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區(qū)雖然這樣大,但看不見一個人表情倉惶,聽不見一句哭聲,秩序井然。鍛煉出來的重慶人,真是無比的偉大?!?/p>
武漢淪陷后,重慶作為中國抗日大后方的作用愈加突顯。1940年9月6日,國民政府發(fā)布訓令,明定重慶為國民政府“陪都”,再次明確了這座城市的地位。來自空中的威脅,迫使重慶的城市空間不得不向地下延伸。為了生存,大后方的軍民團結一心,夜以繼日地修筑防空洞,最終筑造了“世界上最大的地下城市”之奇跡。
日軍空襲下受損最嚴重的城市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同盟國陣營中有兩座城市在殘酷的空襲下受損最嚴重,一座是英國倫敦,另一座便是重慶。重慶大轟炸是“二戰(zhàn)”期間規(guī)模最大、持續(xù)時間最長的空中大屠殺。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日本對重慶進行轟炸218次,出動飛機9000多架次,投彈11500枚以上??找u如夢魘般籠罩著重慶。重慶超過17600幢房屋被毀,市區(qū)大部分繁華地帶遭到嚴重破壞,超過10000人在空襲中遇難。其中以1939年、1940年、1941年這三年最為猛烈。
1939年,日寇海軍部隊制造了“五三”“五四”大轟炸慘案,63架日機首次大規(guī)模轟炸重慶,共投炸彈176枚,燃燒彈116枚,炸死3991人,炸傷2287人,炸毀房屋4871棟,創(chuàng)下人類戰(zhàn)爭史上空中屠殺一次死傷逾五千人的空前紀錄,世界輿論嘩然。
自5月3日下午1時多,36架日機對人口密集、商業(yè)繁榮的渝中半島輪番轟炸,上百顆爆炸彈和燃燒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從朝天門到中央公園兩側約2000米市區(qū)最繁華的街道成為一片火海,大火蔓延,晝夜不息。次日下午6時,27架日機再次來襲,都郵街、小梁子、七星崗等10余條中心街市被燒毀,大火延燒兩日。國泰電影院被炸,當場炸死觀眾200余名;同時被炸的還有外國教會及英國、法國等各國駐華使館,甚至連掛有納粹黨旗的德國大使館也未能幸免。在重慶支援抗戰(zhàn)的“飛虎隊”將軍陳納德目睹了“爆裂的竹子濺出火星,坍傾的板壁燃起大火,整座城市烈焰滾滾,一直燒到江邊,1萬多人被大火燒死或者嗆死”。郭沫若寫下《慘目吟》記錄這次慘烈的大轟炸:“五三與五四,寇機連日來。渝城遭慘炸,死者如山堆。中見一尸骸,一母與二孩。一兒橫腹下,一兒抱在懷。骨肉成焦炭,凝結難分開。嗚呼慈母心,萬古不能灰!”
大轟炸幸存者李朝榮回憶:
5月3日下午一點半,三長兩短的空襲警報突然拉響,較場口的架子上馬上掛出了三個紅燈籠,街上的人都開始四處躲藏了。但是這次日本人的飛機來得太快了,兩點鐘大概還不到吧,飛機就已經臨了頭,黑壓壓的一大片,像老鴉一樣,飛得很低,很快就響起了炸彈的尖嘯聲。警報響起的時候,我父親正挑了一擔水走在十八梯的街上,母親也還在當鋪縫衣裳,我在家煮好飯,正等著父母和在外玩耍的弟弟回來吃。飛機臨頭時,父親擱下水桶高喊著母親往家里跑。我站在門口大聲喊著弟弟的名字。
父母沖進屋里,像往常躲飛機一樣,把吃飯用的大木桌抬到里屋,把家里所有的棉絮鋪在桌子上。母親急切地詢問著弟弟在哪里?這時我看見善良心細的父親,正扯著一張篾席,搭在桌上的棉絮上,他擔心日本飛機轟炸會搞臟棉被。我急忙邁出門檻去找弟弟,并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看見父親拉著母親往桌子下面鉆……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父親、母親的情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就在我沖出大門兩三米遠的一剎那,只聽一聲巨響,地皮一抖,兩耳一聾,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熱浪從后面推來,便什么都不曉得了……兩天后,當我醒來時,正躺在仁愛堂醫(yī)院的病床上。護士告訴我,我的后頸上戳了一個酒杯大的洞,流了好多血,多虧有個小防護團員把我背來,不然早沒命了。
醫(yī)院每間屋子、每尺過道都是傷員,有的缺腿有的斷胳膊,到處都是血跡,哭叫聲從早到晚不停息。有些受傷的,抬到醫(yī)院不久就死了。醫(yī)院停尸房里面的尸體從墻角的地下一直摞到屋頂。那情景真是慘??!我看到一個小女孩,只有兩三歲,防護團送來時,她滿肚子都是血,也不知傷在哪兒,一名護士給她救治時,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死前,她的小手向上晃了晃,最后伸進了自己的嘴里。
吃了飯,我感覺恢復了氣力,當天(1939年5月5日)下午就偷偷地跑回去找爸媽和弟弟。從仁愛堂到十八梯,十多分鐘就可以跑到??晌肄D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家。哪還有什么家?留在那兒的是一個小堰塘一樣大的坑,雙桅子巷的房子幾乎全成了焦土,整個十八梯一片廢墟,西南的房子全沒了,東頭的房子也垮了不少,沒有垮的還在燃燒。
我絕望地大聲喊“爸爸,媽媽”,沒有人理我,整個十八梯下半段人影都沒有。我順著十八梯往較場口方向爬,看到石梯上到處都是尸體和殘肢。右邊的觀音巖防空洞口,不少穿著灰制服的防護團員在搬尸。走近一看,天啊,那尸體堆起了兩座山!后來才曉得,那防空洞口被炸塌封死了,里面悶死、擠死、踩死了幾千人……正走著,我突然看到了傅二娃,他正拖個死人往上走。我喊了他,他看著我,半天沒回過神,突然丟下死人,跑過來緊緊抱著我號啕大哭:“我的爸媽都死了,我們家只剩我一個了!”我陪著他哭。我急切地問他:“我的爸媽和弟弟呢?”他告訴我,我們那條街的人幾乎全死光了,有的是被彈片炸死的,有的是被氣浪高高掀起摔死的,有的是被垮塌的房屋壓死的,還有的是被火燒死的。他還告訴我,是他救了我,原來炸彈爆炸時,我被巨大的氣浪掀到了七八十米遠,落在了十八梯東面臨街的一個鋪面的軟布棚上。日本飛機飛走后,傅二娃和另幾名防護團員回來挨家挨戶找有沒有活著的人。從那時起,我曉得再也見不到我那苦命的爸媽和可憐的弟弟了。
我恨不得變成一發(fā)炮彈,沖上天去把日本強盜的飛機炸它個稀巴爛!我和傅二娃哭累了,就一起來到防空洞口。從洞子里拖出來的死人好像并沒有死,仿佛剛剛洗過澡,頭發(fā)衣服全濕透了,只是面色青紫。尸體多得無法計數(shù),傅二娃說已經拖了一天一夜還沒拖完。
1940年后,日本為盡快結束戰(zhàn)爭,對四川的戰(zhàn)略轟炸達到高潮:為打擊中國空軍,日機首先襲擊重慶附近的白市驛機場和梁山機場;5月20日起,又集中轟炸重慶市區(qū)和工廠;5月至6月,日機轟炸重慶近20天……7月至8月,日本多次在一天內出動上百架次飛機轟炸重慶。1940年,重慶遭受日機空襲達80次,出動飛機4000余架次,投彈1萬余枚,毀房6000余棟,炸死、炸傷數(shù)千人。
1940年的“八一九”“八二〇”轟炸,是抗戰(zhàn)時期日機轟炸重慶最為慘烈的兩天——8月19日日機出動190架次,8月20日出動170架次,創(chuàng)造了轟炸重慶一次使用飛機最高紀錄,重慶24小時內連續(xù)4次遭到轟炸,市區(qū)幾乎全被炸毀,房屋被毀數(shù)萬間,市民無家可歸者多達10余萬人。據(jù)幸存者郭法義回憶,當時重慶“幾乎被火海吞噬。很多人還在睡夢中,就被炸死、燒死了。婦女、老人們的慘叫聲,被爆炸和燃燒的聲音所覆蓋”。
日軍的空襲除直接炸死、炸傷市民外,間接傷亡更是不計其數(shù)。擁擠的防空隧道易造成窒息死亡,而長期的空襲轟炸還造成巨大的環(huán)境污染,使得戰(zhàn)時重慶成為“三多”(垃圾多、污水糞便多、老鼠多)城市。這種惡劣的市容環(huán)境導致霍亂、痢疾、天花、流行性腦炎等傳染性疾病十分流行,大批市民因染病而喪生。
1941年,日機空襲重慶81次,出動飛機約3500架次,投彈近9000枚,毀房近6000棟,死傷數(shù)千人,這年6月5日發(fā)生的“六五隧道大慘案”是重慶大轟炸中最慘烈的一幕。那天,大批市民與往常一樣涌向各個防空隧道的入口。但日軍這一次的空襲來得太突然,當?shù)卣畞聿患白鍪枭⒐ぷ鳎究扇菁{5000人左右的大隧道僅僅在較場口這段便擠進上萬人。洞內的氧氣越來越少,洞外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氣氛愈發(fā)緊張。據(jù)幸存者回憶,在洞內的人們“起初只覺得頭腦發(fā)悶,大汗淋漓,漸漸身體疲軟,呼吸困難,似乎淹在熱水當中,腳下溫度異常之高。左右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衣褲撕碎,好像精神失常一般”。最終引發(fā)隧道內1000多人因為通風不暢而窒息死亡的慘劇。
相對于大轟炸直接帶來的生命和財產損失,“跑警報”更是給重慶市民生活帶來了無盡的苦痛。每當日機來襲,市區(qū)防空警報隨即拉響,市民紛紛躲避,形成了獨特的“跑警報”生活。在重慶大轟炸的5年多時間里,“跑警報”成為戰(zhàn)時重慶市民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當時重慶有一首童謠《跑警報》廣為流傳:“飛機頭,二兩油,鵝公嶺,掛紅球(在狂轟濫炸下,防空警報經常因斷電無法使用,防空人員遂采取在高處懸掛紅球的辦法示警。至今重慶還留有“紅球壩”的地名)。日本飛機丟炸彈,山城到處血長流。跑不完的警報,報不完的深仇?!?/p>
“哭沒有用,明天總有辦法!”
1938年2月至1943年8月,在長達5年半的歲月里,日軍對重慶的“地毯式轟炸”“疲勞轟炸”“月光轟炸”始終未能摧毀這座城市。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在這場空中與地下的較量中,重慶軍民付出傷亡32829人的生命代價,但在黑暗時期鍛造的“重慶精神”影響至今。
重慶人民在戰(zhàn)爭中學習戰(zhàn)爭,更于戰(zhàn)爭中學會了應對戰(zhàn)爭,他們將先前的緊張、恐懼與驚嚇,逐漸轉化為覺悟與堅毅。
1939年“五三”“五四”大轟炸后,《群眾》雜志上發(fā)表署名于鳴的《敵機狂炸后的難民》一文,其中寫道:“轟炸把他們鍛煉得堅強剛毅。在六個難民收容所里,我沒有看見一個人淌眼淚!相反的,我曾看見一位30余歲的家庭婦女,她沒有受過什么教育,氣憤地說:‘我真不該是女人,要是男子漢,一定報仇去!沒有進收容所,自己遷散的,在市區(qū)外的江邊和通××(當時為了保密,防止?jié)h奸指引日機進行轟炸,對重要地址,均用“××”代替)的馬路上,搭架起許多草棚,一家老小暫以為安,有的在土地上掘制爐灶,架鍋燒飯;一向雇用娘姨的,現(xiàn)在也自己下手了。草棚內的被蓋,整理得相當整齊,屈膝而坐,一家人團聚在一起?!?/p>
1940年“八一九”“八二〇”轟炸后,《新華日報》寫道,重慶雖然遭到慘烈轟炸,“但市面秩序極安定,被災居民亦均鎮(zhèn)定逾恒,各攜所有,自動向四郊疏散,毫無悲慘的氣象……魔火給我們播下了憤怒和復仇的種子,沒有看見人哭泣,只看見人咬牙切齒。一個親眼看著火燒自己房子的父親,張大了血紅的眼睛,囑咐他的孩子:‘去教娘勿哭,哭沒有用,明天總有辦法!”重慶另一家報紙也記敘稱:“災區(qū)雖然這樣大,但看不見一個人表情倉惶,聽不見一句哭聲,秩序井然。鍛煉出來的重慶人,真是無比的偉大。”
“聽到警報就趕快跑進防空洞,警報消除,人們就跑回家,把房子修修補補,該工作的繼續(xù)工作,該讀書的繼續(xù)讀書?!闭缛藗兯f,“那是一個苦中作樂的年代”。
1941年的8月8日至16日,重慶上空曾經連續(xù)7天7夜、間歇不到6小時地鳴響防空警報。頻繁的“跑警報”使大家在血與火的磨練中逐漸戰(zhàn)勝恐慌、堅強起來?!芭芫瘓蟆鄙畲蟠蠹ぐl(fā)了全體市民同仇敵愾的士氣,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共同的命運把大家的心連在一起,一己的得失計較消融在對群體共同的前途命運的關懷上。由于成千上萬的重慶市民參加了救護工作,據(jù)統(tǒng)計,日機每顆炸彈造成的死傷者逐漸減少,1939年平均5.5人,1940年平均1人,1942年平均0.3人。
1941年,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出版《為亞洲而戰(zhàn)》,書中談到日機對中國內地特別是重慶的轟炸:“日機幾年來的轟炸,不僅沒有毀滅首都的民氣,反而激起了反侵略的浪潮。轟炸所造成的死亡,激起了劫后余生者深深的狂怒和厭惡。他們對侵略者有一種特別切身的憎恨!你如果沒有鉆過地洞,沒有伏在田野上躲過直插下來的轟炸機,沒有見過母親找尋她兒子的尸體和破碎頭顱的悲哀,沒有聞過被燒死的學童的氣味,你決不能完全了解這種憎恨!轟炸所造成的破壞,在中國人的腦子里喚醒了一種重建中國的決心!”
街頭巷尾、茶館酒店,藝人們紛紛唱道:“興邦抗戰(zhàn)此中心,重慶威名天下聞。太平洋上風云緊,巴山蜀水倍精神……”
許許多多文化人以筆當槍,歌頌重慶民眾的同仇敵愾。
著名劇作家宋之的寫道:“當埋葬我們的孩子們,我們的媽媽時,我們和他們,活的人和死的人,跳躍的心臟和停跳的心臟,只有一線相連──共同的仇恨!”老舍、知辛、于鳴、陸詒、夢星、靳人、戈矛等文藝工作者也紛紛發(fā)表文章,控訴日機轟炸給重慶人民帶來的巨大災難。
著名實業(yè)家、重慶自來水公司總經理胡子昂在集會上發(fā)誓:“敵人企圖以狂轟濫炸毀滅重慶,純屬夢想。在任何情況下,國防工業(yè)與生產工業(yè)之水電供應,絕不輟斷一日!”重慶金融工商界名流汪雪松、溫少鶴、康心如等也宣告:“所屬銀行錢莊,堅決留在市區(qū),照常營業(yè)!”
1941年,國民黨頑固派發(fā)動皖南事變,破壞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讓國共合作瀕臨破裂。之后,國民黨又實施政治高壓,重慶充斥著白色恐怖。對此,時任中共中央南方局領導人周恩來在一次會議上說:重慶近來像一座“死城”,把人民壓得喘不過氣來,對國民黨的嚴禁和封鎖必須想個辦法予以沖破,以打破國民黨的政治高壓。周恩來以話劇為突破口,發(fā)起“霧季公演”。10月11日,中華劇藝社的《大地回春》拉開“霧季公演”的帷幕。緊接著曹禺的《北京人》、沈浮的《重慶24小時》、陳白塵的《結婚進行曲》也陸續(xù)亮相。這些劇目的上演,不僅豐富了當時重慶人民的精神生活,更重要的是給予了在戰(zhàn)爭恐怖和國民黨高壓統(tǒng)治下的人們以精神上的極大撫慰和鼓舞,堅定了他們的生存意志和不屈抗戰(zhàn)的決心。
隨著中日制空權的逆轉,重慶逐漸擺脫了日機蔽空的陰影,在漫長的大轟炸歲月中,抗戰(zhàn)涵蓋了這座城市的一切,連許多餐館都不失“川味幽默”,推出一道“炸彈湯”(即榨菜雞蛋湯)。重慶人民也在整個抗日戰(zhàn)爭期間為抗日前線輸送了96萬名戰(zhàn)士。
日本軍官得出“重慶空戰(zhàn)無用”的論斷
重慶有“山城”之稱,巖石堅硬,戰(zhàn)爭時期這樣的地形有利于防空洞建造,加之重慶冬季多霧也使日機轟炸效果打折扣。此外,兩條大江(長江和嘉陵江)穿城而過,重慶具有得天獨厚的交通條件,可以通過水運把兵源、戰(zhàn)爭物資、軍備等向重慶匯集。1938年,重慶防空司令部聯(lián)同成渝鐵路局等部門,通過對重慶市區(qū)地形的詳盡勘察,設計了由朝天門到通遠門、臨江門到南紀門的防空大隧道。隧道共13個洞口,建成后可容納4萬余人。這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人防工程之一。
重慶的“防空戰(zhàn)”是一場全民戰(zhàn),他們修筑的是當時世界上最龐大的防空工程網(wǎng)。部隊修筑各種防空壕,政府修建公共防空設備,民眾也在自建防空洞。由于處于戰(zhàn)時,構筑防空體系爭分奪秒,它是數(shù)以萬計的民工、石工、木工、鐵匠、泥水匠、磚瓦匠以最原始的工具、最笨拙的土法,風餐露宿、肩挑背磨、一錘一撬、一手一足打出來、挖出來、炸出來的。
截至1939年初,重慶市區(qū)共建成公共防空洞、防空壕和私人防空洞各500余個,堪稱“世界上最大的地下城市”。但仍是人多洞少,這些防空洞能容納12萬人避難,而當時重慶市區(qū)人口近50萬人。每當空襲來臨時,只有一小半市民能夠進入防空洞,其他人只能提前向城外疏散。
從1937年9月起,重慶開始設置對空監(jiān)視哨所,全市對空監(jiān)視哨所共147個,674名專業(yè)人員不分晝夜,始終對空中進行嚴密監(jiān)視。也正是由于他們準時監(jiān)聽和傳遞空襲消息,重慶市民能夠在日機來臨之前進入防空設施,避免了更多的傷亡。當時飽受轟炸之苦的重慶人或許不知道,在他們頭上盤旋的敵人正在日益喪失對轟炸的信心。
戰(zhàn)爭結束30年后,戰(zhàn)犯遠藤三郎的戰(zhàn)時日記公開,讓后人得以窺見這場空中較量的最后勝負。日記里有一篇名為“重慶空戰(zhàn)無用論”的論述,其中寫道:“在此之前,轟炸重慶的任務主要是由海軍航空部隊來承擔,一起前去的記者總是對轟炸的戰(zhàn)果進行大肆宣傳,對我軍的轟炸進行大書特書,常常出現(xiàn)‘全部炸彈都命中了目標、效果甚大等字眼。但是,我從中國人的民族特性以及中國城市的特點出發(fā)進行考慮,對轟炸效果提出了質疑?!?/p>
遠藤三郎的摯友奧田海軍大佐在執(zhí)行轟炸重慶的任務中戰(zhàn)死,遠藤三郎在日記中記載:“‘重慶轟炸無用論是我在執(zhí)行轟炸任務之前就已經理解到了的,為了賦予這一觀點權威性,我親自乘上重型轟炸機與飛行員一同連續(xù)數(shù)次去轟炸重慶?!薄坝捎诜磸徒洑v了好幾次徒勞的轟炸,據(jù)此,我對我的‘重慶轟炸無用論增強了自信心。”
殘酷的空中屠殺與隧道慘劇沒有打垮重慶的軍民,重慶防空體系的構筑一直未曾停止,戰(zhàn)爭結束后,重慶防空洞又成了孩童們常去“探險”的地方。當時在空中盤旋的遠藤三郎,應該無法看到炸彈下重慶在斷壁殘垣上刷出的標語——“愈炸愈強!”更聽不到重慶人在防空洞里對他的嘲笑:
不怕你龜兒子轟,不怕你龜兒子炸!
老子們有堅固的防空洞──不怕!
讓你龜兒子兇,讓你龜兒子惡!
老子們總要大反攻──等著!
(責編/陳小婷、趙雪純 責校/李希萌、陳小婷 來源/《重慶合川釣魚城千秋凜然英雄氣》,劉剛、肖子奇/文,《西南航空》2012年第7期;《昔日防空洞,今日地下鐵:戰(zhàn)時重慶如何開掘出“世界最大地下城市”?》,周渝/文,《國家人文歷史》2019年第9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