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水
于今絕矣!
沒有來由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冷夜,寧波,我想起《廣陵散》
想起《廣陵散》上面的手指
想起刑前,嵇康收起雙手
應該相互搓了搓:《廣陵散》于今絕矣!
我停下,一炷香的功夫,我再想,想他
講這句話時的神情
我模擬了好幾種?;蛟S第一次最相似
那是否最相似呢?
早已無人作證
于今絕矣!
我再也模擬不出自己的首次神情
又
你說,退去的海水
又漲回來了
我知道,這不會是同一批海水
卷走的貝殼就沒有帶回
你期待的雙手
不再從背后摟住你
桃花開了,才想起還有親人
那一地的花瓣啊,等著被另一陣
更大的風吹走
化身
世界是個寓言,我們
就是寓意——羅伯特·潘·沃倫如是寫道。
我在睡去時肯定會夢到我在做夢
事實上,夢會停留在床上
而我早在夢中走遠。
由此,夢才有寓意。停留的床和
不停留的我一起
構成了寓言的要素:環(huán)境和主體。
我如是理解。
在我如是記錄的時候我已經離去
進入一個夢境。仿佛蝶夢莊周
起風了
起風了。樹葉嘩響,波浪
敲擊著船舷
好像大海在追憶一條失蹤的舢板
那飄落的各式花瓣,我認得
她們:黃魚黃,帶魚長,鯧魚扁
船頭一翹一翹,遠山
馳行在暮色的波濤里
值得為它擔憂,它會一頭撞上晨曦
好像絕望時候碰到愛情
而圓月升起在挺拔的木棉樹頂
桅桿上昏黃的漁火喲
正被風一遍遍擦亮,四周越來越薄
越來越鋒利
誰揭去了我的一身魚鱗?晃動處睡去
必又醒在闖蕩之時
父親的對蝦塘
父親教書退休后
在小麥嶼的老鼠山養(yǎng)殖對蝦
我和未婚妻去看望時
父親用飼料和網,把對蝦搞得
活蹦亂跳
我知道這表示了他的心情
坐在塘沽上,我配合著
看蝦的鼓槌亂打著水面
鼓音比塘外的波濤,還要經久
鼓皮終被敲破,現(xiàn)在我
到了父親當時的年齡
圍基早已不在
我無蝦可養(yǎng)
只能看看洋面,波光粼粼
不真切的水面上
活蹦亂跳的時光消失了
天色暗下來時
一條船慢慢地橫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