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福英
一個男孩,剛上小學一年級,卻饒有興趣地喊我爺爺,讓我讀故事給他聽。我翻開他遞給我的“家校共讀”那本小書,繪聲繪色地讀起《華佗拜師》來。內(nèi)容簡單明了:東漢末年,7歲的華佗到蔡醫(yī)生家去拜師學醫(yī)。蔡醫(yī)生想考考華佗的智商,就指著院子里兩只正在打架的山羊,讓華佗想想辦法讓它們停止“戰(zhàn)爭”,別再打架——讀到關(guān)鍵處,我故意頓了頓,看看眼前的這個小男孩有什么反應(yīng)。
“給它們吃草……”這個男孩回答,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蔡老師沒有考倒華佗,我也沒有考倒這個男孩。
正如這個男孩所說,聰明的華佗在桑樹下轉(zhuǎn)了一圈,拔了一把綠油油的草,送到兩只山羊的面前。兩只山羊見到鮮嫩嫩的草,哪里還有心思去打架?于是,就和好如初了。
當蔡老師豎起大拇指夸華佗“真會動腦子,很高興當他老師”的時候,我也暗自豎起大拇指,心想華佗肯定也會稱贊蔡老師“真會動腦子,很高興遇見你這樣的好老師”。
毋庸置疑,這個故事是讓人夸贊華佗聰明睿智的。凡事善動腦子,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正所謂“行成于思”,是這個故事要打造出的鮮明主題。這個故事的出現(xiàn),似乎也是在為成名后的華佗做闡釋。然而,我們往往站在華佗這邊思考問題,卻忽視了故事的主導者——蔡老師的存在。用今天的眼光來打量,蔡老師應(yīng)該是一位有教育情懷的好老師。
好老師應(yīng)該給孩子一條“矮板凳”,賦予孩子必勝的信心。蔡老師是個好老師,他站在孩子的立場上,給了華佗一個“矮板凳”,讓華佗不費吹灰之力就跳了過去,取得了成功,喚醒了智慧——就連我眼前的男孩都毫不遲疑地回答出來了,華佗那么聰明更不成問題——也許這是蔡老師早已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其實,蔡老師完全可以拋出一個難度大的問題把華佗考倒,讓他服服帖帖地崇拜自己,也顯示一番自己的師道尊嚴。但蔡老師沒有,他的做法類似于現(xiàn)在的情境教學,就地取材,給華佗設(shè)計這樣一個“矮板凳”,讓他不假思索就輕而易舉地跳過去。其實,蔡老師不是在考華佗,而是在跟他玩游戲——一個簡簡單單的游戲而已。因為誰都知道用武力解決這個問題不是上策;誰都知道羊喜歡吃草,草的誘惑會讓它們“忘乎所以”。
西方教育界有句名言說,你可以把牛牽到河邊,你卻不能讓它喝水。是的,牛不喝水強按頭,確實如同用棍棒驅(qū)逐打架的羊——武力的強逼乃下等策略。但這個問題今天就很容易解決,用華佗的“誘惑法則”,在水里投放一些牛愛吃的草,或者在水里注入一些牛喜歡聞的香料,牛就會視草而去、聞香而動,也就主動去喝水了。事情就這么簡單,幾千年懸而未決的問題頃刻間就解決了。這個問題之所以成為久而不決的問題,原因就在于我們研究錯了方向,我們往往強調(diào)牛的主體性,好像牛缺乏了主動喝水的意愿,人就束手無策、毫無辦法了。其實,人的主導因素是很關(guān)鍵的。
當老師總是埋怨孩子學習主動性差的時候,不妨從這里得到些啟示吧。靜心思考一下,是不是給孩子的“板凳”有些高了,孩子根本跨不過去?是不是我們的“誘惑法則”實施不夠,或者實施錯誤,如在“羊”的面前放了一塊肉,而不是一堆草?
現(xiàn)在,深度學習搞得如火如荼,全面花開,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墒牵械睦蠋熢诶斫馍铣霈F(xiàn)了偏差,將“深度”與“難度”混為一談、合為一體,認為搞深度學習,就是要加大教學的難度。于是在教學設(shè)計上,總是無限拔高,將“板凳”設(shè)計得高不可攀,讓學生汗流浹背也難以跨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體現(xiàn)出深度學習來。這其實是大錯特錯。
深度是有別于難度的?!吧疃取本哂袕V闊性,就拿一篇課文的教學來說,只是教幾個簡單的字詞,讀幾遍課文,抄幾個句子,絕對稱不上深度學習。深度學習需要與作者對話、與背景對話,深入理解作者的寫作意圖,掌握文章的寫作方法,并大膽質(zhì)疑、舉一反三,審視之,思辨之,踐行之……
而“難度”具有拔高性。有意地拔高教學內(nèi)容,給孩子設(shè)計的“板凳”過高,會讓他們望而生畏,停滯不前。比如,有的老師在小學的內(nèi)容中摻雜了中學的知識,在中學的內(nèi)容中摻雜了大學的知識,故顯高深,故弄玄虛,讓孩子絞盡腦汁也捉摸不透,這將與深度學習背道而馳。
好老師應(yīng)該給孩子一個甜果子,為孩子創(chuàng)新未來賦能。蔡老師給了華佗一條“矮板凳”,讓華佗稍加思考,就輕易跨越了障礙,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景,其實就等于給了華佗一個甜果子。孩子喜歡甜果子,蔡老師摸透了孩子的心理。此時的華佗那欣喜的情緒一定是難以形容的,那甜蜜蜜的滋味一定是溢于言表的。華佗定然是非常信任蔡老師了,也定然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信心。同時蔡老師也點燃了華佗的好學之火,讓他對什么都產(chǎn)生了好奇和興趣。有了一顆喜悅的心,真誠投入,不懈奮發(fā),以后的難題還有什么不能解決的呢?
“憤怒出詩人”,只是對不得志者無奈的嘆息。美好的事物,都是在心情愉悅的情形下創(chuàng)造出來的。怒氣的木匠只能做出拙劣的器物;歡心的木匠才能創(chuàng)造出巧奪天工的藝術(shù)品。“金字塔是古埃及奴隸創(chuàng)造的”這一結(jié)論傳承數(shù)千年,卻被瑞士一個叫布克的鐘表匠推翻了。布克所制造的鐘表能夠精確到誤差不足0.01秒的地步,但是當他因為經(jīng)濟原因入獄后,無論怎樣用心,制造出來的鐘表都不如以前精確。他出獄后到埃及旅游,立刻覺得有如此宏偉的建構(gòu)、精確的設(shè)計的金字塔,絕不可能是那些心懷怒氣、隨時想揭竿而起的奴隸建造的,而應(yīng)該是由那些內(nèi)心充滿寧靜、幸福,甚至滿懷某種信仰的平民或自由人創(chuàng)造的。
心理學家認為,孩子的情感因素對其學習效果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孩子在愉悅的心情下學習,對知識的理解力、記憶力會更強;否則,孩子在恐懼悲憤的情況下學習,理解效果和記憶效果都會大打折扣。作家畢淑敏說,人生是沒有意義的,但我們應(yīng)該給人生賦予一個意義。我們也該說,孩子的學習不該是痛苦的,我們應(yīng)該給孩子的學習加一點糖,將藥片放進甜果子里給他們吃,讓他們甜蜜蜜地咀嚼,沖淡學習的苦。我想,這應(yīng)該是老師們的一門必修課。一名好老師的知識和修養(yǎng)雖然至關(guān)重要,但學會調(diào)節(jié)孩子的心態(tài)、讓孩子放松身心地投入學習,則是更為重要的一環(huán)。
美國著名教師雷夫·艾斯奎斯認為,現(xiàn)在的多數(shù)教室被害怕控制著。是的,我們的教師往往是孩子內(nèi)心恐怖的制造者,我們的教室往往是孩子內(nèi)心恐怖的發(fā)生地。有的老師總會把孩子的敬畏作為工作成敗的標準,學校也總是把孩子是否服從老師作為對其考評的標準。雷夫呼吁,不管是教導學生還是子女,一定要時刻從孩子的角度看待事情,不要把恐懼手段當作教育的捷徑。要以信任取代恐懼,要做孩子可靠的肩膀,時時刻刻記得自己就是孩子的榜樣。
老師應(yīng)該盡一切努力掃除教室里的恐懼,善于做孩子的心理調(diào)劑師,想方設(shè)法愉悅孩子的身心,讓孩子在你打造的舒適環(huán)境里心情舒暢、悠然自得地茁壯成長。我想,這不僅是千千萬萬個“蔡老師”的愿望,更是千千萬萬個“華佗”的夙愿。
(作者單位:山東省臨沂市河東區(qū)相公鎮(zhèn)南旺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