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呂暉
小時候,我不知道牽掛是什么,只覺得那是家人之間長時間不見面產(chǎn)生的情感。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才逐漸明白,牽掛是思念也是依戀,是對親人最真切的親情表達。
牽掛是父親燒菜的味道。父親總是不怒自威,頗有大家長氣勢,他嗓門較大,我小時候總覺得他很兇,不敢跟他親近。父親燒得一手好菜,他燒的每一道菜都會勾引起我品嘗的欲望。小時候,父親曾做過一道爆炒牛百葉,看著那盤形狀奇怪又黑乎乎的牛百葉,我滿臉鄙夷,夾菜的時候總是繞過那道牛百葉。我對牛百葉的嫌棄讓自詡燒菜有一手的父親倍受打擊,他霸道地往我的碗里夾了一筷子牛百葉,命令我說,給我把它吃掉,不許吐出來!看著父親嚴肅的表情,想到如果不吃的后果,我只好硬著頭皮像把黑乎乎的牛百葉放到嘴里。剛入口,牛百葉鮮嫩可口的味道便征服了我,那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一嘗就沒停下筷子,最后那盤牛百葉幾乎被我全包了。我意猶未盡地問父親:“還有嗎?”父親滿足地哈哈大笑說:“今天沒有了?!蔽覍ε0偃~從嫌棄到喜愛,成了父親最得意的事。
牽掛是父親對外孫的愛。叉燒是父親的招牌菜之一,他做的叉燒色澤鮮明、香味四溢,連我最不喜歡吃肉的兒子都被父親版的叉燒征服了。每次回家,吃叉燒我兒子總是吃得最歡。有一年“五一”假期,我們?nèi)タ锤赣H,出發(fā)前一天,我兒子特地打電話給父親“訂菜”?;丶液竽赣H告訴我,接到外孫的訂菜電話后,父親掛掉電話就去采購,他是擔心第二天腌制不入味,影響叉燒的味道。其實那時父親生病才出院沒多久,但從選料到制作過程,父親半點也不馬虎。當我兒子對父親豎起大拇指時,父親愉快地笑了。那次叉燒的制作飽含著父親對我們最深沉的愛,那也是我兒子最后一次吃到父親做的叉燒。
牽掛是母親巧手的溫暖。母親的手很巧,她會根據(jù)毛線的顏色和時興的針法織漂亮的毛衣,會用藤條或打包帶編成實用的籃子,也能鉤出精致的馬甲和小鞋子。上學的時候,每當我穿上母親新織的毛衣,身邊的同學羨慕的眼光讓我很是得意。參軍入伍那年,母親買了當時最時興的紅色羊毛毛線給我織了一件毛衣,臨上車前父親悄悄告訴我,那是母親熬夜加班了一個星期趕出來的,她說成都的冬天比廣西冷。兩年后從部隊返回探親,父親說自打我去成都后,母親每天晚上雷打不動的準點收看天氣預報,而且不看完成都的天氣誰都不可以換臺,如果看到成都的氣溫不好還會擔心得整晚都睡不好覺。母親告訴我,自我當兵后每年都會收看中央臺的擁軍晚會,因為看見舞臺上穿軍裝的演員就好像看到了我。那次探親返回部隊,母親給我?guī)Щ氐氖且患冒咨蛎€織的高領毛衣。母親的毛衣一直陪伴著我,溫暖著我,當我把毛衣穿在身上時,就像母親在身邊陪伴著我一樣。我對父母親的思念,對家鄉(xiāng)的思念都隨著毛衣的溫暖,暖暖地融進我的內(nèi)心。
牽掛是電話兩端的距離。工作之后,由于離家比較遠,平時只能通過電話聯(lián)系,每次有好吃或好玩的事總是第一時間電話或視頻跟母親分享,聊得高興的時候母女倆各自在電話兩端笑彎了腰。有時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想找人傾訴,母親也是最好的傾聽者,她雖然不能幫我分擔工作上的事,但總是能陪我度過最難熬的時光。電話這端是我,那端是母親,一根無形的電話線,將我和母親緊密相聯(lián),電話是母親的陪伴也是母親看著我遠行眷戀的目光。每到假期,我便歸心似箭地從我的城市回到父母親的城市陪伴他們。雖然在家待不了幾天,但陪著他們?nèi)ナ袌鲑I買菜,在家看看電視聊聊天,到公園散散步他們也是很高興的。
牽掛是父母親思念的目光。父母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逢年過節(jié),他們非常期盼我回家團聚。只要不去愛人家,我們就會一家人回父母家。接到信息的父母親會計算著我們到達的時間,站在小區(qū)門口遙望,直到我們出現(xiàn)為止。每一次回去,父母親都開心得不得了。父親會隨時哼著小曲,吹著口哨,把二胡拉得歡快。他會和我愛人討論書法,交流書法心得,甚至現(xiàn)場示范,對我愛人的書寫作出點評和糾正。最讓人難受的是離別,父母親會把我兒子喜歡的食物、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裝滿整個車尾箱,不管刮風下雨,他們都堅持把送我們到小區(qū)門口,看著我們上車,直到車子啟動走遠才返回。
牽掛是一方矮矮的墳墓。如今,父母因病先后離我遠去,魂歸故鄉(xiāng)。父母親生前對我的牽掛,變成了我對他們無盡的思念。我的思念有如斷線的風箏,搖曳飄搖在天空,忽隱忽現(xiàn)怎么也抓不住。莫泊桑說:我們幾乎是在不知不覺地愛自己的父母,因為這種愛像人活著一樣自然,只有到了最后分別的時刻,才能看到這種感情的根扎得多深。我對父母親的牽掛猶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