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光宇 李蔚怡 粟子騫 陳思弦 魯子旭

2012年8月17日，微信公眾號誕生，時至今日，公眾號已走過10年。公眾號，一個基于微信而不同于朋友圈的平臺，漸漸成為年輕人宣泄情感，打造人設的自留地。與朋友圈的隨性和碎片化相比，公眾號里的表達更加用心、系統(tǒng)化。

在筆者采訪的多位受訪者中，大部分都是微信公眾號的老用戶，其中不乏從高中階段就開始運營個人公眾號的號主。為什么建立自己的公眾號？為自己記錄每天的思想火花？為自己留下值得回味的記憶？為未來遇到你的人看見更多剖面的自己？……

情感表達的自留地?

即將升入大四的雪泥說：“我總擔心自己陷入戈夫曼擬劇論（即借助戲劇的類比而對日常生活進行的研究）的沼澤。”戈夫曼擬劇論中的前臺和后臺就像舞臺的前臺和后臺，朋友圈被劃入前臺中，人們常把自己最美好的樣子展示給外人看，而公眾號更像后臺，“是我自己的一小片自留地?！毖┠嗾f道。

另一位公眾號號主Katherine認為，這片自留地可以用來承載她旺盛的表達欲?！拔遗伦约旱谋磉_欲打擾到別人。因為朋友圈是有些霸道的，別人發(fā)了朋友圈，出現(xiàn)在你的視野里，有的時候，你不得不看?！彼e例，某一天一位微信好友連發(fā)幾條廣告，占滿全屏。從那時開始，她反思自己是否也會打擾到別人。于是，她創(chuàng)建了一個公眾號，收納自己的瑣碎日常。

公眾號“光華大道上的成熟rapper”，是小柴胡和舍友的快樂產(chǎn)出基地，宿舍聊天的金句笑料等是他們的素材源泉。他們把公眾號打造成了朋友圈的放大版和純凈版，放大了爆笑程度，過濾掉負面情緒，自娛自樂的同時，也把高純度的快樂分享給讀者。

同為搞笑自媒體號主，栗子也經(jīng)常以幽默的口吻將寢室友誼、辯論隊日常和社會實踐經(jīng)歷記錄在個人號中。栗子說：“個人公眾號也是面向公眾的，要打造人設?！庇谑?，他參考自己不同類型文章的閱讀量，對推送內(nèi)容進行選擇，逐漸建立起自己的搞笑人設。他也打算細分各類推文的風格并設立專欄，將自己的公眾號系統(tǒng)化。

雪泥公眾號的介紹詞里，寫著“尋找自由與真誠”。她說：“我想坦然面對自己的情緒，想在平臺上把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分享出來，就像是一種療愈?！边@與“留取心魂相守”號主姜騏的觀點不謀而合。姜騏是復旦中文系碩士，建立公眾號之后，她覺得“寫作成為了一種整理自身的方式?！痹谛那榈吐浠驗槟臣陆乖甑臅r候，讓她能最快放松和沉靜下來的方法就是寫作。通過寫作，她可以回溯生活的起落，梳理心緒的蕪雜。

思想對話的試驗場

微博只允許個人發(fā)布140字以內(nèi)的文字，而小紅書、抖音、B站等視頻平臺需要借助短視頻的紅利營銷，與這些相比，王都更喜歡長文字的表達方式。

創(chuàng)立公眾號之初，王都覺得，除了傳遞正能量，她也想把自己的掙扎和困惑記錄在上面，讓可能也處在這種迷茫和困惑中的人知道，有困惑很正常，從而幫助他們更好地跨越迷茫期。

2021年1月，王都發(fā)了一篇《就算拿了B，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文章被同學狂轉，在朋友圈里刷屏，有3.4萬的閱讀量。王都過去一度以為關注自己的都是高校學生，直到后臺留言累積起來，她才意識到原來受眾不僅僅是名校的學生，更多的是小鎮(zhèn)里的孩子們，他們留言告訴王都說“見到了很多生活的可能性”。

公眾號“鹽與郵差”是龔文若在2016年秋天剛上大一時開的。創(chuàng)號初期，他用不同的名字來撰寫不同風格的文章：“龔文若”偏向文藝青年氣質，文字細膩;“不評氏”則是他偏理性的另一思想剖面，文字冷峻。時至今日，“鹽與郵差”已開6年之久，期間有過停更，但讀研后，龔文若又重新拾起了它?！斑@可能帶有自我證明的意味。讀研之后，我明顯感到越來越忙，屬于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我非常擔心自己是不是會變得很沒意思，變得越來越不敏感、不文藝，越來越像一個無聊的人……公眾號給我表達的自由和力量，也倒逼著我不斷自省，幫助我回顧和整理生活，并留下珍貴的思想火花?！?/p>

公眾號雖然具有“公共”“公開”的特點，但與朋友圈相比，點開的自由權在讀者手中，表達的自由不會被干擾。同時，個人公眾號賦予作者很強的自主權，讓創(chuàng)作更加自由。雪泥在校媒擔任編輯，但校媒的定位總歸是圍繞學校、學生，她想接觸更多的人和事，跳出這層圈子?！拔抑疤貏e想采訪一位公益組織的創(chuàng)始人，于是我自主策劃完成了一篇人物稿，把它發(fā)在了自己的公眾號上?！贝送猓慨斢^影、觀劇后，她也會寫一些感悟，但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影評，而是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寫作風格。

在運營公眾號的日常里，整理思路是不可或缺的?！霸诠娞柪锉磉_思想成了試驗的方式，好像我的思想開花結果了，通過文字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思想可以被看見了。”本科畢業(yè)后已經(jīng)工作的雨霏表示，在個人公眾號里，可以創(chuàng)新表達、策劃、嘗試不同的形式和欄目，公眾號儼然成為了一小塊試驗田，等待被挖掘。

互相治愈的低調社交?

姜騏稱自己是一名“普通的學生，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她說不會有人來邀請她分享大學經(jīng)歷，她既沒有學生工作的經(jīng)歷，也沒有拿過國獎或類似的榮譽，“我只是寫出了一種普通人會經(jīng)歷的煎熬和痛苦”。但這種真實的袒露會引起很多人共鳴。

很多人可能都會覺得自己處在一種巨大的煎熬之中，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去表達自己的痛苦，同時認為這種痛苦是只有自己才有的?！八麄兛吹轿覍懙囊恍〇|西，可能會在我這里找到某種共鳴。”姜騏不介意展示一些自己不那么光鮮亮麗的一面，這對她來說是一種愈合的方式。

今年本科畢業(yè)的Katherine曾于低落時期在個人公眾號里記錄自己的心情——感覺一切都是灰色的，生活暗淡無光，沒有希望。他說，后來收到公眾號后臺的一條私信，說我是他曾經(jīng)的光。這條私信溫暖了我，也是我曾給別人帶去的光反過來照亮了我。所以我決定走出灰暗，繼續(xù)做一個小太陽。公眾號里的留言見證了互相療愈的過程。

有學者指出，集中在某個公眾號里的人群，往往都有共同的興趣愛好和三觀，是趣味相投、觀念接近的圈層。后臺的互動是自由平等的，無論是賬號運營者還是讀者，都通過微信公眾號在亦虛亦實的交往中形成了極具個人化特征的社交網(wǎng)絡關系。

“讀我的文章、給我留言的，既有熟悉的好友，也有因為公眾號認識的新朋友?！崩钫橐驗橹丿B的朋友圈結交了一位交大醫(yī)學院的同學，這位交大的同學正好也有自己的公眾號，兩個人之后便經(jīng)常互相催更，線上的交情也延續(xù)到線下。

愛惜羽毛，不為流量

從2018年建立起公眾號，姜騏目前已經(jīng)有747位粉絲。在被問到“為什么不選擇用公眾號賺錢”時，她想得很清楚：“用公眾號掙錢，意味著要用100分的精力，換取1分的回報，太對不起自己的付出了。”曾有人找過她是否可以發(fā)布廣告推送，被她拒絕了。

“我覺得還是要愛惜羽毛?！苯U不打算把公眾號作為一種營利的方式，而是讓它繼續(xù)作為一種和他人的交流方式存在。她說“看到粉絲由少變多，就像攢錢一樣開心?！比绻糜谏逃茫鸵馕吨稀傲髁俊钡拈_始?！霸?jīng)我也有一段時間為了漲粉、閱讀量而去運營，那種感覺很不好，一點也不自由。現(xiàn)在，我有想說的就說，只要能跟真正愿意讀的人共鳴就很棒了?！?/p>

多數(shù)號主都曾經(jīng)歷過這個階段，因為突然漲粉而不由自主地想迎合流量。但過了這個階段，最重要的、能留下來的還是因閱讀產(chǎn)生共鳴的一些人，他們不會走，并成為創(chuàng)作者堅持創(chuàng)作的動力。

“文章當然是有越多人讀越好呀，我覺得這是大部分創(chuàng)作者都希望的一件事?！饼徫娜艉敛谎陲椬约簩ψx者的期待，“和更多的人分享自己的思想和故事，是一件讓人覺得美妙的事?！?/p>

龔文若說，他不會為了閱讀量去專挑一些容易引起討論的話題來寫，也不會特別地瞄準某一所謂的“受眾群體”。他只想用自己的視角和風格持續(xù)地吸引讀者，而不是“頻繁地參與到某一現(xiàn)實事件中靠話題引流量”。

公眾號“來二兩旦”號主二兩，也不在意閱讀量和粉絲，只希望能把公眾號做得更加規(guī)范、專業(yè)。為此，她今年還專門買了定焦鏡頭和補光設備，這樣拍出來的食物看起來會更好吃一些，她笑稱“在樸素中發(fā)現(xiàn)精致還是挺有趣的”。在今年校園準封閉管理的3個月里，二兩克服困難，延續(xù)“帶大家進一步發(fā)現(xiàn)食堂，發(fā)現(xiàn)生活小確幸”的初衷，推廣了許多復旦食堂美食。

“愛惜羽毛，不為流量”是眾多號主的選擇，這樣的選擇讓他們能秉持建立公眾號的初心，不為名利所累地真誠輸出。

（文中雪泥、小柴胡、栗子、姜騏、龔文若、雨霏、Katherine、李臻、二兩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