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

這一年，?知道你從此再也不會追著喊我的乳名

再也不會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我要學(xué)習(xí)

特別是算術(shù)，別像你當個采煤班長

卻連全班十二個人的工分都算不明白

這一年，小小的我學(xué)會幻想

幻想有一天你會笑微微的出現(xiàn)在家門口

幻想有一天母親會高興地從鄉(xiāng)上帶回你的信件

幻想我考試考了滿分你把我拋得高高

這一年，在煤礦一隅的停尸房里

我眼含熱淚看著嵌入你前額上

一粒粒黑亮的烏金

小小的心從此學(xué)會堅強，學(xué)會成長

我看著每一粒烏金都是你，父親

這一刻，我在千米井下，父親

在你曾經(jīng)用雙手緊握鎬把

奮力刨煤的千米井下

在你，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

就被頂上掉下來的煤塊擊中的采煤工作面

這一刻，我在千米井下，父親

和你一樣，我對面厚厚的煤壁，閃亮的烏金

不同的是，我的頭頂是鋼鐵的支架

再也不是當年你頭頂?shù)呐挪窈椭耋?/p>

我的手里是割煤機遙控器

再也不是你當年手里的風(fēng)鎬和掏耙

我點動割煤機遙控器

烏金簌簌跌落，滾入溜子、橋轉(zhuǎn)、皮帶

我看著每一粒烏金都是你，父親

我與他們一一握手一一認親

遺物里的溫情

在礦山半山腰的一片竹篾窩棚里

我們找到了屬于你的那一間

陳開貴叔叔搬出一個木箱子

里面有你沒舍得穿的新工作服、膠靴和布手套

還有油紙包著的三個嶄新軸承

我知道，這是你為我買的，還沒來得及給我

那一刻，本該欣喜的我，卻因悲傷而淚雨滂沱

回家后，我認認真真地找來木板、木棍

用軸承作輪子做了一個滑板車，與弟弟在地壩里相互推著。一遍一遍地滑過來滑過去

因為，我們相信你一定會在天國溫情地看著我們

四十年來，我們兄弟承續(xù)你的溫情

互謙互讓，相扶相攜，終于長成了你期待的模樣

李曉波：供職于川煤集團華榮能源綠水洞煤礦。中國煤礦作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首屆煤礦作家高研班學(xué)員。作品散見于《詩刊》《工人日報》《陽光》《星星》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