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鐘瑭·廣東省中山市三鑫學(xué)校初一(27)班
朝霞將這無邊的沙漠與天際線籠罩在了一起。
太陽剛剛露頭,依稀的紅光映紅了半片天空。一輛老舊的三輪從天邊駛來。
三輪上搭的是一位白凈的青年。長得高瘦,穿著一件白布衫,披著大黑厚棉外套,十分利落。此刻他已在這顛簸的三輪車上昏睡了過去。
青年名叫馬山。以“山”字為名,是因為他的父母,不,是全村人,都沒見過真正的山,因為,這片荒漠正是他們的家鄉(xiāng)。他們只是聽說:山,綠蔥蔥的一大片,樹,一棵棵地排列,怕是有幾百萬!千萬!萬萬!
馬山受村里人的影響,渴望走出這片黃沙世界。直到有一天——他考上了大學(xué)!他走進(jìn)了黃沙,見到了真正的山,見到了大江大河,見到了城市里的那些新奇玩意兒!但伴隨著的是城里人的嘲笑、嫌棄、歧視。他硬著頭皮,頂著所有輕蔑的眼神,過了四年。大學(xué)畢業(yè)后,馬山找不到工作。沒有機(jī)構(gòu)愿意收留一個“能力一般”的“鄉(xiāng)巴佬”。經(jīng)過一番內(nèi)心掙扎,馬山選擇回家—回到那個最樸實的地方,那個沒有虛假、只有真實的故鄉(xiāng)。
回來干什么呢?耕地?不。統(tǒng)治這片荒漠的神不允許他的領(lǐng)土上有任何農(nóng)作物存在。那干什么呢?這件事馬山早就想好了。他大學(xué)主修氣象學(xué),深知“溫室效應(yīng)”和“全球氣溫變暖”帶來的嚴(yán)重后果。那么要防止這件可怕的事發(fā)生,兩個途徑。一,呼吁。這在馬山看來根本是不可能的。那些唯利是圖的“成功人士”只會把他的呼吁當(dāng)作瘋狗在亂叫。二,植樹造林。這是他唯一的選擇。即使奮斗一輩子也可能無法在這寸草不生之地種出一棵樹來。信念支撐著他那疲倦的身體和靈魂,做出這樣艱難的抉擇—這件事,一干可能就是一輩子。
馬山說動了村頭的老楊。老楊快有六十了,身子骨還硬朗,沒什么文化,鰥夫一個。聽完馬山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講,馬上開著那輛破三輪跑來了。
漸漸地,太陽完全露了出來,氣溫也是持續(xù)攀升。日光恍惚了馬山的雙眼,他從朦朧中醒來,見大黑外套上多了一大道白痕,這是汗?jié)n。一摸后背,全濕透了。氣溫繼續(xù)升高,使馬山意識都有些模糊。但他明白,他必須克服一切困難。
馬山脫下大黑外套,掏出日記本,寫下:工作第一天……
老楊和馬山一盆一盆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胡楊幼苗搬下破三輪。馬山拿鐵鍬挖好了坑。第一棵胡楊幼苗,馬山親手將它栽下,并用紅色油性筆在樹干上做了個小記號。接著馬山依次挖坑,老楊將樹苗種下。一共十棵樹苗,很快便種好了。于植物而言,水是最重要的。馬山選擇在這里種樹是因為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綠洲,這總比跑到十公里外挑水好。二人挑了好幾個來回,把胡楊澆透,還備了幾桶。胡楊是極耐旱的植物,不用澆太多的水,這也是馬山選中胡楊的原因。
兩道身影一直忙到中午,這時候溫度已達(dá)高峰。馬山索性脫下白布衫,露出了那黝黑的皮膚。今天的工作算是結(jié)束了,老楊載著馬山回了村。
馬山一到家,飯也不吃,一屁股坐炕上,沉思。他在想,就憑他和老楊兩個,是不可能造個林出來的。還是要借助“大家的力量”。畢竟,大家每人只種一棵樹,這個量絕對抵過他好些時日的努力。但,怎么說動大家?
不知不覺,暮色吞噬了天空和村莊。寒氣逼得馬山打了個戰(zhàn)。他這才從自己的世界里走出。蓋上大厚棉被,一倒頭,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第二天早晨,馬山按時醒來。凌寒中爬起,穿上大黑外套,向門外走去。他已經(jīng)想好了如何借助“大家的力量”。吸進(jìn)兩口新鮮氣,回屋一坐,抓起鋼筆寫起來。一番忘我的傾瀉后,一篇長文就出來了。他飛快跑到村中的郵差家,塞給郵差幾張皺巴巴的錢,叮囑郵差,一定要送到政府去。
馬山再次回到家門口,見老楊已經(jīng)在候著了。
老楊一見馬山,便迎了上去,兩只手抱著馬山的臂膀說:“全活啦!全活啦!”聽到這個喜訊,馬山也是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道:“太好啦!太好啦!”
這一次的成功證明種植胡楊是可行的。所以老楊多搬了十棵胡楊幼苗,馬山和老楊一直忙到臨近傍晚才回村。
這次,馬山吃得飽飽的,然后坐到了書桌旁。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呼吁村民和他一起植樹造林。怎么做?寫篇文章四處張貼、宣傳是不可能的。村里人大多是文盲。馬山想了一個好辦法:講“青山的故事”。
常年居住于沙漠的村民沒見過真正的青山,馬山把青山的模樣、青山的用處等等,寫成一個個故事,之后便四處“講故事”。
說干就干。馬山三下五除二就寫出了初稿,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改稿過程。一直到深夜,馬山才完稿,又用工工整整的字謄抄了一遍。做完這一切,迷迷糊糊中,一扯棉被就睡著了。
又是一個漫長的夜。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但那一輪月亮卻亮得很。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馬山的生活是這樣:上午和老楊種樹,下午四處“講故事”。“講故事”這招很見效,許多村民都被說動,這讓馬山十分滿意。讓他著急的是:那封給政府的信,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植樹造林這件事,沒有政府的支持是很困難的。馬山斟酌后決定,以村民的名義寫信。這一次,馬山并沒有署自己的名字,而是署名:漠東村村民。他找到所有被他說動的人,請他們每人都按了指印。他再次給政府送去了一封長信。
幾天之后,一封來自政府的回信真的到了馬山手里。他把信的內(nèi)容念給支持他的村民們聽,信中寫道,政府明白植樹造林的重要性,會支持植樹造林這件事。
時光飛逝,眨眼間,四十年過去。
老楊十年前就已去世,他把晚年的時光獻(xiàn)給了身后這座胡楊林。是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胡楊林了。上千個村民參與,還有政府的力量,這里已經(jīng)有超過十萬棵胡楊樹。
馬山,早已從那個熱血沸騰的青年變成了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四十年來,他帶領(lǐng)全村人,借助政府給予的資源,在這片荒漠上創(chuàng)造了第一座青山,修建了八條水渠?,F(xiàn)在,他在日記本上寫下:我只不過給這片荒漠添了一個小綠點。
馬山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老舊的大黑外套。他,馬山,就是穿的這件外套干起植樹這個活兒的。如今,他再次穿上這件外套,坐在一棵樹下。這棵樹,是整片胡楊林里最高、最壯的。這是馬山種的第一棵樹,是植樹造林這條漫漫長路的起點。當(dāng)年畫下的記號早已不見痕跡,但馬山永遠(yuǎn)記著它,它的每一片葉子都熟記在心。
此刻,他倚著當(dāng)年的樹,穿著當(dāng)年的外套,漸漸睡著了。他感受到他疲倦的身體正在和他的靈魂分離。他的思想模糊了,但他清楚地意識到,這就是死……
人們把他埋葬在這棵古樹下,讓他與這座胡楊林共存。馬山,這個樸樸實實的名字,會被所有人記住。馬山老了,死了,但,他的魂不朽。
人們給這座山取名為:永青之山。馬山墓前的碑上,只刻了四個字:永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