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帆
我大概知道用什么筆風(fēng)把我畫出來了。
先調(diào)好褐色,帶點蒼白;耳朵是我最滿意的五官
它小巧卻無比精靈,能聽見世上所有角落的歡呼與悲鳴。
鼻子挺括象征著勞碌,是這樣的,我經(jīng)常在生活的畫布上
涂涂改改,不放過任何一片錯位的花瓣。
嘴巴是最堅硬的部位,應(yīng)該在上面停一只蜜蜂
讓它產(chǎn)蜜,如此不易得罪人。
而那兩道黑色的閃電似的濃眉
隨時有刷子伸過來理順?biāo)鼈兊慕q毛
像熟睡的嬰兒。我摸了摸。
沒人能望穿我的眼底里的水。
我不是左撇子,我舉起右手
只能表達(dá)贊成不容許反對的手
我很堅定地畫下輪廓
我讓你千萬不要靠近
當(dāng)渴望變得有形體
我才重又調(diào)另一種顏色
有點淡。我偏愛的。
你知道擁抱是什么色調(diào)嗎
大概是把時間攔在外面時的黑
那么你也知道心不一定是鮮紅的吧
說實話,我不能確保裝在我身上的是紅
有時我也要使壞。壞是自私的筆畫。
我站在畫框前琢磨著比例
上下左右留幾寸,正如我與孤獨的比例
與善惡的,與智慧的,以及與自我的
我那雙散光的眼,帶著情感的度數(shù)開始作畫。
我嘴硬。眼睛像滴管
裝滿世界。拽住動聽的話。
我用我的眼神流露,雖它
不被確幸表達(dá),要有
人讀懂它,這很難,太難。
我總是自我較勁,哪怕
吐出一句真心想要說出的感謝。
我的嘴就是我的心。
有時像鉆石,可人們愛可以切割的感情。
我也總是慚悔,反復(fù)練習(xí)
“我不知道,你很好,幸好有你,
好的,我真的不會?!逼鋵嵨視?。
我像件空蕩蕩的衣服,掛在竹竿上
里面沒有肉體,沒有靈魂,
它是空的。我要隨著風(fēng)的方向。
隔離風(fēng)的聲音。
對夢的威脅也變成了一個夢
——埃利蒂斯《我永遠(yuǎn)忠于那親愛的名字……》
是一只壁虎在隔著一桌之遙
將我所有的恐懼甩出來
那個傍晚,我只有八歲
恐懼未曾置身于驚慌的本源
我睜著晴朗的眼眸望著它
它像個愛思索的孩子趴在窗臺
是它將整個夜幕降臨在我身上
窗臺很靜,外面的雷雨狂躁
樹和枝葉盡情舞蹈
它無動于衷地趴著
眼珠安然地望向窗外
它無視我眼底的黑一望無際
父母親留給我的世界這樣小
僅給我一張木頭床和書桌
還有一扇不明不暗的窗
但他們留給我的黑夜卻如此漫長
那時我不懂得一個人需要經(jīng)過
無數(shù)個漫長的黑夜才能成長
夜更深了,雨柔弱下來
風(fēng)也停止了扇動翅膀
我的眼皮漸漸垂掛夢的睡簾
眼角的淚痕正是它爬進(jìn)
我的夢的囟門
沒有綻放出智慧之花的骨朵
我哭著,嘶吼著的童年
與囟門長歪的性格有關(guān)
老人們說:看吧,拗筋鬼
至此我一直與這句話搏斗
但時常敵不過成片翻卷的海浪
自我在瞬間被湮沒被吞噬
緊接著,我試圖抒寫這個夜晚
而壁虎帶領(lǐng)我闖入自己的夢境
未來這個膿包已經(jīng)鼓在執(zhí)掌書寫的
右手中指的心穴之上
它終于用草率的姿勢以及逼迫
占領(lǐng)了智慧的絕密道口
小小的壁虎?。《嗄旰?/p>
在這個蕩漾起回憶的夜晚
我是如何開啟耳洞上的小孔
那個你穿過我的夢的宗教之地
又是怎樣欺騙自己,孔洞是當(dāng)年
你為我締造的泛希臘圣地
這是個不會老去的夢
壁虎吻過我身體的每處印記
因埋怨而裂開的血痂
要不由于嫉妒要不出于愛護(hù)
人們將我深埋入黑夜
讓我自己閃成一顆耀眼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