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額上的皺紋 組章

應(yīng)紅楓（浙江）

魚額上的皺紋

我曾十分用心地，觀察一條魚額頭上的皺紋。那條已經(jīng)死去的魚，額頭上深深淺淺的水線，是歲月凝固的痕跡。那一條魚，看它鱗甲上浪跡斑駁，一定有過許多驚心動魄的體驗。我想同它交談，只用目光，而不用語言。理解一條魚的一生，和理解一個朋友一樣，它也愛過，也年輕過，也錯誤過，它很自卑也很偉大。它曾歷經(jīng)滄海。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喜歡皺眉的家伙。大海很寬闊，活著的魚依然十分艱難，面對著波濤洶涌，蟄伏著各種兇險。一條魚的經(jīng)歷，至少不比一個人更簡單，那條額頭上刻著深深皺紋的魚，足以詮釋一種生命的全部過程。

魚，生存的一種方式

日落的夕暉下，一種蓬勃的意象闡釋魚的姿態(tài)，退潮的海邊讓我為之傷感。一條在我案頭擱淺的魚，它高昂著頭顱，恍若一艘蒼老的舊船，而它的靈魂已涅槃成一縷晚霞，與世無爭。

看它昂然躍動的樣子，怎么躍不出高溫炙烤的瓷窯？煉獄的烈焰已經(jīng)灰飛煙滅，它的眼中盈滿水一樣的期望。那一條魚，彎曲強(qiáng)勁的尾鰭，在我的案頭，試圖攪出深深的水紋。

一條眼中放射著光彩的魚，以一種平靜的方式活著。其實那一條魚，已經(jīng)遁越生命的時空，成為我的朋友。

讓一條魚潛入水的深處

在晚餐之前，我打算購買一條魚。在市場攤位前躊躇很久，我看到那些失去自由的魚，都瞪著眼睛看我，張合著嘴巴，努力想和我對話。我聽不懂魚的語言，但我了解它們對死亡的恐懼，它們渴望回歸江河，品嘗那些鮮嫩的水草，而不是呼吸市井間污濁的空氣。

我拎著一條不停喘息的魚回家，那條魚的目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而我經(jīng)過的河流突然干涸，一些生命的殘體變成肉食，擺上世俗的餐桌。我知道那條沒有眼淚的魚，本該屬于河流的一部分，我知道只有滋長游魚的河流，才會滋長寶石般的波光，我知道一滴水的歸途，必須有魚的影子。于是我放開那條無辜的魚，讓它回歸流水的深處，自由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