。就在這個雨夜。

終于，隨著一個扣人心弦的音符，他的手乍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琴聲也隨著觸動的消失戛然而止。我卻依舊愣在原地，直到他離開。這樣想來，他并非為了乞討，盡管胡子拉碴的模樣是那樣容易讓人誤會。“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文學的美感是有載體的，而且，可能是一直隱藏在我身邊。

毋庸置疑，他的音樂是美妙的，可當我以固有的陳見去駕臨他時，音樂也發(fā)酵變質(zhì)，成了“一視同仁”的犧牲品，直到今日的我因為摔跤、淋雨顯得比他更狼狽時，那個傲氣的我似乎才擺正了心態(tài)。

自傲是沒有辦法欣賞美的，因為它過于局促，把世界縮小成了個人的心理，卻缺乏接納的態(tài)度?？墒墙褚沟那俾曀坪踝屛颐靼琢?，美在身邊的含義不僅是去發(fā)現(xiàn)，更是去自省，去平等，去把自己的世界放大，去把自己的小器，終于變成接納世界的寬容。

美并未消失，或停留在老地方，或橫亙在回憶中。它只是尚待你的謙卑去接納，尚待一個醒悟，去成為發(fā)現(xiàn)的基石。

雨夜的琴聲停了。雨，也停了。

（指導教師：程志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