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落長河

新浪微博|少女君鴿

01

我和陸硯分別的第三年，他終于和喬燦在一起了。

喬燦個子不高，留著一頭烏黑的齊腰長發(fā)。人長得眉清目秀，白凈瘦弱，說起話來輕聲細(xì)語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

陸硯和喬燦相識，是在我們分別后的第三個星期。

那時陸硯的狀態(tài)很不好，他很少去公司上班，大部分時間都泡在我們常去的一家酒吧，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發(fā)呆，生活過得亂七八糟，整個人很頹廢。

而喬燦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正在一邊找工作，一邊在那家酒吧里做兼職服務(wù)生。

本來兩人只是單純的店員和客人的關(guān)系，直到某個晚上，喬燦在給客人送酒的時候被一個男生攔住了去路。

那人是個?？?，盯上喬燦許久了。喬燦一直拒絕對方，但酒精上頭的人膽子總是大一些，這一回，那男生直接摟住了她的肩膀。

喬燦連忙往后退了一步，男生依舊沒松開手，還笑瞇瞇地調(diào)侃了一句：“躲什么？”

喬燦害怕得身體都僵硬了，還沒想到如何躲掉那只手，男生又倏地湊到了她的耳邊。

她驚恐得打了個寒戰(zhàn)，雙手沒拿穩(wěn)托盤，酒杯滑落，“砰”的一聲砸在地面上。

陸硯望了一眼喬燦和那個醉醺醺的男生，猜出了是什么回事，于是站起身走向喬燦。

在那個男生還想對她動手動腳的時候，陸硯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別在這兒惹事?！标懗幍吐暰妗?/p>

他平日里喜歡穿黑色的衣服，又常常冷著臉，此時更是氣場逼人，讓那個男生不敢再造次。

男生嘟囔了一句臟話，甩開了陸硯的手，就徑直離開了。

陸硯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喬燦，問了一句：“沒事吧？”

大概英雄救美的故事總會落于俗套。

小美人喬燦在霓虹燈下對我的英雄陸硯一見鐘情了。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高一那年，我站在主席臺下看著陸硯作為新生代表發(fā)言時，也被他那張臉迷住了。

雖然我很很幸運(yùn)地和陸硯被分在了同一個班，但那個時候我為了能和他有更多的接觸，費(fèi)了不少心思。

他競選班長，我就拉攏朋友們?yōu)樗镀薄?/p>

他說班里要畫板報，我就在作業(yè)本的封面上畫了朵花，讓他點(diǎn)名要我?guī)兔Α?/p>

新學(xué)期班里要用抓鬮的方式安排座位，我就用零食大禮包買通了和他同號的同學(xué)，與其換了號。

比起我，喬燦更主動一些，也更直接一些。

當(dāng)天晚上，她就以想要感謝陸硯出手幫忙為由，自己出錢幫他買單，盡管他再三拒絕。

從那之后，喬燦就開始特別留意起陸硯。

她摸清楚了陸硯來酒吧的規(guī)律，摸清了他喜好的位置和口味，總是在他來之前留好位置，備好小吃。

她問過他，為什么總是來喝酒？

陸硯只淡淡一笑：“一醉解千愁。”

喬燦不知道陸硯的憂愁是什么。

但我知道。

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沒辦法繼續(xù)在一起的人，沒辦法再相見的人，就算知道對方的苦楚，也無法給予安慰，為其撫平傷口。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著他日日買醉，雖然心疼。卻毫無辦法。

好在，喬燦會在他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提醒他：“陸硯，你該回家了?！?/p>

陸硯有時會自顧自地多喝幾杯，但有喬燦看著，總歸不會出什么岔子。

一來二去，喬燦覺得他們算相熟了，就在某天送他出去打車的時候，要了他的微信。

她是這么和他說的：“你今天喝得太多了，到家后記得給我報個平安，我可不想我們店的?？统鍪裁磫栴}?！?/p>

陸硯沒多想，拿起手機(jī)掃了她的微信二維碼。

有了陸硯的聯(lián)系方式后，喬燦便時常同他分享一些日常，甚至主動約他出來見面。

雖然都被陸硯婉拒了，但喬燦沒有氣餒，而是變著法子制造和他偶遇的機(jī)會。從他過往發(fā)布的社交動態(tài)里，她發(fā)現(xiàn)了他最愛去的幾個地方，一有空就去附近溜達(dá)。

可惜陸硯是塊頑石。

02

為什么說陸硯是塊頑石？

因?yàn)槲也恢浪窃趺慈绦淖寙虪N等了三年。

在我眼里，在我眾多朋友眼里，喬燦是個充滿活力和朝氣，而且十分討人喜歡的女孩。

她的嘴角永遠(yuǎn)掛著笑，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在見到陸硯時總是亮晶晶的，充滿了愛意。

雖然她外表看著柔弱無力，但內(nèi)心堅韌有毅力，她還十分努力，也很有上進(jìn)心。

在酒吧兼職沒多久，喬燦就放棄了這份工作，轉(zhuǎn)而向父母借了一筆錢，孤注一擲地在杭城的市中心租下了一個小小的商鋪，準(zhǔn)備開一家私廚小店。

為了確保菜品質(zhì)量，她邀請陸硯當(dāng)“小白鼠”。

我知道，喬燦其實(shí)是想制造一些和陸硯相處的機(jī)會，拉近彼此的關(guān)系。

這樣的事，我從前也做過。

那時我和陸硯剛經(jīng)歷了文理分班，他選了理科，我選了文科，雖然再也無法成為同桌，但好在班級在同一層樓上。

因?yàn)楹ε滤托峦瑢W(xué)相處甚歡，把我給忘了，我便時常去找他借書，借書見一次，還書見一次，還能趁機(jī)站在教室門口偷偷看一看他們班有沒有漂亮女孩。

不過借書的次數(shù)多了，陸硯惱了，用手敲了敲我的頭：“你怎么總是不帶書？我都懷疑你上課有沒有聽講?！?/p>

我委屈地看著他：“我?guī)恕?/p>

“那你借我的書做什么？”

“當(dāng)然是想見你呀！”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讓陸硯難得紅了臉。

后來，為了確保我有好好聽課，陸硯和我定下了每周日一起去圖書館刷題的約定。正是因?yàn)橛辛嗽趫D書館相處的那段時光，我們才報考了同一所大學(xué)。

……

我想，喬燦也想用引導(dǎo)的方式，讓陸硯對她產(chǎn)生興趣。

試菜的那天，喬燦做了話梅排骨和蓮藕清湯。

兩人坐在小店靠窗的位置上，一起品嘗美味佳肴，俊男靚女的搭配很養(yǎng)眼。

喬燦一直盯著陸硯。

興許是覺得氣氛有點(diǎn)尷尬，陸硯夾了一塊排骨放進(jìn)碗里，隨口找了一個話題：“你為什么想到要開一家私廚？”

喬燦倏地笑了。

她一只手托著下巴，望著陸硯的雙眼含著笑，慢慢開了口：“因?yàn)橐胱プ∫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p>

陸硯愣了一下。

他自然聽出了喬燦的言外之意，他垂下頭，沒有回應(yīng)。

喬燦很聰明，明白他的沉默代表什么意思。

她沒再試探，轉(zhuǎn)移了話題：“其實(shí)我從小就很喜歡做菜，除了這個，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優(yōu)點(diǎn)。與其給別人打工，還不如自己努力一把，把優(yōu)勢發(fā)揮出來?！?/p>

喬燦笑著，繼續(xù)道：“怎么樣？味道還好嗎？”

陸硯點(diǎn)頭：“很好吃?！?/p>

“真的？”

“真的。”

……

就這樣，得到認(rèn)可的喬燦敲定了開店首日要用的菜譜。

店鋪正式營業(yè)后，喬燦又在短視頻上開通了自媒體賬號，配合著做起了營銷，請了很多探店博主來店里拍視頻進(jìn)行宣傳。

沒多久，她開的私廚小店就成了杭城的網(wǎng)紅店。

要知道，我可是一點(diǎn)做飯的天賦都沒有。和陸硯戀愛的那幾年，我嘗試過無數(shù)次，研究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菜，沒少讓他的胃遭罪。

有一次，他吃了我做的雪碧雞翅后上吐下瀉，我只得連夜帶他去醫(yī)院看急診。后來他和我立下約定，說未來我們結(jié)婚之后，他來負(fù)責(zé)養(yǎng)家做飯，我只管貌美如花就好。

現(xiàn)在好了，喬燦不僅貌美如花，還做得一手好菜。

陸硯和她在一起很合適。

03

只不過，陸硯這個人太長情了。

我們分別后，他依舊保持著以前的習(xí)慣。

他沒改掉我的備注，也沒換掉聊天背景，雖然朋友圈變成了僅三天可見，但那些和我有關(guān)的動態(tài)卻一條都沒少。

他隔三岔五就給我發(fā)幾條訊息，問我在做什么、有沒有好好吃飯、想不想吃我最愛的冰糖草莓，又或者是分享他在下班路上看到的夕陽、漂亮的云和古怪的樹。

哪怕我從未回復(fù)過，他還是沒有放棄。

當(dāng)然，陸硯也有怨我的時候。

那是我們分別一周年的紀(jì)念日，不愛吃甜食的陸硯買了一塊蛋糕，向公司請了假。

他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昏暗的房間里，只有蛋糕上的蠟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

他坐在擺了兩套餐具的桌子前，再次給我發(fā)了消息。

“穗穗，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看著他的訊息，我忍不住大哭起來。

我咬著牙，閉上了眼睛，裝作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發(fā)生。

良久，陸硯又發(fā)來訊息：“你可真狠心。”

他說的沒錯，我就是個狠心的人。

我們在高一那年相識，相處多年，我從未正兒八經(jīng)地對他說過一句喜歡。

我們在一起，是在大一那年的圣誕節(jié)。當(dāng)時我受邀去觀看一個學(xué)長的演出，陸硯誤會后，循著我的朋友圈定位，跑到演出現(xiàn)場將我拽了出去。

他皺著眉頭，很委屈地問我：“你喜歡的人是我還是他？”

知道陸硯吃醋了，我故意反問他：“你猜猜看？”

陸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眸對上我的眼睛。

“我猜不出來?！彼f，“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喜歡你。”

我笑著，任由他牽住了我的手。

我記得那日大雪，昏黃的路燈下，飛雪無聲地落在我們的肩頭。

時光漫長，我們都以為還有無數(shù)個明天可以消磨。

誰都沒想到，我會在陸硯描繪我們美好未來的時候，選擇拋棄了他。

就連我的好朋友談?wù)撈鹞液退倪@段戀愛時光，都忍不住感慨一句：“陸硯也是個可憐人，希望他快點(diǎn)走出來。”

我又何嘗不希望他快點(diǎn)走出來？

我不想再看到他抱著手機(jī)給不會回復(fù)的我發(fā)消息，不想看到他在休息的時候總?cè)ノ覀儚那俺Ｈサ牡胤酱糇徽欤幌肟吹剿钜棺鲐瑝趔@醒卻無人在身邊陪伴。

我希望喬燦的出現(xiàn)可以改變些什么。

喬燦也很順我的意，在陸硯因?yàn)槭詹坏轿业幕貜?fù)再次想把自己關(guān)起來時，喬燦按響了陸硯家的門鈴。

她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不管陸硯的態(tài)度，強(qiáng)行從門縫擠了進(jìn)去。

她沖進(jìn)廚房，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念叨了一句：“你果然又不好好吃飯。不過沒事，今天我給你做大餐?！?/p>

“喬燦?！标懗幱杂种?，還是開了口，“我今天想一個人待著。”

喬燦往冰箱里塞東西的手頓了一下，但很快，她笑著轉(zhuǎn)過身。

“陸硯，我猜你今天很想喝酒，喏，我?guī)Я藥灼俊！彼嘀徫锎谒媲盎瘟嘶?，“怎么樣，要不要一起？?/p>

陸硯愣了一下，然后默許了。

這個晚上，陸硯難得敞開了心扉。

他和喬燦喝著酒，在醉意朦朧中，同她講起了我。

他告訴她，我們是彼此的初戀，雖然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這種年少時的感情都是懵懂且沒有結(jié)果的，但他早在很久之前就認(rèn)定了我是他未來的妻子。

陸硯還給喬燦看了他為我定制的婚紗，十分遺憾地說：“要是我早一點(diǎn)求婚就好了……”

喬燦靜靜地聽他說著我們的故事，滿眼都是羨慕。

她很小聲地說了一句：“穗穗有你真幸福?！?/p>

是啊，能認(rèn)識陸硯，和陸硯相愛，能被他銘記于心念念不忘，我真的很幸福。

可喬燦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我也正羨慕著她。

羨慕她還能擁有無限的可能，能在陸硯情緒失控的那一刻給他溫暖的擁抱。

“陸硯，想哭就哭吧?！眴虪N說，抬手擦掉了他的眼淚，“雖然沒有穗穗，但還有我?！?/p>

04

喬燦是在我和陸硯分別的第二年正式向陸硯告白的。

她很用心，提前在她的私廚小店里布置了告白的場景。

蠟燭、氣球、鮮花，雖然有點(diǎn)俗套和老土，但儀式感十足。

告白那天，她為了成功約陸硯出來，騙他說，她在店里做菜燙傷了手，問他有沒有空送她去醫(yī)院。

陸硯信了，火急火燎地就往店里趕。

一進(jìn)門，他就察覺到了異樣，腳步頓在了原地。

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穿著白色連衣裙、精心打扮過的喬燦走了出來。

她笑意吟吟地看著陸硯，陸硯的眉頭不自然地動了一下。

他打量著喬燦，發(fā)現(xiàn)她沒受傷后，便猜出了她的用意。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标懗幋怪?，語速很快，說完就想逃離現(xiàn)場。

喬燦眼疾手快地沖過來攔住了他。

“陸硯，你要是尊重我，就聽我把話說完?！?/p>

陸硯站住了腳步。

喬燦攥緊手心，還是決定孤注一擲。

“我知道你已經(jīng)猜出來我想說什么了，但我還是想要親口告訴你，陸硯，我喜歡你。從你在酒吧幫了我，我就喜歡上你了?！?/p>

“我知道沒有人可以代替穗穗，但我也沒想過成為她的替代品?！?/p>

“我只是想，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jī)會，和我在一起試試看？說不定你就對我動心了……”

喬燦說著說著，眼眶慢慢紅了。

她清楚地知道我和陸硯的過去，明白陸硯對我難以忘懷，但還是想努力爭取一個屬于她的位置。

所以，她既害怕又期待。

陸硯靜靜地看著她，半晌后，只說了兩個字：“抱歉?！?/p>

抱歉。

喬燦的心碎了。

她顫抖著聲音，還想要爭取：“陸硯，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失去的不會再回來，你為什么不愿意開始新的生活呢？

“如果我是穗穗，我只會希望你幸福平安，不會希望你畫地為牢。”

“喬燦！”陸硯打斷了她，“你不是穗穗，你不要自以為是地站在她的角度說話。”

他最討厭別人借著我的名義來規(guī)勸他。

這一回，喬燦碰到了他的逆鱗。

他不想再待在這兒，于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我是工作到一半出來的，現(xiàn)在必須回去了?！?/p>

喬燦怔了怔，而陸硯說完話就轉(zhuǎn)身走了，只留下她站在燈光火燭間，狼狽不堪地忍住了搖搖欲墜的眼淚。

這一刻，我突然很恨自己。

恨我當(dāng)年主動招惹陸硯，恨我不負(fù)責(zé)任地拋下一切，讓陸硯對我念念不忘，以至于他看不見喬燦的溫柔和美好。

如果沒有我，陸硯的人生可能早已走向了幸福。

婚姻美滿，工作順利，圓滿且沒有波瀾。

可惜，沒有如果。

因?yàn)槲业拇嬖?，陸硯和喬燦都沒有得償所愿。

告白被拒絕后，喬燦閉門謝客了一個星期，才重新掛起了營業(yè)的招牌。

她沒再聯(lián)系陸硯，像是想要放棄這段得不到回應(yīng)的感情。

就在我以為喬燦會淡出陸硯的生活時，她做了一件讓我佩服的事情。

05

喬燦去陸硯公司門口堵他。

在陸硯一臉詫異的時候，她笑著說：“做不了戀人做朋友也行，陸硯，你不會連這點(diǎn)面子也不給我吧？”

喬燦還是很了解陸硯的。

她這句話讓陸硯松了口氣，不再為拒絕她而感到抱歉。他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那好，我們做朋友。”

陸硯卻忘記了，真心喜歡的人是無法做朋友的。

做朋友不過是喬燦找來維持他們關(guān)系的借口，她是想再賭一次，看相處的時間久一些，日子再長一些，陸硯會不會有所動搖，對她動心。

好在這一次，喬燦賭贏了。

日久生情真的發(fā)生了，陸硯真的對她動心了。

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心發(fā)生變化，是在喬燦得知他因胃潰瘍住院后，關(guān)掉了私廚小店，守在他的病床邊照顧他。

一個清晨，陸硯被太陽曬醒，一睜開就看到趴在床邊的喬燦。

日光籠罩在她身上，溫柔到了極致。

陸硯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撥開了垂在她眼前的那縷發(fā)絲。

喬燦的眉頭動了一下，她換了個姿勢繼續(xù)趴著。陸硯不自覺地勾起唇角，隨后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本是想以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床頭，卻不小心驚醒了喬燦。

喬燦從臂膀里抬起頭，迷迷糊糊間看到陸硯坐了起來，也連忙直起身。

“你想吃什么早餐？我去買。”她溫柔地問他，隨手將垂落到臉頰邊的碎發(fā)挽到耳后。

喬燦倒了杯溫水，遞給陸硯。

在接過杯子的時候，他的手碰到了她的指尖。

溫?zé)岬挠|感讓他恍然出神，他不敢相信自己還會有這樣的悸動。而在回過神后，陸硯陷入了自責(zé)。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除了我之外的女生動心，甚至覺得喜歡上別人就是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所以，那天過后，陸硯有意疏遠(yuǎn)了喬燦。

然而，疏遠(yuǎn)沒用。

他越是遠(yuǎn)離，就越是忍不住靠近。

與此同時，喬燦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位很優(yōu)秀的追求者。

那個男孩比喬燦小，從事新媒體行業(yè)，是來喬燦店里探店的時候認(rèn)識她的。

年紀(jì)小的男生都勇敢又果斷，認(rèn)識沒多久就主動出擊，隔三岔五送花，還約飯約電影，每天都在喬燦身邊轉(zhuǎn)悠。

陸硯撞見了一次，當(dāng)時那個男孩捧著洋甘菊站在喬燦面前。喬燦很喜歡花，一直說謝謝，笑得眉眼彎彎，天真浪漫。

他總是在感受到危機(jī)時，才會有所行動，當(dāng)年對我是如此，如今對喬燦亦是如此。

那個男孩送完花后就走了，一旁看著的陸硯大步走向喬燦。

“喬燦?！彼p聲道。

喬燦抬眸看到他，有些疑惑：“今天不是周一嗎，你怎么有空過來？”

“午休?！标懗幍溃氲街皢虪N去醫(yī)院送飯落下的東西，連忙補(bǔ)了一句，“我來還你飯盒?！?/p>

喬燦看著他空空如也的兩只手：“飯盒呢？”

陸硯愣了一下：“我忘拿了?！?/p>

“噗！”喬燦笑出了聲，“你是不是住院住傻了？”

喬燦笑得燦爛，陸硯的視線卻始終落在她懷里的那束花上。

過了半晌，陸硯才又開口：“喬燦?！?/p>

“嗯？”

“你很喜歡花嗎？”

“沒有女孩不喜歡花?！?/p>

“那他呢？”

“什么？”

“你喜歡他嗎？”

陸硯問得很直接，喬燦愣住了。

她看著他，過了許久，她道：“你為什么問我這個問題？”

“因?yàn)槲液孟裣矚g上你了。”陸硯說著，自嘲地笑了，“我這樣是不是很不負(fù)責(zé)任？明明之前拒絕了你，明明覺得自己不會對除了穗穗之外的人動心，可我還是……”

說到這里，陸硯垂下了頭。

喬燦沉默了很久，只問了他一個問題：“陸硯，你有多久沒想起過穗穗了？”

06

其實(shí)自從喬燦向陸硯告白后，他就沒再給我發(fā)過訊息。

漸漸地，我的對話框被其他消息頂?shù)搅俗钕旅?，而很久沒發(fā)過朋友圈的陸硯也開始發(fā)一些和生活有關(guān)的動態(tài)。

聊天背景上和我有關(guān)的紀(jì)念日圖片被換成了一張他隨手拍的藍(lán)天。一直擺在書房的那件婚紗，也在一次大掃除后，被他折好收進(jìn)了衣柜。

他沒再酩酊大醉過，也慢慢戒掉了睡前吃褪黑素的習(xí)慣。

我想，大概是喬燦那天說的那句“如果我是穗穗，我只會希望你幸福平安，不會希望你畫地為牢”起了作用。

從過去的美好和痛苦里走出來后，陸硯整個人看著精神了不少。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我。

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些變化，所以在喬燦問完這個問題后，他愣在了原地。

見他半天沒反應(yīng)，喬燦再次開了口：“陸硯，你剛剛說喜歡我的那一瞬間，我有一種美夢成真的感覺，但是我不希望你只是一時興起，而是認(rèn)真思考過后做出的選擇。

“我給你時間，等你真的想清楚了，覺得你的未來里可以有我的位置了，你再來找我?！?/p>

話罷，喬燦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自己的小店。

……

這一天，陸硯又失眠了。

輾轉(zhuǎn)反側(cè)的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間里再次拿起了手機(jī)，打開了和我的微信對話框。

他噼里啪啦地發(fā)了很多消息給我，起初是分享最近發(fā)生的一些瑣事，后來他和我說：“穗穗，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我猜，陸硯是想說：“對不起，我喜歡上了喬燦?！?/p>

人的感情本就變幻莫測，他已在最好的年華把獨(dú)一無二的偏愛給了我，我又怎么會怪他喜歡上了別人？

我只會衷心希望他能幸福。

興許是因?yàn)槲疫@道坎太難跨過去，陸硯再次把自己關(guān)了起來。銷聲匿跡了足足兩個星期后，陸硯才去找喬燦。

他帶著一束玫瑰，推開了喬燦私廚小店的大門。

如同當(dāng)年牽起我的手那般，陸硯牽起了喬燦的手。

“我已經(jīng)失去過一回了，不想再失去了?！?/p>

“所以喬燦，請你留在我身邊吧?！?/p>

07

就這樣，在我和陸硯分別的第三年，他開始了新的生活。

他和喬燦的感情發(fā)展得很順利，在一起三個月后，喬燦就搬進(jìn)了陸硯的家，成為那里新的女主人。

一夜之間，家里的冰箱從空空蕩蕩變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原本堆滿換洗衣物的沙發(fā)變得干凈整潔，陽臺的衣架上也多了許多漂亮的裙子，與他的白襯衣挨在一起。

喬燦會在前一晚幫陸硯熨好第二天要穿的西裝，會早起幫他打領(lǐng)帶，也會為加完班回到家的為盛一碗熱湯。

早上出門前，陸硯會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早安吻，告訴她，他一下班就回來。下班回家時，他會帶一包她喜歡的糖炒板栗又或是其他的街邊小吃。

一切都和當(dāng)年陸硯設(shè)想的有關(guān)我們的未來一樣，雖然如今陪著他的人不是我，但好在他得償所愿了。

半年后，國慶節(jié)。

喬燦帶陸硯回了老家。

喬燦的家人很喜歡陸硯，總是在飯桌上打趣他，問他打算什么時候娶喬燦。

陸硯笑著和喬燦對視一眼，回答道：“快了?！?/p>

沒過多久，陸硯就向喬燦求婚了。

那一天，陸硯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衫。

他故意騙喬燦說自己加班，要晚點(diǎn)才能陪她，然后躲在喬燦的私廚小店門外，給那些準(zhǔn)備進(jìn)店的客人發(fā)起了玫瑰。

他懇請他們幫忙做見證，于是客人走進(jìn)小店時，手里都拿著玫瑰，有的是兩朵，有的是四朵，有的則是六朵。

喬燦沒有覺察到異常，直到店里的燈光倏地變暗。

陸硯推門而入，緩緩走向她。

“喬燦?！彼χ?，拿出了那枚屬于她的戒指，“你愿不愿意和我有一個家？”

……

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一幕。

我和陸硯坐在學(xué)校的情人湖邊，我愁眉苦臉地問他：“大家都說畢業(yè)季容易分手，陸硯，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吧？”

陸硯笑著說我傻，他捧起我的臉，柔聲道：“穗穗，我們不會分開的。等畢業(yè)之后，我會努力賺錢，爭取早點(diǎn)擁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家?！?/p>

可惜，可惜。

能和陸硯擁有一個小家的女孩，是喬燦。

穗穗終究在時間的長河里被塵埃掩埋。

08

陸硯和喬燦的婚期定在了次年三月，春暖花開的好時節(jié)。

按照喬燦的喜好，他們的婚禮場地選在了戶外，準(zhǔn)備辦一場小型的草坪婚禮，沒打算邀請?zhí)嗟馁e客。

盡管如此，來參加婚宴的人當(dāng)中還是有一些我和陸硯共同的好友。

婚禮當(dāng)天，大家紛紛夸贊陸硯好福氣，能娶到喬燦這樣漂亮又溫柔的女孩，朋友們也帶來了不少賀禮。

陸硯緊緊牽著喬燦的手，笑著迎接賓客。

沒有人提起我，也沒有人再想起我。

畢竟，四年前，我就成了一抔黃土。

那時我和陸硯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我還沒找到工作，卻被確診了食道癌，只能住在醫(yī)院里做化療，和那該死的癌細(xì)胞做抗?fàn)帯?/p>

盡管大家都說我還年輕，只要好好接受治療，總會扛過這一關(guān)，再多活十年都沒問題，盡管陸硯一直守在我身邊，承諾說等我好起來，就帶我去看海、爬山，但日漸瘦弱的身體說不了謊，我比誰都清楚，我的死期即將來臨。

我不怕死，但我舍不得死。

我不想離開愛我的父母、愛我的朋友，不想離開那個和我在高中相識，在大學(xué)相戀，說想和我有一個家的男孩。

明明我們馬上就可以實(shí)現(xiàn)從校服到婚紗的美好愿望，我卻在我和陸硯最相愛的這一年得了這樣的病。

我真的很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我也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于是，在我還有意識，還握得住筆的時候，我決定給陸硯寫一封信。

我比誰都了解他，我知道我死后，他定會消沉很久。

我想給他留下點(diǎn)兒什么，好讓他堅持著把未來的路走完。

寫完之后，我又開始擔(dān)心他會守著這封信，遲遲不肯朝前看。

如此反反復(fù)復(fù)，到了最后，我還是沒把信給他。

一個星期后，我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走得很突然，在醫(yī)院照顧了我多日的陸硯不過是回了一趟家去拿換洗的衣服，就錯過了我人生中最后的時刻。

不過這樣也好，彌留的人一定很丑。

我不想他的記憶里留存著我去世時的慘白模樣。

而如我所想，我離開后，陸硯掛念了我很久。

那幾年里，他喝酒喝出了胃病，連一場好覺都不曾睡過。

幸好，喬燦及時出現(xiàn)了。

她努力撬開了他心門上的鎖，努力撫平了我留下來的傷疤，努力治愈了他的心，給了他一個家。

我為陸硯感到開心，也突然明白，其實(shí)并不需要我留下些什么來支撐他走下去。

他總會幸福的，因?yàn)樗档谩?/p>

看著他穿著黑西裝，深情款款地望著喬燦，一字一句地念著感人的結(jié)婚誓詞，我想起了那封沒送給他的信——

“今生已無我，懇請你珍重。”

這是我留給他的遺書，也是最后的祝福。

……

對了。

我還要祝你，百年好合。

（編輯：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