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秋,甘肅省武威市民勤縣薛百鎮(zhèn)上新村呂家莊的一名農婦,出版了一本《田鼠大嬸的日記》。她在封面寫道:“我就是個真真切切種莊稼的女人,我喜歡我的莊稼,苞谷麥子土豆,我熱愛我的土地?!?月23日,作者裴愛民收到了1萬元錢,這是出版該書的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支付的稿酬。
國慶期間,只有初中文化的裴愛民出書一事,一舉登上人民網等各大網站頭條和微博熱搜。
今年48歲的裴愛民,20歲那年嫁給了鄰村小伙陳興民。近30年的歲月里,夫婦倆在貧瘠的土地上種地為生,養(yǎng)兒育女,他們的愛情也如同地里的莊稼,自然生長,散發(fā)出質樸的清香,沁人心脾……
莊戶人的新媳婦:小委屈里有大快樂
民勤縣地處騰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交界處,這里地廣人稀,曾是國家級貧困縣。裴愛民在大壩鄉(xiāng)長大,中考由于數學成績拉了分,沒考上高中。
20歲那年,一個媒婆來到裴愛民家,和她的父母聊著。第二天下午,一陣摩托車轟鳴聲,22歲的陳興民和媒婆進了院子。他穿著藍西裝白襯衣,大大咧咧地瞅著裴愛民,她羞怯而慌亂地跑進屋。第三天,陳興民又呼嘯而來,轟隆隆的摩托聲,讓她的心“咚咚”狂跳。陳興民家在薛百鄉(xiāng),他在武威市一家工廠上班,父母身強體壯,姐姐已出嫁,還有個妹妹,在當地算是條件不錯。裴愛民的父親憂心忡忡,說自家丫頭歲數還小,又不會干活。陳興民張口就說:“干什么活???跟我去廠里吧!”
裴愛民卻不想當工人,她要看書、寫字和畫畫。念初一時,裴愛民的作文《酸胖》發(fā)表在《少年文史報》,那是她的處女作,收到了好多讀者來信。初三時,《中學時代》又發(fā)表了她的小說《玉芬》,講的是父母不讓女兒念書的故事。父母給的零花錢,她全部用來買書。陳興民二話不說,立馬去城里買了好幾本書,還買了一盒水粉排筆送給她。
春天種麥子見的面,夏天收完麥子就結婚了。1994年8月的那天,是裴愛民的同學高三開學的日子,她們帶著禮物來了,擠在小屋門口,看著裴愛民當新娘。裴愛民慌亂害怕,梳頭的舅媽說,若這天哭了,一輩子都要哭,不能哭,要笑,今后的日子才會快快樂樂。她膽小,聽話,立即止住哭,甜甜地笑了。果然,后來丈夫說她最大的特點就是脾氣好,愛笑。
婚后的裴愛民沒有去上班,像大多數新媳婦一樣,過了一年,開始上地里干活了。陳興民家有30多畝地。裴愛民不會做農活,勤勞能干的婆婆就有些看不慣了。在這之前,家里給陳興民說過一個對象,干農活是把好手,可陳興民偏偏看不上;娶來的這個新媳婦整天就是看書寫字畫畫,“沒個正形”,地里的活根本指望不上。性子急的婆婆就嘮叨,這讓裴愛民很是委屈。陳興民下班回來,對她說:“不瞞你說,我也不會干農活,也挨罵,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別管。”裴愛民說:“那不行,咱倆起碼得有一個會干,不然莊子上的人會笑話?!彼龥Q定開始學干農活,能干的小姑子就成了她的師父。
過了些日子,仍干不好農活的裴愛民有些憋悶,很想家。在一個公婆和小姑子都上地的日子,她偷偷騎上自行車一溜煙回了娘家。父親詢問是不是夫妻倆吵架了,母親卻很高興,說:“問啥哩?丫頭就是想家了。哼,他們家敢欺負我丫頭,我就戳破他家鍋底!”裴愛民知道,自己啥都不能說了。
第三天,轟隆隆的摩托聲響起,陳興民進門就嬉皮笑臉地說:“你跑家來了啊,我嚇得還以為你丟了?!迸釈尵X地問:“咋啦,我丫頭自個兒跑回來了?”陳興民咂摸出岳父母不明真相,就和稀泥地敷衍了幾句,拉著裴愛民回家了。路上,他告訴妻子,他爹媽找了她一晚上,莊上的人都知道他家新媳婦跑了,然后又嚇唬她說,她偷跑時沒鎖上大門,他媽前兩天賣羊毛的兩百塊錢也被偷了。裴愛民嚇壞了,感覺丟大了人,低著頭溜進自己屋子不敢出門。
夫妻倆都不擅農活,經常挨父母的罵。為了不讓妻子過于委屈郁悶,陳興民借來相機,帶著她到處玩耍、拍照,然后把照片洗出來掛滿墻壁。
1995年,兒子出生。那年冬天,小姑子出嫁了,農活一下子也干不完了。這時,陳興民的工廠效益不好,他辭職回家。夫婦倆既不像工人又不像農民,都不會干農活,在莊子上就叫“二夾驢兒”。兒子2歲那年,他們發(fā)誓要做個能干的農民,這兩個種莊稼特別笨的家伙,竟跑到沙漠里種了六畝籽瓜。很多人都笑他們肯定不會種,她會哭鼻子,因為沙漠里非常艱苦。結果兩口子快快樂樂種下來了,雖沒掙到錢,但很驕傲——他們自個兒在沙漠種了一年莊稼!
在沙漠種地的一天下午,突然來了沙塵暴,兩人蹲在毛驢車下,天瞬間黑洞洞的,他們緊緊靠在一起,呼呼的風聲里,能感覺到兩人“咚咚”的心跳。裴愛民就想,天荒地老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裴愛民漸漸發(fā)現,平常咋咋呼呼的陳興民骨子里竟有一些“文藝細胞”。他是莊上第一個買錄音機的人,家里收集了好多磁帶。他有些“大男人”,卻也有“小浪漫”。沙地里野生的沙棗樹,花開的時候特別香,夫妻倆干完活,陳興民會采一大把沙棗花,裴愛民就坐在自行車大梁上,靠在丈夫懷里,她抱著花,他高高興興地唱著歌,在夕陽的余暉中回家。
三九臘月天,熱炕上的人誰也不想起床,可羊兒還在圈里?!袄详?,你去喂羊?!标惻d民裝打鼾,不動彈。再叫,他咕噥一聲:“還早呢。”太陽越升越高,裴愛民越來越急,知道賴不過了,“喂,我起床了!”他說,“起呀?!迸釔勖裉芍粍樱拔乙鸫擦?!”陳興民知道是啥意思,心里偷著笑,卻故作勉強地轉過頭,用嘴在她臉上扎了一下,她就開開心心起床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條件艱苦,但不覺貧寒。2000年,女兒滿月后的一天,拙于表達的陳興民翻出存折,說要取錢。裴愛民平時不管錢,以為丈夫要買農具什么的,沒想到他拉著她去了城里的商場。陳興民說:“你雖然干活不行,但對我好,城里好多女人都戴金項鏈,我也要給你買一條?!迸釔勖裆岵坏?,但他還是執(zhí)意買了一條“時來運轉”吊墜的純金項鏈。裴愛民既心疼又高興,戴上項鏈在村里晃悠,惹得莊子上的婆姨們好眼熱,她高興地說:“我家老陳買的,花了3000多哩!”
沉迷于沙漠寫書:“田鼠大嬸”應運而生
陳興民雖然不反對妻子買書看,但有時農活多得堆起來,裴愛民卻看書看得入迷。他急了,嘟囔道:“你什么時候能不看書了???”她笑著回懟:“你啥時候能把煙戒掉,我就能把書戒掉?!倍嗄赀^去,他的煙早就戒了,她的書不僅沒戒掉,還變本加厲。這場夫妻“對賭”,以裴愛民獲勝告終。
2002年深秋,夫妻倆去很遠的鎮(zhèn)上賣土豆。夜里,寒風呼呼地吹,陳興民開著拖拉機,裴愛民坐在裝滿土豆的車斗上,身上裹著羊皮襖。半路上下起了雨夾雪。拖拉機輪胎破了一只,兩人說著話,慢慢挪著開到一個叫常莊的人家,好心的鄉(xiāng)親讓他們睡在熱炕上。陳興民知道妻子餓,卻不好意思說出口,他就說他餓,問老媽媽要了饃饃給她吃。多年過去,裴愛民一直記得那個熱炕,雖然被子有點臟,但她覺得那是她睡過的最暖和的熱炕。
2003年,陳興民擔任村里的文書,經常從鎮(zhèn)閱覽室借書給妻子看。他嘴上說妻子“不務正業(yè)”,但村上要發(fā)展女黨員的時候,他覺得妻子會讀書寫字,主動推薦了她,讓她遞交了入黨申請書。她看得出,他內心是為她感到驕傲的。
這年,女兒也上幼兒園了,孩子們要做手抄報,這下裴愛民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她重新開始寫文章,用蠟筆畫畫,她的內心始終住著那個發(fā)表文章的初中女孩。她把孩子們的練習本撕成一張一張帶在身上,再帶半截鉛筆,下地干活時,看到喜歡的東西就馬上寫下來。
陳興民偶爾會看一下小紙條,裴愛民問:“寫得咋樣?”他答:“不咋樣,你愛寫就寫吧。”手里卻拿著一張張紙條讀下去。幾年下來,裴愛民積累了一大堆草稿,裝滿了一大紙箱。但是,除了丈夫算小半個讀者,沒人看她的文字,那些文字就像沙漠里孤獨的胡楊樹,無人欣賞,兀自生長。
2011年,附近農場來了大學生種試驗田。裴愛民隨公婆牽著驢去農場干活,休息時,她掏出紙條和鉛筆,坐在地頭寫了起來。學生們好奇地看著紙條上的文字,忍不住贊道:“大嬸,您寫得真好!”一個叫張玉新的學生說:“嬸子,我給你手機上下載一個微博吧,你想寫啥,可以發(fā)到微博上,不僅能分享給別人,還可以找到和你一樣愛寫作的人?!?/p>
于是,一個名為“田鼠大嬸”的微博號橫空出世。微博名是裴愛民取的,手機是丈夫買的,他不懂微博是啥,對她說:“好歹省了從小紙條謄抄到本子上的麻煩?!?/p>
裴愛民寫了微博,就念給丈夫聽,他聽完竟然來了句:“寫的一點都沒有意思?!彼膊粣?,仍每天寫每天發(fā),還看別人的微博寫了些啥,手機流量一下就用光了。那時家里沒有寬帶,陳興民看著發(fā)愁的妻子,就把她拉到村里的小商店。那里有網絡,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店主老頭聊著天,她就照著草稿一個字一個字地發(fā)微博,一發(fā)就發(fā)十多條,每次都折騰幾個小時。有一次持續(xù)到晚上快12點,老頭要睡覺了,催著他們走。她趕緊加速,發(fā)完才和丈夫一起手拉手走回家。夜深人靜,裴愛民快樂地哼著歌,陳興民偶爾吼一嗓子,那是屬于他們最簡單的快樂。
微博開通3年后的一天,裴愛民寫道:“我們種的莊稼生了蟲子?!币粋€山東人留言:“我們這里的莊稼也生蟲子了?!笔盏搅说谝粭l留言,裴愛民高興了好幾天,她寫得更勤了,字斟句酌,真實地描摹了艱苦的大漠農村生活,也呈現出鄉(xiāng)村田園美好的一面。
莊子里30戶人家,家家都有五六棵棗樹,棗子又大又甜,吃不完就送人。送人都送不掉,只好喂羊。裴愛民在微博里寫了這事,粉絲們都想買這些好棗。于是,她開始在網上賣棗,賣完了自家的,就幫鄉(xiāng)親們賣。后來又賣枸杞、人參果、大蒜、土豆……
以前被人“笑話”的小媳婦,成了莊子里的電商能人,大嬸小媳婦都追著請她幫忙賣農產品。陳興民不再說妻子寫微博是“不務正業(yè)”,他特高興,嘴上雖然還是不肯承認,卻更勤快了,騎著摩托幫妻子收貨、寄快遞。婆婆對裴愛民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改變,別人對她說:“你家媳婦很有本領哦!”婆婆聽了,撇著嘴笑,心里高興,但也不說個“好”。
與此同時,裴愛民輔導一雙兒女的學習也特別在行。在她的影響下,倆娃都很優(yōu)秀,大學分別考上了蘭州和大連的名校,兒子畢業(yè)后留在蘭州工作。
2018年,在女兒的幫助下,裴愛民開了個微店,她負責拍照上貨,陳興民負責打包。陳興民打包不細心,裴愛民一著急會吼他。莊上的女人們來送貨,調侃他:“你老婆現在能掙錢了,口氣也大了。”陳興民就虛張聲勢轉頭對她吼兩句,甚至撂挑子說:“我不跟你干了!”說著就出了門。等女人們離開,他趕緊跑進來繼續(xù)干。裴愛民用揶揄的眼神看著丈夫,丈夫回瞪她,兩人都繃不住笑了。
陳興民年輕時最愛聽“小虎隊”的歌,如今的他邋遢,血壓高,也沒心思聽歌了。2020年初,他喝了酒差點摔倒,裴愛民開著三輪車拉他去醫(yī)院。他都坐不住了,她一手握車把,一手緊緊攥著他,心里既慌張又害怕。好不容易開到醫(yī)院,她掏出所有的錢給他做深度檢查,陪他住院,只想他好好的……
詩一樣的鄉(xiāng)村愛情:這是真實的大西北
2020年湖北武漢抗疫期間,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女編輯張華偶然刷到了這個叫“田鼠大嬸”的微博,那些溫暖的文字,撫平了她內心的焦慮。10月,張華來到呂家莊,向裴愛民約稿。裴愛民從沒有想到過自己能出書,張華說,她的文字真誠而美麗,應讓更多人看到西北農村的真實風貌。裴愛民大受鼓舞,寫作的干勁變得更足。
2021年5月20日,裴愛民和丈夫在地里補種苞谷,兩人一言不合吵了起來,裴愛民賭氣不坐車,走回家了。一會兒,陳興民回來,人沒進門,裴愛民就聞到一股濃濃的沙棗花香。陳興民抱著一捆沙棗花,笑嘻嘻進來了,把花兒直接搡到妻子鼻下:“你聞你聞,香不香?”說著,就找了個飲料瓶裝水插起來了。裴愛民沒搭理,洗手做飯。陳興民出去了。
飯熟了,陳興民哼著歌回來,竟又抱回一大把花,是那種紫粉色槐花。他還挺得意地說:“荒地上有好多這樣的槐花樹?!闭f著找了個空醬油瓶插上。女兒笑他:“爸真有意思啊,吵架了怕吃不上飯,還知道拿花來。媽,今天‘520!”裴愛民這才記起,她的心也像花兒一樣美滋滋地綻放開來。
2022年9月,出版社用了最好的紙和油墨,出版了《田鼠大嬸的日記》,20萬字,配上裴愛民畫的44幅蠟筆畫,大西北的風土人情在她的筆下生動新鮮,冒著熱騰騰的大漠氣息。一收到書,陳興民就急匆匆地撕包裝,女兒搶過來,小心地把書取出:“太精致啦!”裴愛民抿嘴笑。老陳又猴急要看,女兒一把擋過去:“洗手去?!崩详惻踔鴷炔患按雌饋?。女兒說:“媽,這書手感真好,‘田鼠大嬸幾個字也憨憨的。我喜歡這些畫,跟你畫在紙上的一模一樣,似乎摸一摸,指頭上都會染上顏色哩!”
裴愛民有點想哭,她抬頭看了看丈夫,他神情專注,仿佛捧著一個稀罕的寶貝,嘴角掛著笑意,那是一種農人在春天里播種,看到土里冒出嫩綠的幼苗時的笑;那是在秋天豐收時看到飽滿果實的笑。當發(fā)現妻子在看他的反應時,陳興民立馬“大男人”上身,收起笑臉,放下書,起身騰騰地走了出去。
9月23日,裴愛民收到了1萬元稿酬。陳興民掩飾著笑意,嘴里卻說:“1萬塊錢稿費,也就相當于我種10畝玉米地的收入?!迸畠捍蛉さ溃骸坝行┤藚龋H啃磨盤——嘴硬!其實心里佩服得不得了!”陳興民瞪了女兒一眼,轉身出去了,剛出門,他就哼起了歌。母女倆在屋里笑成一團。女兒問母親,她怎么看待老爸,裴愛民很文藝地說:“《呼嘯山莊》里有句話,說兩個人相似,是上帝用同一塊料子做成的。我和你爹也是同一塊質地的料子,只是花色不同?!?/p>
書上市后,讀者們好評如潮:“田鼠大嬸的豐收日記太有趣了!”央視等媒體來采訪裴愛民,武威市還組織了研討會。裴愛民很忙碌,有時沒法顧及丈夫,陳興民委屈地說:“以前你比較聽話,也比較膽小?,F在出名了,怎么越來越不聽話,膽子越來越大了?”裴愛民問他:“你先告訴我,我寫的書到底好不好?”陳興民嘟囔著:“寫的也一般般。”裴愛民知道,丈夫這輩子都改不了嘴硬的性子。即便如此,陳興民還是開車送妻子去城里開會,熱情接待來來往往的記者。為照顧丈夫的“大男人”情緒,每次記者來訪,裴愛民都要讓記者先征求一下家里老陳的意見。
央視記者拍攝裴愛民的攝像機架到了地頭,莊子里的人得知裴愛民成了農民大作家,紛紛對著她婆婆夸她:“你家媳婦真了不起!以前你們是把這個大秀才關到門后面了哩!”婆婆笑而不語,下地時依然要嘮叨兒媳:“快干活啊!老是在那玩手機。”裴愛民仍不惱,說:“知道了,一會兒就干,人家有事兒?!?/p>
10月23日,得知本刊要采寫他倆的愛情故事時,裴愛民和丈夫正從地里忙完準備回家。裴愛民大聲問丈夫:“老陳,你說,我們倆有愛情嗎?”老陳說:“啥?快上車?!迸釔勖裆狭塑嚩?,又大聲問:“愛情是啥?”開著拖拉機的老陳扭頭瞪了她一眼,臉卻一紅說:“胡說啥哩?!崩详愒胶π?,裴愛民越不饒:“你說啊,我們有愛情嗎?”陳興民回頭大喝一聲:“坐好了啊,不要掉下去啦!”
裴愛民再不問了,穩(wěn)穩(wěn)地坐在車斗里,笑盈盈地看著丈夫寬大厚實的后背。夕陽照在她的臉上,暖烘烘的。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上,莊稼如那愛情一般恣意生長……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