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彩霞

童自榮被稱為“配音王子”，他是《佐羅》里帥氣的俠客、《茜茜公主》里喜感的上校、《水晶鞋與玫瑰花》里的愛德華王子，還是《少林寺》里匡扶正義的和尚、《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中的大反派“混沌”……40多年的配音生涯中，他演繹了千余部作品，以華麗多變的聲線，俘獲了幾代影迷。而這些成就，他都歸功于生命中的貴人，這其中，妻子楊倩華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藝術為媒，一見鐘情

童自榮讀中學時，就有個配音夢。考上上海戲劇學院后，他一直苦練基本功。1966年，他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yè)，正意氣風發(fā)地準備走上藝術之路時，一場動亂讓希望化為泡影。分配擱淺，前途迷茫，他只能“早早晚晚在校園里混”。

一晃5年過去，男大當婚，父母著急了，托人為他安排相親。有一天，一位親戚送來三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叫楊倩華，雙眼皮、大眼睛，樣貌清秀，這“學生氣的美麗”讓童自榮好感頓生。

第一次見面，他們約在電影院，耀眼的霓虹燈下，楊倩華走過來了，她是那樣飄然出塵，僅僅是掃了一眼側顏，童自榮就“驚為天人”。電影是他的最愛，可是那天，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看完電影，他送她回家，路上，她不冷不熱地拋下一句話：“你覺得有必要再聊一聊，也可以。”童自榮自然求之不得。第二次見面是在公園，遠遠地看到楊倩華后，英俊儒雅的他，居然從一堆石頭后面一躍而出。這一幕，讓楊倩華忍不住笑了。后來，她調侃說：“好像孫大圣從石頭縫里蹦出來?！?/p>

本文主人公

消除了拘束感，他們的交談真誠而坦率。楊倩華也有個藝術夢，她出身富裕之家，是個超級影迷、戲迷，上初中時，不僅去現(xiàn)場看滬劇，散場后，還到演員的必經(jīng)之路上去追星。而評彈和滬劇，同樣也是童自榮熱愛的，得知楊倩華和他一樣，他驚喜萬分。

有了藝術這個共同話題，他們自然而然地走近了。盡管童自榮出身于上海一個普通家庭，是個名副其實的“下里巴人”，但楊倩華不以為意，不管是小河邊散步，還是一起吃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面，都讓她覺得快樂和幸福。

一年后，他們結婚了。從舒適的大家，搬到尋常里弄里的一間蝸居，一個從前連手絹都沒有洗過的大小姐，開始鉆進廚房洗手做羹湯。

站在他身后，默默支持

日子恬靜無比，好運也隨之而來。1972年夏天，滯留在上海戲劇學院的學生重新分配，機緣巧合，上海電影譯制廠需要補充一批新鮮血液，在老師的推薦下，童自榮被分配到夢寐以求的上譯廠。

這一天，太不容易了，他的配音夢，足足等了12年。這一年，他28歲，即將成為一名父親。沒想到，12年的熱切期盼，卻被廠長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先跑五年龍?zhí)??！边@意味著，既無名也無利，能否實現(xiàn)藝術夢更是未知數(shù)。換了別人，可能會氣餒，然而，童自榮卻說：“成為配音演員是我畢生最大的夢想，現(xiàn)在夢想成真了，我又豈會放棄？”更何況，妻子也堅定地支持他。

從此，童自榮每天早早進廠，揣摩角色，醞釀感情，哪怕這一整天只有一句臺詞；他時時觀摩前輩們在話筒前的咬字、語氣、發(fā)聲，一遍遍背誦臺詞。

一心撲在事業(yè)上，愛情和家庭難免要讓步。楊倩華懷著身孕，依然默默地承擔著全部生活瑣事。孩子快出生時，她問童自榮：“你能跟別人換一換時間嗎？”他的回答是：“那要影響別人?！痹谧钚枰参亢驼疹櫟臅r候，楊倩華只能獨自望著病房的天花板發(fā)呆。

五年時間里，每一個龍?zhí)?，童自榮都全力以赴。努力終于獲得認可，1979年，他被點名為影片《佐羅》中的俠客佐羅配音。銀幕上，阿蘭·德龍飾演的佐羅，黑斗篷、黑面具，揮舞著長鞭英氣逼人，再配上童自榮華麗浪漫的磁性嗓音，靈動而又瀟灑。這一形象，深入人心。

《佐羅》大獲成功，童自榮的名字紅遍大江南北，尤其是為幾部電影中的王子配音后，信件開始像雪花一樣飛來，其中大部分，是姑娘們的求愛信。每每看到狂熱的影迷稱他“白馬王子”時，童自榮總是鄭重回復，聲明自己有妻有子?！耙驗樗龑ξ业暮?，我一直在心底埋著個想要報答她的意愿?！?/p>

兩次生孩子，他都沒有陪在身邊，唯有做出成績，才是對她最好的安慰。更難得的是，楊倩華不張揚、不炫耀，是他最忠實的影迷，只要他能奉獻作品，她就心滿意足。

帶著共同的夢想，童自榮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幾乎所有時間都在看劇本、背臺詞。楊倩華的辛勞可想而知，不僅上班路途遠，自己有一份科研工作要做，還要照顧兩個孩子，操持一日三餐。

年復一年，她恬淡又堅強，多年后，老同學碰到，驚訝地問：“你怎么像變了一個人，什么家務都會做了？”她開玩笑地說：“是童自榮改造出來的?！?/p>

配音演員一向待遇偏低，很多次，童自榮愧疚地說：“嫁給我這個下里巴人，虧了你了?！倍偸堑恍?，從不說委屈。

一牽手，就是一生

相伴幾十年，沒有傳奇，沒有浪漫，卻令人感動，給人力量。她的多年付出，他以成績回報，不僅參與配音的作品多達千余部，還多次獲獎。在譯制片的黃金時代，躲在幕后的童自榮，無疑就是一個傳奇。

隨著譯制片沒落，2004年，懷著遺憾與無奈，童自榮退休了。沒有了事業(yè)支撐，再加上性格孤僻，他整個人萎靡不振。有人邀請他做主持人、演話劇，楊倩華也勸他走出去，一來可以繼續(xù)享受工作，二來也能改善家中經(jīng)濟，卻只換來他的抵觸：“你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俗氣了？”其實內心里，他是害怕從幕后走到臺前，怯場這個心魔，他始終無法克服。

楊倩華不再勸他，只是，她自己變得忙碌起來，學日語，學聲樂，還以65歲高齡順利考取了駕照。她對生活的熱情終于感染了童自榮，讓他重新又活躍在觀眾的視線里。

漸漸地，有動畫片導演找上門來，繼《風云決》和《玩具總動員3》之后，2015年，童自榮又受邀為動畫電影《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中的“混沌”配音。電影放映后，觀眾被“混沌”陰柔、邪魅的聲音傾倒，他們無論如何都猜不到，配音者竟是一位七旬老人。也是這一年，童自榮榮獲第四屆漢米爾頓“幕后英雄特別貢獻大獎”。

在聲音中，童自榮再次與青春和夢想相遇，熱情回來了，他自掏腰包，主動策劃活動，投入公益演出，楊倩華一如既往地支持。盡管，50年來，他們一直住在30多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很多家具還是結婚時買的。

75歲時，童自榮特意為楊倩華撰文，在文章中，他深情地說：“辛苦你了，有你真好。我的事業(yè)如果沒有你的支持，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有人問他為什么不說“我愛你”？他這樣解釋：“因為我在電影里邊，說得太多了，再說感覺有些濫了，有你真好，是什么時候都可以脫口而出的，很自然，一點都不肉麻，而且千言萬語和很多心情都包括在里面了?！?/p>

一句“有你真好”，勝過無數(shù)句“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