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敬堂
李鐵是個專職攝影師,在上海闖蕩多年后,他帶著50萬元積蓄回到家鄉(xiāng),在小城里開了家婚慶公司。
闊別小城多年,李鐵基本沒什么人脈可言,但他堅信,憑借自己高超的技術、先進的經(jīng)營理念,在這彈丸之地搞出名堂是遲早的事。所以盡管開業(yè)幾天都沒有生意,他也不著急,只是在門前的電子屏幕上反復播放精心制作的廣告,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看。
這天,隔壁一家婚慶公司的老板王哥來店里閑坐,李鐵熱情地奉上茶水,虛心地請他多多指教。
王哥拿起店里的宣傳資料看了兩眼,挑著眉毛說道:“你這套餐價是參考了一線城市的行業(yè)標準吧?”李鐵咧咧嘴說:“我在上海的價格基礎上,下調(diào)了20個點的利潤呢!”
王哥嘿嘿一笑:“即使這樣,這個價格比咱當?shù)剡€是高很多,你這八萬元的‘鉑金套餐,在咱這兒五萬頂天了,這個價格能吸引來顧客才怪。也就是我,別人不會和你說這些的。”
李鐵略顯尷尬地點點頭,表示受教。正在這時,門口傳來“砰、砰”關車門的聲音,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站在車旁仰起頭看招牌。
“海派婚慶,技壓群雄,”男子戴著墨鏡,有些戲謔地讀著招牌上的文字,“這牛皮吹得,我喜歡!”說完,男子胳膊上“掛著”女友,兩人大搖大擺地進到屋子里。
李鐵趕忙迎上前,殷勤地招呼兩人落座:“兩位看樣子是準新郎新娘吧?想選擇什么樣的業(yè)務,單項還是套餐?我們這有鉑金套餐、黃金套餐、白銀套餐……”
男子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出去打聽打聽,我二龍什么身份?其他的別介紹了,挑最貴的說說!”
李鐵按捺住心頭的狂喜,拿起宣傳冊給兩人展示自己以前的作品。二龍沒啥反應,二龍的女友嬌嬌卻滿臉驚艷,雀躍地說喜歡。
二龍拍拍女友:“喜歡就定下。老板,簽合同,交定金,開工!”
李鐵捧著三萬元定金,看著遠去的汽車,高興得半天沒合攏嘴——這也太順利了!
王哥在旁邊目睹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拍拍李鐵的肩膀說道:“恭喜你開張接了大單。但哥哥提醒你一句,這個二龍是社會小哥,在道上有些名氣,剛蹲完監(jiān)獄出來,你可別讓他挑出差錯?!?/p>
李鐵渾不在意地說道:“專業(yè)這塊我有信心,就算是小混混,也不會在結婚這件事上雞蛋挑骨頭呀,合同簽得清清楚楚?,F(xiàn)在也不是地痞流氓為所欲為的年代了?!?/p>
看著李鐵自信滿滿的樣子,王哥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轉(zhuǎn)身走了。
按照順序,二龍先和嬌嬌來選婚紗,拍攝了婚紗照。李鐵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力爭把第一單做成樣板。嬌嬌看到制作得美輪美奐的照片時,眼中充滿了喜悅和幸福。
很快到了二龍大喜的日子,李鐵抖擻精神,扛著攝像機記錄下婚禮的全部細節(jié)。音樂聲中,一對新人端起酒杯,幸福地喝下了交杯酒,把婚禮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主持人正在口若懸河地烘托氣氛,忽然嘴上拌了蒜,語言節(jié)奏有些亂了。他看著李鐵身后的方向說道:“……看來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為新人送上祝福,你們是……”
李鐵轉(zhuǎn)過頭來,只見一位戴著墨鏡的中年人,在四名文龍畫虎的青年的簇擁下,手捧一束菊花走上了紅毯,大搖大擺地向二龍和嬌嬌走去。二龍神情顯得有些慌亂,快速上前幾步,擠出一絲笑容問道:“慶哥,您怎么來了?”
這位慶哥摘掉墨鏡,只見他一只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另一只獨眼盯著嬌嬌,皮笑肉不笑地說:“小老弟結婚,居然把哥哥忘了,也不下個喜帖,我只好自己過來提醒一下嘍。怎么,不歡迎?”
二龍擦了把額頭的汗,低聲說:“歡迎,歡迎!哥哥的事兒我怎么能忘呢?您找張桌子和兄弟們先喝杯喜酒,等典禮結束,我去看看禮賬,保證不讓慶哥白跑一趟?!?/p>
二龍的聲音很小,連新娘都聽不到他說了什么,但他戴著無線麥,李鐵在攝像機監(jiān)聽器里聽得清清楚楚。李鐵下意識地將鏡頭鎖定在慶哥臉上,給他來了個面部特寫。
慶哥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只獨眼兇狠地看過來,隨后不再說什么,拍了拍二龍的肩膀,走到嬌嬌面前,將手中菊花遞了過去:“新婚快樂?!眿蓩墒肿銦o措地接過刺眼的黃花,慶哥陰笑著帶領四名手下走下T臺,找地方坐下了。
主持人趕緊調(diào)節(jié)氣氛,慢慢緩解了尷尬的場面,結婚典禮終于沒再出什么岔子,順利結束了。
李鐵長吁口氣,來到一張餐桌前,攝像、燈光、主持人等都坐在這里。李鐵見沒地方放攝像機,于是來到酒店外,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車子,將攝像機放進去,這才回到席間。
誰知等吃過飯,李鐵和幾個員工來到車前時,頓時驚呆了,只見地上散落著一堆碎玻璃——車窗被砸了!
李鐵心里一驚,立刻拉開車門,見攝像機好好地放在座位上,不由得松了口氣,這才掏出手機撥打110報警,然后又給保險公司打了電話。
警察趕到后勘察了現(xiàn)場,這里處在監(jiān)控盲區(qū),沒有得到有價值的信息,于是他們做了筆錄,就離開了。李鐵知道只是塊玻璃,涉案金額不大,十有八九沒下文,最后還得保險公司買單。
處理完這節(jié)外生枝的小事,李鐵回到影樓,想盡快開始對視頻進行后期制作。等他拿起攝像機,卻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定在那里——內(nèi)存卡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李鐵心急如焚地來到公安局,找到昨天出警的何警官,補充了這個情況,并說明了這張內(nèi)存卡的重要性。
何警官聽完,同情地說道:“這內(nèi)存卡的確非常重要,但它的實際價格也就三百元左右……我們會盡力偵破,你回去等消息吧?!?/p>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李鐵六神無主,都不知道怎么把車開回去的。他站在店門前,愣愣地看著“海派婚慶,技壓群雄”這八個字,覺得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隔壁王哥滿臉關切地走過來,詢問完緣由后搖頭道:“我還提醒過你小心點,怎么捅出這么大婁子?這事兒處理不好,你的店恐怕都保不住了!”
李鐵用力甩甩頭,對王哥擠出了一絲微笑,啟動車子,向二龍和嬌嬌的新房駛?cè)ァ?/p>
此時,二龍正躲在陽臺打電話,他低聲下氣地說道:“慶哥,我是在您那里借了30萬元不假,可收完禮金都還上了,就算利息再高也不至于要一倍吧?怎么我還欠您30萬!”慶哥沙啞陰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你要是不會算賬就找個明白人看看,利息在白紙黑字上寫得清清楚楚,你情我愿的事情。如果你想和我放橫,那咱們就碰一下!”
二龍咽了口唾沫,語氣強硬起來:“慶瞎子,你是老江湖,我也不是生子。當時被你套路我認了,這30萬利息我也認,希望你見好就收,我不是兔子,不急都咬人!如果你繼續(xù)往下滾,兄弟只能濺你一身血了!”
慶哥冷笑著回答:“干這個就沒怕過說狠話的,我就給你個面子,五天內(nèi)還我30萬咱就兩清了。你不要命,嬌嬌也不要嗎?”
二龍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就五天。你最好別動嬌嬌,否則我肯定拉著你一起走!”說完,他臉色陰沉地掛斷電話,忽然聽到嬌嬌在淋浴間里喊道:“親愛的,有人按門鈴,你去開一下門。”
二龍應了聲,調(diào)整情緒來到門口,從貓眼向外看了看,推開門面無表情地說:“這就來結尾款了?怕我二龍差你這五萬塊錢?”
李鐵局促不安地站在門外,賠著笑說道:“我是來向你賠罪的,婚禮錄像的內(nèi)存卡被人偷了……”
二龍愣了一下,好像沒反應過來:“什么丟了?”
李鐵只好解釋道:“我把攝像機放在車里,結果車窗被砸了,小偷單單偷走了內(nèi)存卡,婚禮上的錄像資料都丟了……”
原本站在門里的二龍忽然穿著拖鞋跳到門外,反手將門關好,扯著李鐵的衣領將他拉到樓梯拐角處,壓著嗓音惡狠狠地說道:“你知道這對我和嬌嬌有多重要嗎?你說丟就丟了!”
“我知道我知道,”李鐵咽口唾沫心一橫,“就怪那該死的小偷,偏偏只偷一張卡,都不夠立案的。三萬塊錢定金我?guī)н^來了,之前的婚紗照、婚車裝飾、現(xiàn)場布置分文不收……”
“啪!”二龍?zhí)稚攘死铊F一記耳光,冷笑道:“一輩子拍一次的視頻有價嗎?是不收錢就能過去的嗎?”李鐵眼前直冒金星,心里不由得也冒出了火氣,捂著臉道:“有事說事,干嗎動手打人?”
二龍更生氣了,肩膀一聳就要揮拳,忽然聽到開房門的聲音,嬌嬌在拐角處喊道:“老公,你去哪兒了?”
二龍頓時像換了個人似的,先用眼神示意李鐵別說話,然后扭頭大聲應道:“親愛的,朋友找我談點事,馬上回去!”嬌嬌不疑有他,關上房門進屋了。
二龍點了支煙,狠狠吸了兩口,盯著李鐵說:“給你兩個選擇。一,把昨天參加婚禮的人全部找到,按照昨天的程序重來一遍……”
李鐵立刻否定了這個選擇,期待地看著二龍道:“第二個呢?”
“賠償我30萬!”二龍擲地有聲地說道。
李鐵的身上瞬間就被汗水濕透了,他矮著身子哀求道:“龍哥,我知道婚禮錄像對您二位非常重要,可我也是受害者,而且我確實拿不出這么多錢來,這些年的積蓄都砸到影樓上了,一分回頭錢都沒見呢……”
“廢話就不講了,五天之內(nèi)見不到30萬,你坐輪椅我進監(jiān)獄,我二龍說到做到!”二龍放著狠話,心里卻松了口氣,欠慶瞎子的利息有著落了。
李鐵失魂落魄地回到影樓,發(fā)現(xiàn)一輛警車停在門口,何警官站在車旁,正在和王哥說話。見李鐵走過來,王哥看著他臉上清晰可見的指印,憤怒地說道:“二龍打你了?他怎么說?”
李鐵啞著嗓子道:“五天之內(nèi)讓我賠30萬,否則打斷我的腿?!?/p>
“簡直無法無天了,”王哥氣憤地沖何警官說,“我懷疑內(nèi)存卡就是他找人偷走的,趁機敲詐小李!”
何警官沉吟了一下,安慰李鐵道:“我會警告二龍別亂來,他要的這30萬賠償沒有法律依據(jù),你可以讓他去起訴你,估計最多賠償個十萬八萬的。如果內(nèi)存卡真是他指使人偷走的,那他就涉嫌敲詐了,關鍵還需要證據(jù)?!闭f完,他又簡單詢問了幾個問題,便離開了。
王哥嘆息道:“二龍要是肯走法律程序就好了,他們這些混混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咱陪他不起,你還是抓緊籌錢吧,破財免災!”
“我現(xiàn)在山窮水盡,去哪兒弄30萬呀!”李鐵都快哭了,“實在不行只能兌店了,可影樓哪能說兌就兌出去呀!”
“嗯……”王哥沉吟了一下,“多了哥哥沒有,如果你肯20萬出手,那我接了!”
李鐵本來還覺得王哥很熱心,聽到這里頓時反感起來,自己裝修就花了20多萬,加上設備投了將近50萬呢!這不是落井下石嗎?李鐵語氣冷淡地謝絕了王哥的“好意”,留下他訕訕地站在原地,自己進屋了。
李鐵嘆了口氣,在電腦上登錄了同城網(wǎng)站,一字一字地打上影樓轉(zhuǎn)讓信息,事到如今,只有這一條出路了。
這時,門口的感應器忽然響了起來:“歡迎光臨!”李鐵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拿著一個手機,神情哀傷地對李鐵說道:“師傅,我女兒前段時間因為車禍去世了,她手機里有一些視頻和照片,能不能幫忙做成一個片子?我和老伴想她的時候可以看看。”
李鐵本來自己一身麻煩,如果只是考慮錢,是不會接這種小活的。但看著痛失愛女的老人,他動了惻隱之心,用溫和的口氣說道:“沒問題的,大叔?!?/p>
老人小聲說道:“我走了好幾個地方,最少都要一千塊錢,我不是舍不得花錢,只是搶救女兒時掏空了家底,實在拿不出那么多了……”
李鐵同情地擺擺手:“大叔,我免費幫你做?!?/p>
老人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顫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掏出幾張鈔票:“那不行,我還能拿出600多塊錢,給你買條煙抽吧?!崩铊F堅決不收,老人感動得不住鞠躬。
接過老人遞來的手機,李鐵發(fā)現(xiàn)需要輸入解鎖密碼,老人想了想報出了六個數(shù)字,是女兒的出生年月,李鐵輸了進去,果然打開了。
李鐵問道:“不會涉及到隱私吧?”老人擺擺手:“人都沒了,哪還有什么隱私?你隨便翻?!?/p>
這是件非常耗費時間的事情,李鐵讓老人把手機留下,明天下午過來取。老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李鐵收拾好心情,打開女孩的手機相冊,看起她的照片和視頻,覺得有用的就傳到電腦上保存起來。從照片上能看出,手機主人是個嫵媚動人的女孩,只是拍照時愛噘嘴或托腮,顯得有些做作……忽然,女孩和朋友的一張合影引起了李鐵的注意,他驚嘆一聲:“她倆是閨密?!”
照片上的另一個女孩正是二龍的新婚妻子嬌嬌!
差不多同一時間,嬌嬌拎著水果站在一個老舊樓道的房門前,敲了好多下,正當她以為里面沒人時,門忽然開了,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婦女強笑著道:“嬌嬌來了?!?/p>
嬌嬌忍不住鼻子一酸,伸手摟住老太太,帶著哭腔說道:“張姨,我來看您了!”
張姨流著眼淚將嬌嬌讓進屋,客廳的墻上,一個女孩正在照片中甜甜地微笑著。嬌嬌看著照片,啞著嗓子喊了聲“月月”,便泣不成聲。
兩個女人哭了半天,好不容易穩(wěn)定了情緒,嬌嬌才問道:“張姨,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張姨虛弱地說:“事情出得突然,那時你還有三天就結婚了,也是怕影響你的心情……”
時間倒回四天前的晚上,月月邊打電話邊匆匆走著。她對電話另一邊的嬌嬌說道:“親愛的,我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臨時有點事,要出門一段時間,你要幸福呀!”
嬌嬌雖然覺得非常失望,但此時正忙得團團轉(zhuǎn),也只能在電話里抱怨幾句就算了。掛斷電話后,月月邊橫穿馬路邊在手機上打著字,忽然側(cè)面疾馳而來一輛摩托車,將她狠狠地撞飛出去。駕駛員扶起倒地的摩托車,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月月當場昏死過去,路人撥打了110和120,她被送到醫(yī)院后經(jīng)過一天半的急救,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警方通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肇事的摩托車牌照是假的,而騎手戴著頭盔,很難確定身份,而月月橫穿馬路,負有一定的責任,所以警方把這件事定性為交通肇事逃逸。
嬌嬌陪著月月母親哭了半天,又安慰了很久,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出門。她來到自己車前,忽然有個戴著兜帽的青年男子迅速靠近,猛地揚起手,將一瓶液體潑在嬌嬌臉上,語速飛快地說:“告訴二龍,趕快還錢!”
嬌嬌聞到一股濃烈的酸味,被嗆得淚流不止,等她能睜開眼時,身邊早已沒了人,只看到地上剩了半瓶的醋精。
嬌嬌趕緊跑到車里,掏出手機哭著打給二龍,說了剛才的事情,問道:“老公,你跟誰借錢了?”
二龍強作鎮(zhèn)定道:“老婆,你先回家等我,這件事我會很快解決的!”此時的二龍正和自己的幾個兄弟在一起喝酒。他神情猙獰地掛斷電話,恨恨道:“慶瞎子剛剛派人往嬌嬌臉上潑了醋精。他先設套讓我欠下高利貸,又一步步這么逼我。都是道上混的,慶瞎子做得這么絕,我只好和他拼一下了!”
一個兄弟用手指彈著杯子說道:“你在里面蹲了三年,嬌嬌頂著父母的壓力等了你三年,你剛出來就嫁給你了。她盼著你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你要是再出點事,怎么和她交代呀?咱們以前就是瞎混,慶瞎子不一樣,他玩的是正兒八經(jīng)的黑道,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你真能和他拼命嗎?”
二龍看著過去跟著自己胡混的兄弟們,他們?nèi)缃窠Y婚的結婚,當?shù)漠數(shù)?,而且都有了正?jīng)營生。二龍不由得嘆了口氣,招手喊過老板結賬,然后對幾個兄弟說道:“慶瞎子這口氣我咽了,跟我去趟影樓,給那個小老板上上弦?!?/p>
影樓里的燈光還亮著,二龍“砰砰”地拍打著落地玻璃門。很快,李鐵就走了過來,見是二龍一行,隔著門問道:“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二龍不耐煩地說道:“開門,我來問你什么時候還錢!”
李鐵打開門鎖,將眾人讓了進來,神情鎮(zhèn)定地問道:“什么錢?”
二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怒不可遏地吼道:“敢跟我裝糊涂!你把我婚禮錄像弄丟了,難道不用賠嗎?”
李鐵推開二龍的手,從容地說道:“錄像資料找到了,現(xiàn)在正在剪,明天請把五萬塊錢尾款帶來,我給你完整的視頻?!?/p>
“你蒙我?”二龍不信。
李鐵走到電腦前,點開一個視頻文件,果然出現(xiàn)了婚禮當天現(xiàn)場的畫面。二龍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沒事就請回去吧,我要連夜把片子剪出來,盡早交給你?!崩铊F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好做著,錢差不了!”二龍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身帶著兄弟們走出影樓。此刻他心亂如麻,雖然找回了自己和嬌嬌珍貴的錄像,但馬上又要面對心狠手辣的慶瞎子了。
幾個人沉默地走在大街上?!褒埜?,我有個主意?!庇袀€小弟忽然說道,“你知道我的出身,溜門撬鎖是專業(yè)。干脆我埋伏在影樓附近,等那個小老板睡著了,進去把他的電腦主機偷出來,這樣他沒了錄像,還得賠錢不是?”
二龍沉默半晌,搖搖頭說道:“算了,這么干太缺德,我看那個小老板也真沒什么錢。再說人家報警之后,很容易懷疑是咱干的?!?/p>
“也是。”小弟撓撓頭,眼神黯淡下去。
這時二龍的微信忽然響了一聲,他掏出來看了一眼,頓時露出了見鬼般的表情:“月月?她不是死了嗎?怎么還給我發(fā)微信!”
兄弟們都圍了過來,二龍點開信息,只見上面寫著:“龍哥,我把你和慶瞎子的貸款合同偷出來燒了。如果他找你要錢,你一定要……”
微信好像沒有寫完,但意思表達得很完整:慶瞎子拿不出合同,所謂的30萬元利息根本不用還了!可是,月月已經(jīng)死了好幾天了,這條微信是怎么回事,又是否可信呢?
二龍回到家中,嬌嬌滿臉擔憂地坐在客廳里,見老公回來,立刻迎上來,緊張地問道:“二龍,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誰借錢了?”
二龍看著嬌嬌美麗的臉龐,思緒回到了過去。
三年前,二龍在一家夜總會給人看場子。有天晚上,小弟跑來和他報告,說發(fā)現(xiàn)某包房里有人給一個女孩下藥。二龍雖然是混混,但對這種行為也非常鄙視,于是帶人闖進了那個包房。
包廂里有四個男人和兩個女孩兒,其中一個女孩明顯喝多了,坐在那兒傻笑,任由一個男人在她身上揩油;另一個女孩滴酒未沾,但身子卻搖搖晃晃的,她拼命拉著同伴,言語不清地說道:“月月,快起來,咱們回家?!?/p>
小弟親眼看到,這個女孩始終不肯喝酒,于是其中一人往她的飲料杯中下了藥。二龍上前扶住女孩,輕聲說道:“我是這兒的保安經(jīng)理,需要幫助嗎?”
女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帶著哭腔說道:“他們不是好人,求你把我倆送回家!”
四個男子威脅二龍別管閑事。二龍一揮手,手下的小弟紛紛擁進包房,四名男子見占不到便宜,扔下幾句狠話悻悻地走了。
二龍救下的兩個女孩,一個是月月,另一個就是嬌嬌。月月在一家小額貸公司上班,那四人是她所謂的同事。那天嬌嬌去找月月玩,其中一個同事說今天生日,請大家出來開心。月月有些貪圖享樂,對白吃白喝的事兒很感興趣,于是連拖帶拽地把嬌嬌也拉來了。哪知道這幾個同事沒安好心,先灌醉了月月,又給嬌嬌下藥,如果不是二龍出面,后果不堪設想。
事情原本就這樣過去了,但嬌嬌的父母得知后,堅決報了案。給嬌嬌下藥的主謀被判了一年半,其余三名同伙也被處以拘留15天的處罰。
因為這事,二龍和嬌嬌互相看對了眼。兩個月后,已經(jīng)成為戀人的兩人逛夜市時遭到了兩個小混混的挑釁,二龍沒控制住情緒,三拳兩腳放倒了他們。結果有個混混倒地不起,另一個混混報了案,去醫(yī)院一驗傷,檢查出那混混顱骨骨折。二龍因為構成輕傷害入獄三年。
嬌嬌的父母原本就反對兩人交往,自己女兒是銀行職員,怎么能和一個小混混搞在一起呢?何況現(xiàn)在他又進了監(jiān)獄??蓩蓩设F了心,堅持等二龍出獄,并表示什么都不要,立刻和他結婚。
二龍不肯委屈嬌嬌,暗地里四處籌錢。這時月月出現(xiàn)了,告訴他自己在小額貸公司上班,老板說看月月的面子,可以低利息借給他錢。二龍聽后動心了,跟著月月到公司借了30萬元現(xiàn)金。等他辦完借貸手續(xù),幕后老板現(xiàn)身了,竟然是道上有名的大哥慶瞎子。
慶瞎子拿著借貸合同,逐條和二龍介紹利息的算法,二龍聽得心驚肉跳。月月也急了,質(zhì)問慶瞎子:“您不是說看我面子,只收很低的利息嗎?怎么會這么高?”
慶瞎子冷冷地說:“你算什么東西,在我面前談面子!當年因為你這個賤貨,把我弟弟弄進去蹲了一年半,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二龍算術不好,但社會事兒門清,他看到一個禿子站在慶瞎子身后,頭頂微微有些凹陷,正是當年挑釁自己的兩個混混之一。他立刻想通了很多事:當年給嬌嬌下藥的那個人竟然是慶瞎子的弟弟。慶瞎子為了報復,找來這個顱骨本來就骨折的人,把自己碰瓷進了監(jiān)獄。
回憶到這兒,二龍決定不再和嬌嬌隱瞞,他原原本本講完了事情經(jīng)過,然后掏出手機,對嬌嬌說道:“這件事很蹊蹺,我剛剛收到了月月的微信?!?/p>
嬌嬌看完后也覺得不可思議,月月明明死了,怎么會發(fā)微信呢?
二龍思索了一會兒:“我們先要證明那份借貸合同是不是還在,如果真不在了,我懷疑月月的死和慶瞎子脫不了干系!”嬌嬌睜大眼睛問道:“怎么證明?”
“之前你們銀行不是要求你們練點鈔嗎?家里應該還有銀行練功券吧?我拿去試探一下慶瞎子!”
嬌嬌有些忐忑地找出二十幾沓練功券,二龍將它們裝到包里,然后給慶瞎子打去電話:“慶哥,30萬利息準備好了,你帶上借款合同,咱們清一下賬吧?!?p>
慶瞎子在那頭愣了下,顯然沒想到二龍這么快就能湊夠錢,他停頓片刻,斟酌著說道:“你帶著錢到北溝垂釣園來找我吧,我在這兒釣魚,讓人把合同送過來?!?/p>
掛斷電話,二龍皺著眉說道:“他約我去這么偏僻的地方,十有八九是心里有鬼?!?/p>
嬌嬌擔心地說道:“我和你一起去吧?!?/p>
二龍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了也幫不上忙,沒事兒的,我找兄弟們一起,吃不了虧。”
二龍在嬌嬌擔憂的目光中下了樓,他拿著手機在通訊錄里看了半天兄弟的電話號碼,摸了摸懷里揣的菜刀,喃喃說道:“還是不拖你們下水了,小爺我今天就單刀赴會?!?/p>
半個小時后,二龍拎著一只方方正正的帆布包出現(xiàn)在北溝垂釣園。昏暗的燈光下,慶瞎子和七八名手下等在這里。
二龍慢慢走過去,招呼了一聲“慶哥”。慶瞎子豎起大拇指道:“老弟你這籌錢的速度可以呀,有實力!再缺錢盡管說話,利息我給你打?qū)φ??!?/p>
二龍把包挪到胸前,冷冷地說道:“廢話就別說了,合同給我錢給你,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慶瞎子咂巴咂巴嘴:“慶哥我吐口唾沫就是釘,合同不合同的不重要,只要你還了錢,咱們就兩清了?!倍埨湫Φ溃骸澳阃驴谕倌褪桥菔?!小爺我原本就不欠你的,沒有合同更別提了,再見!”
見二龍要走,慶瞎子怒吼一聲:“搶!”七八個打手一擁而上,又猛地“呼啦”一下散開。只見二龍手中亮出了明晃晃的菜刀,口中怒喝道:“真當小爺是吃素的?想死的盡管往前湊!”
打手們圍住二龍,紛紛亮出了鐵管砍刀,但懾于他拼命的氣場,一時不敢強攻上來。
很快,落針可聞的僵局被后方不遠處的電子按鍵音打破了。那個一直跟著慶瞎子的禿子立刻飛奔過去,用刀抵著一個女人的脖子走了回來,她手中的手機剛剛摁完“110”三個數(shù)字,還沒來得及撥出去。
“嬌嬌?誰讓你來的!”二龍氣得大叫一聲就要沖過去,看到她脖子上的刀又無奈地停了下來。
“我不放心你……”嬌嬌的臉色慘白,渾身不停顫抖著。
“把錢扔過來,我放你們走!”慶瞎子冷冷地說道。
二龍額頭的汗水悄悄淌下來,對方只要打開包就會發(fā)現(xiàn)是假錢,根本糊弄不過去。
正在這時,天空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音,慶瞎子疑惑地抬頭看了半天,忽然喊道:“無人機!快把它打下來!”
幾個小弟急忙撿起石頭,朝著天空扔上去??蔁o人機忽高忽低,靈活躲避,根本打不到。
二龍靈機一動說道:“慶瞎子,別費勁了。我安排兄弟們在五公里外操控無人機全程錄像,如果我和嬌嬌今天有事,用不上十分鐘,錄像就會出現(xiàn)在公安局和各大網(wǎng)站。到時候誰也罩不住你!”
慶瞎子看著二龍胸前的包,眼神中全是貪婪和猙獰,他對嬌嬌身后的禿子說道:“禿子,如果二龍不把錢交出來,就捅死他老婆。反正你肝癌晚期了,進去后我給你老婆十萬安家費!”
“好嘞慶哥!”禿子齜牙笑笑,虛張聲勢地揮起了匕首。
“你贏了!”二龍悲憤地大叫,摘下胸前的挎包,猛地一掄,挎包飛到禿子側(cè)面,不偏不倚地掛在一根樹杈上,幾捆錢掉到了幽暗的草叢中。
禿子松開嬌嬌朝樹下奔去,跳起腳去夠挎包,卻總差幾十厘米的距離。二龍揮舞著菜刀迅速和嬌嬌匯合后,轉(zhuǎn)身向后跑去。
剛啟動汽車,身后就傳來了慶瞎子的咆哮聲,二龍一腳油門,車子猛地向前躥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沒多久,二龍的手機就響了,慶瞎子壓抑著怒火說道:“二龍,你這手玩得漂亮,我認栽,咱們扯平了。我有個請求,咱們見見,你當我面把剛才錄的視頻刪了,我保證你夫妻倆以后風平浪靜。你如果對我不放心,咱們可以在公安局門口碰頭,我不敢把你怎樣的?!?/p>
二龍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我就不刪,你更不敢把我怎樣!”
慶瞎子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道:“那你就保管好了,如果視頻流出去,我可能有點小麻煩,但你們小兩口這輩子都要小心了!”
等二龍掛斷電話,嬌嬌擔憂地說道:“讓你兄弟過來吧,咱拿著視頻報警,這樣提心吊膽的,也不是回事呀?!倍埻W≤囎?,長出一口氣:“我沒安排人拍攝,根本不知道無人機是誰的!”
這天,何警官正在公安局里辦公,忽然發(fā)現(xiàn)手機上收到了一個視頻。他打開看了一陣,興奮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就往公安局局長辦公室跑去。剛進門,他就忍不住激動,對著局長喊道:“局長,我找到抓慶瞎子的證據(jù)啦!”說著,他把手機遞給局長,給他播放那段視頻。局長看著看著,眼睛漸漸透出喜悅的光芒……
原來,市公安局近期已經(jīng)接到好幾起關于慶瞎子涉黑的舉報了。此人涉嫌非法放貸、暴力催討、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等多項罪行,但由于他具有豐富的反偵查經(jīng)驗,很多罪名無法找出完整的證據(jù)鏈。公安局局長為此頭疼不已,不過現(xiàn)在有了這段視頻,案件的突破口就算找到了!
公安局局長連忙召開會議,播放了這段視頻后,他大聲對大家說道:“以視頻上的證據(jù)為突破口,立刻對慶瞎子一伙展開抓捕行動,務必將他與其保護傘一網(wǎng)打盡,辦成鐵案,還全市人民一片晴空!”
把慶瞎子抓捕歸案后,市公安局以他暴力催討的視頻證據(jù)為突破口,經(jīng)過幾天幾夜的審訊,終于攻破了慶瞎子的心理防線,他不但交代了諸多犯罪事實,還交代了派人撞死“吃里扒外”的月月的全部過程。經(jīng)過三審,慶瞎子最終被判處死刑。
一個月后,神采奕奕的二龍帶著嬌嬌來到李鐵的影樓。李鐵有些緊張地點開電腦屏幕,一幀幀精美的婚禮畫面播放起來。二龍將五萬塊錢的尾款拍到桌上,似笑非笑地說道:“這筆賬清了!”
李鐵剛剛松了口氣,二龍接著又拍出一沓錢:“這是兩萬,我希望你能把原版的視頻再幫我剪輯一下!”
李鐵頓時結巴起來:“什么意思?這、這就是原版的。”
二龍哈哈大笑,沖著門外喊道:“姓王的,還不滾進來?”
只見隔壁影樓的王哥畏畏縮縮地走進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表情尷尬極了。他雙手遞上一張內(nèi)存卡,訥訥地對李鐵說道:“我砸了你的車窗,偷走了內(nèi)存卡,就是想把你擠走……”
李鐵既驚訝又無奈:“原來是你……老哥,搞競爭憑本事,怎么能玩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呀!”
王哥哆嗦著說不出話,慚愧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李鐵擺擺手:“算了,大家都引以為戒吧,做人做事都要走正道,否則沒有好下場。”
二龍揮揮手,王哥低眉順眼地走了。這件事還要感謝二龍那個有盜竊前科的小弟,這小子一肚子鬼心眼。二龍婚禮那天,他見慶瞎子來要錢,怕是不能善了,所以也抱著偷走李鐵攝像機替二龍訛錢的想法。他看到李鐵把攝像機放到車里后,還沒等動手,就發(fā)現(xiàn)那王哥鬼鬼祟祟地來到車前,拿著口袋彈弓猛地擊碎了車窗,從攝像機里取走了內(nèi)存卡。小弟躲在遠處,見狀也就斷了偷攝像機的念頭,轉(zhuǎn)而拿出手機,偷偷錄下了這一幕。
接下來發(fā)生了很多事,讓小弟一直沒機會和二龍?zhí)崞?。直到慶瞎子被宣判死刑后,小弟才講了出來。二龍拿著視頻找到王哥,他立刻慫了,乖乖地交出了內(nèi)存卡,并主動賠償了兩萬塊錢。
二龍笑瞇瞇地看著李鐵道:“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在哪找到的視頻了吧?”
李鐵撓撓頭,尷尬地說道:“我當時被逼得沒辦法了,誰知道這么巧,正好月月的父親送來了她的手機,讓我?guī)椭鰝€視頻。我這才發(fā)現(xiàn),月月、嬌嬌和其他小姐妹有一個閨密群,你們婚禮那天,幾個小姐妹在群里發(fā)了很多用手機拍攝的視頻,月月的微信里都能看到,于是我就串聯(lián)著剪輯了出來……”
“厲害!能把手機拍的視頻都做得這么好,難怪敢說‘海派婚慶,技壓群雄呢!”
李鐵臉色微紅,拿起桌上的錢道:“這錢退給你吧,畢竟我弄虛作假了?!?/p>
二龍擺擺手正色道:“我現(xiàn)在手頭不寬裕,否則還想多給你些呢,當初逼你賠錢是我不對。對了,那條微信是你發(fā)給我的吧?”
李鐵點點頭道:“我在月月的微信里,發(fā)現(xiàn)和你的聊天界面有條草稿消息沒有發(fā)送。聯(lián)想到婚禮現(xiàn)場的情景,我猜測你可能欠了那個慶哥的高利貸,估計這條消息對你很重要,于是發(fā)送了出去?!?/p>
嬌嬌頓時哭了起來:“可憐的月月,沒等發(fā)出這條消息就被撞死了。”二龍拍了拍嬌嬌的肩膀,等她情緒平靜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忽然同時深深地給李鐵鞠了一躬:“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也感謝你為月月報了仇!”
李鐵撓撓頭道:“你們都知道了?”二龍點點頭道:“我們聽警察說了,是你用無人機拍下的視頻,給案件偵破提供了很大的幫助?!?/p>
李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之前懷疑你為了敲詐我派人偷走了內(nèi)存卡,所以用無人機偷偷跟蹤你,發(fā)現(xiàn)你們有危險后立刻降低了無人機的飛行高度,故意引起慶瞎子一伙人的注意。我覺得,和他比起來你不像壞人……”
經(jīng)歷了一場風波,影樓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這天,一對準新人滿臉幸福地走進來,一個精神干練的小伙子立刻迎了上去,禮貌地說道:“歡迎光臨!”
準新郎正是二龍的一個兄弟,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龍哥!你怎么在這?我就是看了你發(fā)在網(wǎng)上的婚禮視頻才來的,做得太美了!”
二龍連連擺手道:“叫我二龍就好,我現(xiàn)在啊,是這里的一名學徒!”
(發(fā)稿編輯:趙嬡佳)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