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
母親是藥樹埡一帶遠近聞名的做豆豉高手,凡是吃過她做的豆豉的人,無不高高地豎起大拇指。
五黃六月,天氣最酷熱的那段時間最適合做豆豉。母親先支派我和二哥去割黃蒿、打香椿樹葉和花椒樹葉子,這是事先必要的準備工作。
頭天晚上就浸泡好的幾升黃豆,一大早就放進大鍋里硬柴旺火地煮起來。整個上午,屋子里都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過了晌午,鍋子里一大朵一大朵的水花還在綻放,豆豆們在水花中歡快地歌唱。隨著時間的推移,水花變成了大水泡,東一個西一個,就像游戲里的地鼠。地鼠的肚皮越來越大、越來越薄、越來越亮,終于撐不住,“噗”地放了一個響屁后就灰飛煙滅了,而下一個地鼠又緊接著從旁邊探出頭來,節(jié)奏和速度明顯慢下來。
母親拿鍋鏟舀幾粒黃豆拈一顆放進嘴里,一抿就化時,豆子終于煮好了。把爛熟的黃豆舀進筲箕里瀝干水分涼涼,就可以做窠了。瀝出來的濃汁據(jù)說也是好東西,發(fā)酵之后就是上好的醬油。可惜我們都不懂得,每次都讓圈里的“二師兄”們享用了。木缸里先墊上厚厚一層黃蒿,再鋪上一層香椿樹葉,窠做成了。接著就攤一層黃豆,鋪一薄層花椒樹葉,最后再蓋上香椿樹葉和厚厚的黃蒿,蓋上木板,再結結實實地壓上幾塊大石頭,豆豆們在里面慢慢“發(fā)汗”了。發(fā)汗其實就是發(fā)酵。不過兩三天工夫,揭開層層黃蒿和香椿樹葉,捂在窠里的黃豆散發(fā)騰騰熱氣,浮面長出了一寸來長的白絲茸毛,用筷子一挑,能牽連出蓮藕細絲,說明是發(fā)酵好了。
這時盛出黃豆,撒上細細切成碎末的花椒、生姜、紅辣椒、大蒜瓣,再加上大把大把的鹽后攪拌均勻,濃濃的香氣就撲鼻而來,豆豉的雛形已經(jīng)有了。拌好的豆豉還要薄薄地攤在竹匾里,抬到外面的烈日下暴曬。經(jīng)過數(shù)日烈日的炙烤,原本白白胖胖的豆子,重新變成了一顆顆干癟的老頭兒老太太時,在很多人那里,豆豉就算大功告成了。但在母親這里,只能算做到了九成,后一道工序才是她的豆豉勝人一籌的獨門秘訣。說是秘訣,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把曬干的豆豉放進蒸籠里蒸一蒸,再曬一曬,干了后,再蒸一蒸,曬一曬。如此反復好幾遍,作料的香味就完完全全融入豆豆們的每一個細胞,這時的每一粒豆豉,自然都是豆豉中的極品了。用這樣的豆豉炒臘肉,豆豉吸走了肉的油膩,肉吸收了豆豉的香味,二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是藥樹埡人待客的經(jīng)典名菜。單用青紅辣椒炒豆豉也是極好的,特別能下飯,尤其是在吃玉米糊糊時更是如此。
這豆豉,就成了家家必備的東西。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