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昌
近日,讀到一篇文章,談及清朝皇帝的御馬之變,聞之俯仰嘆息,浮想聯(lián)翩,頗可言說。
當年,努爾哈赤與大明王朝爭奪天下的時候,滿族的人口不足三十萬,能夠披掛上陣、馳騁疆場的不過七萬。而此時的明朝,人口過億,軍隊過百萬。就是這樣力量懸殊的對比,清兵卻精神抖擻、氣吞萬里,一路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席卷華夏。很快,江山易主,大清王朝應運而生。
清軍“馬”上得天下,入關之后,更是視騎射尚武為“滿洲根本”。為了讓后世子孫牢記祖宗打天下的艱辛,清朝統(tǒng)治者特意在紫禁城立了一塊石碑,上書四個大字:下馬必亡。
大清江山坐穩(wěn)之后,“下馬必亡”碑漸漸成了擺設,“滿洲根本”也逐漸拋到了腦后,而最先改變的竟然是皇帝乘坐的御馬。
逐鹿中原、征戰(zhàn)天下的時候,努爾哈赤、皇太極的御馬,都是野性十足的烈馬,沖鋒陷陣,無所畏懼,一往無前。取得天下之后,皇帝變得金貴,御馬的標準也隨之改變。不再征戰(zhàn)沙場,御馬的首選是溫順,是平穩(wěn),是保證皇帝的出行安全。為了得到這樣的御馬,朝廷專門設立上駟苑,養(yǎng)了幾百名馴馬師。
馴馬師們也是腦洞大開,備選的御馬首先要跑“圈棚”。他們在馬場搭建一個只比馬耳朵高出三指的木棚子,寬度只容一匹馬進出,各個圈棚首尾相連,形成一個怪誕獨特的跑馬場。這些待選的御馬放進圈棚里,馴馬師站在圈外,手持馬鞭,狠勁抽打御馬。馬在棚內無法施展身手,想發(fā)脾氣、耍威風、尥蹶子,棚頂、左右的橫木就會磕碰馬頭、馬腿、馬身,無數(shù)次的沖撞,讓馬兒漸漸明白,沖撞無益,只會讓自己白白受苦。慢慢地,馬兒也學乖了,順著規(guī)定好的路線小心翼翼地行走。半年下來,馬的野性消失,任你怎樣抽打,它們都低眉順首,行走起來異常平穩(wěn)。
馴好的御馬跑起來四平八穩(wěn),皇帝的安全有了保證,不必再為出行擔驚受怕。
上行自然下效?;实鄄辉衮T烈馬,以后就有了連馬都不會騎,只會提籠架鳥的八旗子弟。不會騎馬是表象,骨子里是居安思危的心境沒有了,勇于開拓進取的精神沒有了。大清王朝從御馬之變中埋下了頹廢的種子,慢慢地走上了下坡路,溫水煮青蛙,直至大清王朝轟然倒塌。
歐陽修在記述五代時期后唐的興亡之后,說過一段精彩的話:“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杰,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shù)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庇R之變,不過是為歐陽修的結論又增加了一個鮮活的例證。
清朝的御馬之變,值得后人記取教訓,尤其是在日漸繁華的時刻,因為歷史總是一再上演興衰存亡的輪回大劇,而這些輪回往往又有著驚人的相似。打天下的時候,意氣風發(fā),枕戈待旦,蓬勃生長,無堅不摧。到了“坐”天下的時候,警報解除,樂以忘憂,奢靡享樂,上下相安。
春秋時期的魯哀公“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班固在《漢書》中評價說:“宴安為鴆毒,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不論時代如何演進,清朝御馬之變的教訓永遠不會過時,永遠有言說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