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芬
英烈小檔案
繆伯英(1899—1929),湖南長沙縣人。1920年初參加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同年9月,參加由李大釗組織的北京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的第一個女黨員。1922年任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女工部的負責人。同年8月被選為民權(quán)運動大同盟的籌備員,負責籌備北京女權(quán)運動同盟會。1923年2月參與領導京漢鐵路北段的總罷工,并秘密主持編印《京漢工人流血記》等宣傳品。1925年1月?lián)沃泄蚕鎱^(qū)執(zhí)行委員會婦委書記。1927年8月前往上海,在殘酷的白色恐怖中開展地下工作,積勞成疾,于1929年10月病逝,年僅30歲。
北京大學印刷廠的大門口,求職的人排成了長龍。負責招聘的廠方負責人愜意地抽著煙并把雙腿擱在桌面上,滿臉傲慢,仿佛自己是個施主。
“唉!”一個老工人提著一副舊鋪蓋從廠里出來,路過他們身邊時,不由發(fā)出一聲嘆息。
求職隊伍中一位年輕姑娘扭過頭與站在她后面的年輕男子交換了一下眼神,便離開隊伍,尾隨老工人而去。在印刷廠圍墻外的無人處,姑娘追上了那位老工人。
“大伯,您怎么辭工了呢?”姑娘關切地問道。
老工人一臉愁苦地望著她,道:“我在這里干了5個月,到現(xiàn)在一分錢的薪水都沒拿到。再干下去也是白干呀!”
“沒發(fā)工資的人多嗎?為什么不向他們索要?”
“多了去了。要不到的。我是天天向他們討,他們天天都說要等。上個星期我鄉(xiāng)下老娘死了,心想這下應該能要著錢了,哪知找到工頭,不僅一個子兒也不給,還舉起棍棒就要打我。我這個做兒子的有什么用呀?連老娘安葬的費用都沒有……”說著說著他抽噎了起來。
姑娘心中很不好受,她摸摸口袋,想拿點錢給他,但因為今天是來面工的,所以身上也一個子兒沒有。
老工人反倒勸她了:“姑娘,你千萬別去印刷廠當工人,他們就是用不發(fā)工薪的辦法逼走一茬又一茬的老工人,又每天招新的進來頂缺。千萬不要去上當了!”
姑娘點著頭,對他道:“您不應該就這樣離開,要團結(jié)起來與他們說理!”
老工人很沮喪:“我也想呀!可是他們都怕事,怕得罪工頭。都想著若不得罪工頭,有朝一日還能拿到欠薪。像我這樣每天問他們要,就一腳把我踢走了。與他們是沒得道理可講的!斗不過他們的!”
“斗得過!罷工!”
“罷工?”
繆伯英將被開除的老工人康伯領到李大釗的辦公室,由李大釗安頓他暫時不要離開,自己又匆匆趕到印刷廠等候在招聘的隊列里。毫無懸念地,繆伯英和何孟雄全部被招聘上了。
與他們一道招工進廠的,還有李大釗介紹來的一位粗壯漢子。在紅樓圖書館見面時,李大釗告訴他們這位朱逸峰同志是北京人,因從事革命活動險被當局逮捕,后來去了天津,參與了天津黨組織的建立。
天津是李大釗求學的地方,他對那里懷有很深的感情。為了協(xié)助何孟雄開展工人運動,也為了讓天津黨組織積累開展工人運動的經(jīng)驗,他特意叫天津方面派了朱逸峰過來。
工頭將新招來的工人一一帶到車間的老工人旁,規(guī)定他們在半天時間內(nèi)學會安排的工作。工頭很兇,老工人們在他面前都賠著笑臉。等他一走遠,背后就是一片罵聲。
伯英的師傅是個30來歲的大姐,叫文英。文英站在鉛字架邊,一邊用手往小盒里揀著一個個鉛字,一邊低聲問伯英:“你為什么想到這里來做工呢?不是他們欠著我好幾個月的工錢我早就走了。”
“真的嗎?”伯英假裝驚訝,說,“我做了工,他若不發(fā)我工錢,我就不會再給他干第二個月了。怎么你們還老老實實替他干?”
文英沒停下手里的活計,依舊忙碌。她說:“有什么辦法?在家受老公欺負,出來做點事賺點工錢交給他,他對我的態(tài)度就好得多。現(xiàn)在幾個月沒錢交給他,他的臉色又難看了。要依靠廠里面吃飯,沒辦法呀!應該總有一天要把錢發(fā)給我們吧?”
“承諾都沒有,你怎么就相信他們會將工錢給你們?為什么不團結(jié)起來進行罷工?”
“罷工?”
何孟雄和朱逸峰在拼版車間的一臺機器旁看一個男工操作。何孟雄說:“師傅很辛苦呀!”
那男工頭也不抬,說:“辛苦你們還來?缺心眼了吧?”
話雖沖,何孟雄卻感覺他很有個性,遂上前一步說:“大哥,我們也是沒辦法。家里窮,想找份工,圖個飽飯就行?!?/p>
男工一聽,用手撩起自己的短褂子,沒好氣地說道:“這是能吃飽飯的樣子嗎?”
何孟雄與朱逸峰同時吃了一驚,那肚皮癟癟的像個空谷殼子不說,肚子上面的肋骨還根根可見,就像幾排刀鋒。
“4個多月沒發(fā)薪水了,我老婆每天去郊外挖點野菜給全家充饑。”男工說著,聲音慢慢低落下去,“窮人就是命苦……”
“您說錯了,我們不應該認命。他們拖欠我們的工資不能聽之任之,一定要團結(jié)起來和他們斗!”
“和他們斗?怎么斗?”
“罷工!”
下班了,工人們在何孟雄、繆伯英、朱逸峰的組織下陸陸續(xù)續(xù)來到一個僻靜的車間。何孟雄鼓勵伯英給大伙做宣傳,他和朱逸峰則與工人們一個個私下談心。伯英站在一個倒扣著的包裝箱上,說:“工友們,我想先問大家一個問題,為什么我們辛辛苦苦工作,卻吃不飽穿不暖呢?”
衣衫襤褸的工人們面面相覷了一會,有人便高聲說道:“還有什么?就是命不好唄!”
伯英提高了嗓音說道:“不對,命不命的都是迷信的說法。我們工人受窮受苦,每天累死累活,得了些什么呢?沒得吃沒得穿,連理應得到的那點工錢也被他們拖了一月又一月,到現(xiàn)在也不給。我們不能再這么忍氣吞聲下去了,我們必須團結(jié)起來,行動起來,用罷工來維護我們的正當權(quán)益?!?/p>
“罷工有用嗎?如果開除我們怎么辦?”那個瘦得皮包骨的男工被說動了,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疑慮提了出來。
“有用!只要我們團結(jié)起來一致罷工,他們就不敢開除任何人,他們就會著急他們的損失。他們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們工人幫著賺的,沒有工人做事,工廠就會癱瘓,就會破產(chǎn)垮臺!一堆沙子是散的,用石灰和水一摻和,就粘在一起了。五個人團結(jié)是只虎,十個人團結(jié)像條龍,我們所有人團結(jié)起來,就好比一座泰山,誰也推不倒,誰也搖不動!”
“姑娘,我聽你的!你這么一說,我心里亮堂多了!”瘦瘦的男工人率先表態(tài)。
“姑娘,我也聽你的!這樣的道理以后多給我們講一點?!?/p>
“姑娘,我們都聽你的!”繆伯英的宣傳,如一陣春風,吹散了多年來蒙在他們眼前的重重迷霧;又像一團火,照亮了他們的心。每個人都踴躍發(fā)言表示著贊同與支持。
宣傳鼓動的時間并不長,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工人們又分頭走了出去,沒有引來廠方任何懷疑,3人格外欣喜。
第二天,北大分管印刷廠的庶務主任李辛白一早就接到印刷廠廠長的報信,說大事不好了,工人們在罷工索要工資。李辛白輕蔑地一笑,要來人轉(zhuǎn)告廠長,還是按老辦法,誰不想干了誰走人!來人回去以后又被廠長支使過來,一定要李辛白過去看看。
李辛白一到那里就徹底傻眼了,平常這個時候機器轟鳴的廠區(qū)靜寂無聲,所有的工人都坐在門口,擋住了大門的出進。白底黑字的橫幅到處都是,上面分別寫著“我們要吃飯,還我血汗錢”“大伙一條心,黃土變成金”“勞工神圣”等口號,更令李辛白膽戰(zhàn)心驚的是,坐在地上的工人看見他來了,竟然齊聲唱起歌來:
我們工人創(chuàng)造人類食住衣,
不做工的資本家反把我們欺,起來,起來,齊心努力結(jié)團體!
將來世界全是我們的。
李辛白賠著笑臉從人群中穿過,來到廠長辦公室。廠長正站在窗邊望著罷工的工人一籌莫展,見到李辛白如同見到救星,連聲問他該怎么辦。李辛白陰沉著臉道:“還能怎么辦?趕緊把工資發(fā)給他們,讓機器響起來!”
(摘自“湖湘英烈故事叢書”《第一位女共產(chǎn)黨員·繆伯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