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華
她的臉上涂敷胭脂,
被紅潤暖和。
她的腿是小桃樹,
眼睛是蠶豆花。
孩子已長高,
幸福是她的庭院。
偶爾她望著水中的菖蒲,
猜想自己的暮年。
她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右手托著下巴。
就在那山坡上空,
一群烏鴉歡叫著,讓我興奮地
抬起頭。
就在那山坡上,柏樹林
被鐵絲網圍著,原始的木屋
是我最喜歡住的。
就在那通向山坡的草地上,
一堆堆牛羊糞,希望我
有幸踩到。
小滿是一個女人——
她姓劉的時候,是我母親,
姓許的時候,是我妻子,
她和我同姓時,是我女兒。
五月,母親生我。
五月,妻子在我背上抓癢。
五月,女兒出生。
五月的某一天,這些小滿足
像南露臺上賞心的薔薇、海棠、月季、
鳶尾、矮牽牛、三角梅,
北露臺上悅目的黃瓜、番茄、
辣椒、絲瓜、秋葵。
瞅瞅自己,再抬頭看看天空,
我走出家門,把雨傘撐開——
“小滿,江河易滿。”
黃昏落在晚櫻上,夜色漸濃,
遇見的人只看到背影。
池塘里叢生的葦草和菖蒲,
像針,扎出了綠意。
而一個人來了,又離開,
卸下身后的靜寂。
不該把夜晚想得那么黑,
新月鉆出云層,一臉的干凈。
回頭,或抬頭的次數(shù)多了,
就變成了牽掛。
一場雨,讓一些草活過來,
讓另一些草活得更好。
活得更好,比如牛羊有了
草吃,我們有牛羊吃。
不只是牛羊,它們還把
生命饋贈給我們。
它們像一個個詞,我們
來到山上,找出每個詞的意義。
我們回到海邊,在潮聲中
喊出每個詞的聲音。
我們是小動物,被林子
庇護,無論跑到哪里,都在
林子里。
后來林子
被砍伐,我們被風
圍獵。
現(xiàn)在已沒有
禁獵期,我們也不再是
小動物。
“被關閉在一個沉默的詞里”,
誰會替我們說出
秘密。
★注:烏蘇拉·科茲沃爾詩句
光禿禿的樹,和樹林。
沒有鳥鳴。
像樹葉上消弭的風。
像卡在樹枝上的空鳥巢。
能否砍倒一棵樹?
能否砍伐一片樹林?
像寒冷的冬夜。
像籠罩在身上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