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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讀:或沉重,或令人欣慰

      2022-10-30 04:13:22三姑石
      海燕 2022年1期
      關(guān)鍵詞:手套首詩詩意

      文 三姑石

      林莽:構(gòu)建溫暖的詩意家鄉(xiāng)

      面對浩瀚的大海和喧響的波浪

      面對一切宏大的事物

      一個小小的生命能如何面對

      記得童年 鄉(xiāng)村廟會上鑼鼓喧天

      舞獅抖動著紅色的鬃毛突然間高高地站起

      幼小的身心上印下了源自心底的顫栗

      而后 那場更大的風(fēng)暴來臨 我十六歲

      面對驚恐 失望與無法抗?fàn)幍拿\(yùn)

      只能以沉默和韌性度過那些艱難的時日

      兩歲的丫丫

      第一次見到大海的外孫女

      跟我們說:“把大海關(guān)上”

      海 卻一直洶涌著

      把浪花一次又一次地推到沙灘上

      在回家的路上

      她小聲地問我:“大海關(guān)上了嗎”

      林莽的詩是可靠的、溫暖的、有獨(dú)特品質(zhì)的。他一直在執(zhí)著地建設(shè)屬于他的特色鮮明的詩意之路,一直在試圖引領(lǐng)讀者回到平坦、安全和舒適的詩意家鄉(xiāng)。

      這是一首沉重的詩、令人欣慰的詩,也是一首滿懷暢想的詩。詩人對于自己在命運(yùn)漩渦中的無奈與妥協(xié),甚至不能有所作為的表現(xiàn)進(jìn)行深刻的自省與批判。而且選取的參照對象恰恰是自己的外孫女,只有兩歲的丫丫。

      這就值得玩味了,不妨細(xì)讀一下。

      “面對浩瀚的大海和喧響的波浪

      面對一切宏大的事物

      一個小小的生命能如何面對”

      和詩人一樣,我們無時不在感受到作為塵世間“一個小小的生命”“面對浩瀚的大海和喧響的波浪,面對一切宏大的事物”的一種無措、無奈和無助。詩人把這種思考放到一張紙上,對自己進(jìn)行深刻省察。仿佛能看到他在思索中緊鎖著眉頭,他是要想出辦法來的,而今只能為自己沒有辦法而痛心疾首,悔恨不已。

      詩人列舉自己在面對宏大事物時的種種表現(xiàn),先看之一。

      “記得童年鄉(xiāng)村廟會上鑼鼓喧天

      舞獅抖動著紅色的鬃毛突然間高高地站起

      幼小的身心上印下了源自心底的顫栗”

      童年的記憶是深刻的、蜇人的。當(dāng)“舞獅抖動著紅色的鬃毛突然間高高地站起”的時候,他“幼小的身心上印下了源自心底的顫栗”。很多年了,這種顫栗好像一直在,一直在寂靜的時候成為呼嘯而來的夢魘。相信在這張紙上寫下這首詩的一刻,詩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釋然。

      那一代人記憶里好像真的有許多“黑材料”,而翻看每一份似都有泣血的疼。讓我們看看詩人在面對宏大事物時的另一個表現(xiàn)。

      “而后 那場更大的風(fēng)暴來臨 我十六歲

      面對驚恐 失望與無法抗?fàn)幍拿\(yùn)

      只能以沉默和韌性度過那些艱難的時日”

      對于這種不能抗拒的浩劫,詩人深陷其中,“只能以沉默和韌性度過那些艱難的時日”“面對一切宏大的事物”浸入骨髓的傷害,我們真的束手無策。

      經(jīng)過深入的詩意鋪墊,詩人要隆重推出與自己表現(xiàn)有鮮明對照的“兩歲的丫丫”,通過對比來達(dá)成并強(qiáng)化詩人想要的詩意。

      “兩歲的丫丫

      第一次見到大海的外孫女

      跟我們說:‘把大海關(guān)上’”

      這里詩人重在表達(dá)的一定不是“無知者無畏”的意思,應(yīng)該是對“兩歲的丫丫”敢于表達(dá)、勇于表達(dá)對違逆于心的事物說“不”的態(tài)度。褒揚(yáng)的同時,也是在揭開自己深藏的“小”和痛來。以“兩歲的丫丫”之“小”彰顯其行為意義之大,反襯自己廉頗老矣,卻仍不能摒棄其“小”的無奈嘆息。

      詩人的良苦用心不僅僅到此為止。面對——

      “海 卻一直洶涌著

      把浪花一次又一次地推到沙灘上”

      宏大的事物并不會因人的意志而改變,但人也不能因此喪失斗志,要永懷“關(guān)上它”的雄心。詩人無法掩飾對浪花的贊美,其實(shí)更無法掩飾對外孫女的喜愛,于字里行間,我們能感覺到詩人是欣慰的。我們感覺詩人就要把心愛的“浪花”摟在懷里了。

      “在回家的路上

      她小聲地問我:‘大海關(guān)上了嗎’”

      這是如浪花般的一遍遍追問,是希望的追問,是未來的追問。丫丫有挑戰(zhàn)宏大事物的勇氣,值得一百個贊。其“小聲地”,卻又流露出應(yīng)有的恐懼。那是人之常情,何況“兩歲的小丫丫”?

      我們和詩人一樣看到“面對一切宏大的事物”時,孩子沒有躲避。說不定,在不遙遠(yuǎn)的未來,他們真的會想出更多更好的辦法來。

      劉川:認(rèn)真地與自己較勁

      我的心只有拳頭般大

      它也的確是一只拳頭

      整天在里面

      砸我的胸膛

      尤其憤怒之時

      它會砸、砸、砸,使勁地砸

      它要去毆打這個世界

      還是要?dú)虼怪鴥芍皇?/p>

      從來不反抗的我

      很喜歡劉川的詩,選一首《我的心只有拳頭般大》,和朋友們細(xì)讀一下。

      讀劉川的詩是危險(xiǎn)的,需小心謹(jǐn)慎,怕發(fā)音不準(zhǔn),更怕步子不穩(wěn),叫人逮個正著。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還是小試一下吧。

      劉川是個有良心的詩人,時時在自責(zé)、自省、自勵。他似乎一直不滿意自己的不完美,對自己的良善有過高的要求與期許,他的詩也都是在與自己較勁、作對、搏殺,好像要分出個結(jié)果來。

      詩如其人。讀過此詩,不禁有三問,和大家分享。

      一是,它為什么要去毆打世界?

      “我的心只有拳頭般大

      它也的確是一只拳頭”

      首先是詩人把自己的心想像成了一只拳頭,賦予了它打世界的可能性。這是個簡單的由比喻達(dá)成的語言層面的答案。另一個層面,他的“拳頭”,受到了諸如肋骨、皮肉的圍堵,它不打,就逃不出來,就證明不了自己,別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也不會有人愛上或從此有恨于自己。這是“拳頭”生存環(huán)境達(dá)成的生理構(gòu)建方面的答案。還有,作為純凈的詩人,他不允許文字臟、窗戶臟、自己臟,他要盡一點(diǎn)微薄的力氣,讓這個世界干凈些,再干凈些。他要用自己的錘打去修正、擦拭、清洗,他要改變他看到的窗口,或者是心靈。這是作為一首詩中大的要義達(dá)成的核心層面的答案。

      二是,一個小小的拳頭,竟然要去毆打世界,這世界有多壞嗎?

      詩人一定是故意的,把自己的拳頭之小與世界之大放在了同一個拳擊臺上,這是極不對稱的一場戰(zhàn)斗,但又是一場必然的正面交手。既然這樣,就坐實(shí)了在詩人心里的世界之壞。究竟有多壞?詩人認(rèn)為的究竟有多壞?詩人知道,卻三緘其口,不能說,沒有說。

      “整天在里面

      砸我的胸膛

      尤其憤怒之時

      它會砸、砸、砸,使勁地砸”

      詩人的拳頭與世界如此不對稱、不協(xié)調(diào),他卻這般執(zhí)著地去砸,這也反證了詩人認(rèn)證的世界之壞。詩人也知道自己的“砸、砸、砸,使勁地砸”,不過是虛擬的聲勢,而詩人把自己的大壞,放在“從來不反抗”的原罪上。

      三是,世界這么壞,我竟然不反抗,我有什么苦衷?

      一定有,會有很多。一是詩人的手,或者我們的手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下垂,這是一個必須的標(biāo)準(zhǔn)動作,是不能忍之忍。二是由于疏于或荒于鍛煉,手已經(jīng)沒有太多勁力,不強(qiáng)壯了,不善打了,不會打了,沒有舉起來、揮起來、砸下來的套路和章法了。三是支配手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失去靈敏,打的信心已經(jīng)嚴(yán)重缺失,不敢打,不能打了。諸如此類的苦衷,不一而足。

      “它要去毆打這個世界

      還是要?dú)虼怪鴥芍皇?/p>

      從來不反抗的我”

      這三句是這首詩的詩眼,用反問的方式,強(qiáng)化了詩意,也加速了詩意的到來。我即世界,詩人是在深深地自責(zé)中鞭打著自己,也鞭打著世界。

      宋曉杰:保持著她喜歡的姿勢

      越來越懶得出發(fā)了

      希望所有的日子

      都是抵達(dá)

      今年,我只飛行過三次

      也不是急吼吼地趕路

      那天,在首都機(jī)場的候機(jī)廳里

      我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

      呆坐

      眼前是通透的落地窗

      窗外,四面八方的飛機(jī)起飛、落地

      四面八方的人啊,起飛、落地

      ——仿佛來自外星

      做一個局外人,是可怕的

      我忽然心生恐慌:

      對這個熟悉的世界

      我不知道的事情

      為什么

      越來越多

      宋曉杰的詩在開合間沉淀的是一種有品質(zhì)的思考,不管場域、時序如何變幻,她于沉靜中一直保持著她喜歡的姿勢,并在一張紙上投下只屬于她的影像。

      這首《在首都機(jī)場候機(jī)廳》是典型的宋曉杰之詩,其演繹的是在想象與真實(shí)之間的冷思考,充滿人生況味,很容易就讓人跟隨詩人的腳步來到詩境中,享受那一刻的歡愉。

      美國現(xiàn)代詩人史蒂文斯極其生動地將詩歌比喻為“想象與真實(shí)之間一份必不可少的婚約”。宋曉杰草擬的這份“婚約”,如何演繹?讓我們細(xì)讀一下。

      在首都機(jī)場候機(jī)廳,這是詩人精心安排的一個場域,或者是詩人不得不面對的真實(shí)場域。此刻,她把自己放下,詩人是有點(diǎn)疲憊了,她就要堆在椅子上了。

      “越來越懶得出發(fā)了

      希望所有的日子

      都是抵達(dá)

      今年,我只飛行過三次

      也不是急吼吼地趕路”

      我們可以想像,詩人在與自己、與空氣、與眼前的人們,甚至是與自己坐的一把椅子敞開了內(nèi)心。人往往會在片刻孤獨(dú)的間隙,抓住機(jī)會,與真實(shí)的自己遇見?!霸絹碓綉械贸霭l(fā)了”,詩人好像受夠了,“希望所有的日子”都不用漂泊,都不用居無定所,希望所有快樂的日子“都是抵達(dá)”。

      詩人的心是明亮的,沒有灰塵,亦沒有拉上簾子。此刻,她在展示屬于她的通透與真實(shí),我們甚至?xí)c詩人找到相同的此刻。我們真不想“急吼吼地趕路”了,我們想歇會兒,想放飛自己,在草葉間,在蝴蝶的翅翼上,在小溪的潺潺流動里。

      “那天,在首都機(jī)場的候機(jī)廳里

      我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

      呆坐”

      詩人特別強(qiáng)調(diào),那是一個沒人的角落。機(jī)場的大與我的小,在一幅畫面上呈現(xiàn)出來,十分地鮮明。這一定不是一幅灑滿陽光的畫面,也不是一幅唯美的畫面,甚至有些可怖。透過漫布在空氣中的灰塵和喧囂,我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在“一個沒人的角落”“呆坐”。

      經(jīng)過必要的鋪陳,詩人為想要的詩意,做著最后的準(zhǔn)備。

      詩人好像還沒有完全把自己從自語式想像與思考中抽離——

      “眼前是通透的落地窗

      窗外,四面八方的飛機(jī)起飛、落地

      四面八方的人啊,起飛、落地”

      面對如此明亮、繁華的景象,詩人竟然發(fā)出了——

      “——仿佛來自外星”

      這是疑問,也是在醞釀詩意的到來。詩人把現(xiàn)實(shí)之境虛化為魔幻的現(xiàn)實(shí)——“外星”。這一比喻是十分有震撼力量的,這也是詩人苦心尋找的最特別的,專屬于她的詩意制造空間。

      在這樣的背景下,詩人要的不同凡響的詩意如期到來——

      “做一個局外人,是可怕的

      我忽然心生恐慌:

      對這個熟悉的世界

      我不知道的事情

      為什么

      越來越多”

      也許讀者會說,這是詩人在展示真實(shí)的同時,也在展示她的“小”、她的“怕”。這里可回應(yīng)一下:詩人所在的場域是機(jī)場,是出發(fā)的地方,詩人正要收拾行囊,勇敢地面對即將到來的出發(fā),詩人所呈現(xiàn)的“怕”,恰是對人世、人生的敬畏。

      我好像聽到一聲:“各位旅客,開始檢票了。”

      慕白:尋找并引爆生活的燃點(diǎn)

      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使勁

      也無法打開北京的房門

      今晚從外面喝酒回來已是午夜

      借著昏暗的星光,我掏出一張卡,想打開房門

      門,穩(wěn)如泰山,堅(jiān)如磐石,怎么也不能打開

      我使勁推,用手拍,用腳踹,用肩頂

      我的舉動,驚動了保安。他查驗(yàn)了我的身份后

      才發(fā)現(xiàn),我鬧了笑話,拿錯了卡

      我手中的是一張外省的、包山底的身份證

      慕白的詩有一種瀟灑和從容的力道,詩風(fēng)開合間充溢著一種震顫與頓悟。

      《酒后》這首詩,言說的絕不是一場虛擬的酒后,它應(yīng)該實(shí)實(shí)在在地發(fā)生過。

      詩人在向讀者展示一張老照片。

      這首詩極具畫面感,覺得詩人有攝影天賦。在北京漂泊,心中的苦悶、彷徨、無助,借助酒,和真實(shí)的自己一起在一張紙上到來。

      酒后回賓館,卻怎么也打不開北京的房門。作者選定了賓館房門前這個角度,對準(zhǔn)了這個角落,來安排自己的一次“拍攝”。

      “借著昏暗的星光/我掏出一張卡/想打開房門”。午夜昏暗的星光,懶洋洋地照在詩人的臉上、手上、身體上,還有那不散的酒氣上。無論多久多遠(yuǎn),詩人都忘不掉那個瞬間,緩緩地定格,我們仿佛聽見詩人的內(nèi)心“咔嚓”一聲。

      詩人在做著極具感染力的傾訴、反思與反省。

      詩人也許有他的輕率和輕信、迷茫和無助。對大城市,特別是我們的北京,那美好的向往,甚至一夜成名成家的美好暢想,這些都可以有,都可以肆意放飛。然而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一次次的挫折、碰壁,或者是挫傷打去了他的棱角。

      陌生的北京的房門“穩(wěn)如泰山,堅(jiān)如磐石,怎么也不能打開”,無論“我使勁推,用手拍,用腳踹,用肩頂”,還是打不開。作者在一張紙上,和北京的房門較勁。一個外省人試圖用蠻力打開北京的房門,好像真的再也打不開。

      讀到這里,我感到詩人就要放棄,就要脫去詩人身份慕白(慕白,詩人筆名,原名王國側(cè))的外衣,露出包山底身份證上王國側(cè)的真身。他似乎要虛脫,已經(jīng)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詩人在一張紙上確認(rèn)身份,也確認(rèn)命運(yùn)。

      詩人在詩歌現(xiàn)場找到了一個保安,也許真就有這么一個小保安?!拔业呐e動,驚動了保安。他查驗(yàn)了我的身份后/才發(fā)現(xiàn),我鬧了笑話,拿錯了卡”,借保安之口,實(shí)現(xiàn)詩意的反轉(zhuǎn)與到來,確認(rèn)“我手中的是一張外省的、包山底的身份證”。

      可以想象詩人在北京漂泊的日子,會有多少個熱心的“保安”來提示他、提點(diǎn)他。詩人意識到,在北京是不能用“一張外省的、包山底的身份證”打開房門的,需要自己在不斷的成長中去打磨和找到一張北京的房門卡。

      自省者醒來,我們仿佛聽到那一聲穿過茫茫夜色的怒吼。而那攥緊的拳頭,不是要砸開一個房門,而是要點(diǎn)燃一張紙,舉高一個信念。詩人已走下父親的肩膀,已不滿足包山底的山頭,他應(yīng)該正走在一帶綿延的山岡上,急急地追趕著什么。

      這首詩,不是宏篇巨制,也沒有新異的技法,但在對命運(yùn)和理想的開掘中,有著發(fā)現(xiàn)生活燃點(diǎn)而爆發(fā)的詩意,值得喜歡和欣賞。

      陳亮:有一種沉靜在詩行里含藏

      肯定是黃昏,日頭大,且圓,

      土地廟老,娘矮,扶燒火棍,

      手搭涼棚,嘴干裂,腔長——

      此時,炊煙漸稀,鋤玉米者回,

      賣豆腐者回,筑屋者回,

      醉若泥水者,亦回。

      天如殺過的肥豬,由紅開始鐵青。

      娘的心生了火,腔含煙。

      腔調(diào),順著藤莖傳過來開成牽?;ā?/p>

      此時,我正在墨河邊的夢里摸魚,

      捉螞蚱,網(wǎng)蝴蝶,或粘知了。

      而老黃牛兀自吃飽,聲若洪鐘,眼若銅鈴。

      我怎么就睡著了呢?

      彈弓丟失,臉上印滿蝴蝶,

      螞蚱和麻雀,發(fā)若張飛。

      我怎么就睡著了?大石頭很暖和,

      像極了娘,而娘,還在喊我,

      娘:核桃裂開,腔如貓抓,

      從電話里,驟伸出手將我抓醒。

      醒來:燈紅,酒綠。我知道

      已經(jīng)回不去了!但娘,還在喊——

      陳亮的詩有一種樸素的沉靜在詩行里含藏。他好像一直很小心,怕打碎現(xiàn)實(shí)的靜寂,怕驚擾了誰,甚至怕驚擾了喧囂,這就讓他的詩有了脫俗的素質(zhì)和隱忍的氣質(zhì)。

      《娘總在黃昏時分喊我》這首詩,很能代表他。

      這首詩,表面上看,寫了兩部分的內(nèi)容:夢里和夢外。

      在夢里,詩人了用大面積的筆墨來描繪家鄉(xiāng)、鄉(xiāng)愁,描繪那些好像忽然就齊聚在詩人鋪開的一張紙上,揮之不去的群像。而夢外,他現(xiàn)在的生活,卻用了少許的筆墨。這也在佐證著他內(nèi)斂的氣質(zhì),真的不想打擾誰,只想在夢里面多說一些,說給自己聽。

      且看看,在夢里他都描繪了什么?

      描繪娘——

      “肯定是黃昏,日頭大,且圓,

      土地廟老,娘矮,扶燒火棍,

      手搭涼棚,嘴干裂,腔長——”

      這是詩人已經(jīng)年邁的親娘,在癡癡以望。詩人似乎在這里畫了一幅水墨畫。突出“日頭”。全世界一樣的日頭,在他的筆下,有不一樣的“大”“且圓”。突出“娘”。用土地廟的“老”和娘的“矮”對比,生發(fā)出詩人對家鄉(xiāng)的摯愛和心酸。接著,詩人又把畫筆對準(zhǔn)了“娘”?!胺鰺鸸鳎执顩雠?,嘴干裂,腔長——”寫到這里,我們感覺詩人似乎已經(jīng)哽咽,他內(nèi)心里沉淤的深情在那個時刻噴涌而出,打濕了紙面。

      這世上對人心最有力的擊打,就是聽到、寫到和看到“娘”。

      描繪人——那些老鄉(xiāng),那些親人。你看——

      “此時,炊煙漸稀,鋤玉米者回,

      賣豆腐者回,筑屋者回,

      醉若泥水者,亦回?!?/p>

      這極具畫面感的描述,在反證著詩人鄉(xiāng)村經(jīng)驗(yàn)的豐富和熟練。同時,也在展示著家鄉(xiāng)眾生唯美的生活圖景。四個“回”字,不僅僅是在畫面和時間上的定格,那里更有無言的情愫、深切的依戀。詩人是在羨慕鄉(xiāng)親忙完農(nóng)活“回”家的溫暖。這四個“回”字拽住了詩人內(nèi)心最柔軟處的情線。

      描繪娘腔——

      “天如殺過的肥豬,由紅開始鐵青

      娘的心生了火,腔含煙。

      腔調(diào),順著藤莖傳過來開成牽?;ā?/p>

      “天如殺過的肥豬,由紅開始鐵青”的時候,娘開始了喊,是“含著煙”“順著藤莖傳過來開成牽?;ā钡哪锴?,那是詩人聽到過的最美的娘腔,也是儲存在內(nèi)心深處黃金般的收藏。

      描繪我——彼時的我——

      “此時,我正在墨河邊的夢里摸魚,

      捉螞蚱,網(wǎng)蝴蝶,或粘知了。

      而老黃牛兀自吃飽,聲若洪鐘,眼若銅鈴。”

      這是詩人在回溯青蔥歲月,諸多頑劣?!懊~,捉螞蚱,網(wǎng)蝴蝶,或粘知了”,詩人在驕傲地向我們展示一幅幅少年的影像,在不厭其煩地講述一樁樁值得驕傲的過往。詩人在此瘋玩,“而老黃牛兀自吃飽,聲若洪鐘,眼若銅鈴”,老黃牛好像當(dāng)詩人不存在。我在動,老黃牛靜中有動,靜動交互之間,一幅生動的牧牛圖,躍然紙上。

      沉浸在一場夢中太久,詩人也累了。他用兩個“我怎么就睡著了呢?”來追問自己,讓自己快快醒來?!皬椆瓉G失,臉上印滿蝴蝶,螞蚱和麻雀,發(fā)若張飛”,這是我嗎?睡在“大石頭”上,覺得“很暖和,像極了娘”,這是我嗎?

      詩人在追問中表達(dá)著沒有聽到娘腔的懊惱、自責(zé)和悔恨。

      可謂不惜筆墨,詩人做了大量的描繪、描寫和描摹,為詩意的最后達(dá)成做著準(zhǔn)備、推動和整理。這夢好像有點(diǎn)長,有點(diǎn)沉。

      “娘:核桃裂開,腔如貓抓,

      從電話里,驟伸出手將我抓醒。

      醒來:燈紅,酒綠。我知道

      已經(jīng)回不去了!但娘,還在喊——”

      詩人醒來了,來到了精心設(shè)計(jì)的夢外。同時,詩人用“醒來”告訴我們,他是沉浸在一個夢里,一個艱澀、多趣和冗長的夢里。他應(yīng)該醒來,他聽到了母親沙啞的喊、深情的喊,一直沒有停下來的喊。“核桃裂開,腔如貓抓”,多撓心的喊啊。詩人真地醒來了,他告訴我們,是娘“從電話里,驟伸出手將我抓醒”。

      “燈紅,酒綠”“從電話里”,這兩處信息透露出詩人的位置,是城市。一個離開鄉(xiāng)村來到城市的游子,在一首詩里道說鄉(xiāng)愁,說想家的時候。

      “已經(jīng)回不去了!但娘,還在喊——”,這最后的詩意,是悲情的,也是決絕的。在城市文明的擁抱中,詩人的無助、無奈和無力感,只能在夢中一次次祭奠。

      詩人聽到了娘的一聲喊,那是跨越千山萬水的喊,是他的一滴淚;詩人聽到了娘的另一聲喊,那是在城市喧囂中逐漸清晰起來的喊,是他的另一滴淚。

      麥豆:在物我抽離間捕捉閃爍的詩意

      站在窗前

      雨中的那只鳥

      突然被賦予

      我的意識

      它冒著雨

      替我在雨中尋覓食物

      少有人意識到

      雨中的

      這一幕

      是人類的

      縮影

      少有人

      意識到

      雨中的那只鳥

      它的翅膀在顫抖,已開始失去平衡

      只有

      從天而降的

      雨水

      沒有

      從天而降的

      憐憫

      麥豆的詩,有沉靜的力道,常常把“我”放在“物”里,在物我抽離間捕捉閃爍的詩意。借此開掘出他獨(dú)有的、悲憫的思與詩。

      與大家分享下《雨中的候鳥》。

      它是靜思者之詩。

      詩人用白描的手法告訴我們:

      “站在窗前

      雨中的那只鳥

      突然被賦予

      我的意識

      它冒著雨

      替我在雨中尋覓食物”

      詩人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那是現(xiàn)實(shí)的窗外,也是虛擬的窗外;那是作者靜思的窗口,也是瞭望的所在。詩人一定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喜歡站在窗口、書桌旁,或者,夜晚的一隅。這次,他在窗口看到了雨和鳥,并想到“它冒著雨,替我在雨中尋覓食物”,而我能想到的是一個靜思者,在窗口浸潤心靈。

      它是悲憫者之詩。

      非洲之父阿爾伯特·史懷哲說:“當(dāng)悲憫之心能夠不只針對人類,而能擴(kuò)大涵蓋一切萬物生命時,才能到達(dá)最恢宏深邃的人性光輝。”悲憫之心,好詩人當(dāng)有,麥豆不缺少。接下來的兩節(jié)詩里面,植入了他的悲憫——

      “少有人意識到

      雨中的

      這一幕

      是人類的

      縮影”

      看到雨中之候鳥,詩人想到了自己、他人,以及整個人類。想到人生之輾轉(zhuǎn)、生命之坎坷,想到宇宙中小小星球之顛沛。悲天憫人之情懷,油然而生,字里行間徒生陡峭,遍灑唏噓。

      “少有人

      意識到

      雨中的那只鳥

      它的翅膀在顫抖,已開始失去平衡”

      接下來,詩人的情懷柔軟到極致,看到鳥的“翅膀在顫抖”和“失去平衡”,他正用心去扶助。作為“少有人意識到”的“意識到”者,詩人的心不是自己的心,詩人的自己也不是自己,乃萬物中的一物,而非一人。

      它是醒世者之詩。

      我不由想起懸掛在小學(xué)教室墻上的條幅。詩人在處理上把這一句分成六行,意在增加它的沖擊力、加速度、撞擊差。那是循著雨的走向,從天而降的一種排列。

      “只有

      從天而降的

      雨水

      沒有

      從天而降的

      憐憫”

      似一句吶喊,比雞湯更濃稠,特別是經(jīng)過前幾節(jié)的扎實(shí)鋪墊,使這一結(jié)句更加脆響。我相信,這首詩的力量足以使我等沉睡者醒來。

      敕勒川:不小心弄疼了自己

      一根白發(fā)落在桌子上,像是一段

      可有可無的時光,被人注意或者忽略

      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一根白發(fā)終于找到了自己

      像命找到了命運(yùn)

      像人找到了人生

      一根白發(fā)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一縷

      累壞了的陽光,可以

      安安靜靜地躺一躺了,然后

      怯生生地說——

      我用一生,終于把身體里的黑暗

      走完了

      午夜,讀到這首詩,它的硬核激起細(xì)讀的興致。我愿意動用我愛的權(quán)利,推遲睡眠30分鐘,與她做一次親密接觸。

      “一根白發(fā)落在桌子上,像是一段

      可有可無的時光,被人注意或者忽略

      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這就是時光。

      不容猶豫,詩人引領(lǐng)著你直抵詩意的深處,找到叫作“時光”的兩個字,那無疑是一把利器。

      “一根白發(fā)落在桌子上”,舒緩地、漫長地喘息著……

      對!這就是流動的、成長著、奔跑著的時光。白天向著夜晚,黑發(fā)變成白頭……一切之不待,在時鐘的嘀嗒聲中,壘積起變幻的時間,經(jīng)歷著一個美麗或殘酷的過程。

      于手指間倏然而逝的,就是我們親愛的時光,一起慢慢變老的時光,一點(diǎn)一滴沉淀的時光??!

      詩人敏銳地找到嵌入我們骨縫里面的時光,似莽撞地打擾到我們,提醒我們抬頭癡癡以望,那無限遼闊的天空,那眨著眼睛的繁星。

      “一根白發(fā)終于找到了自己

      像命找到了命運(yùn)

      像人找到了人生”

      這就是命運(yùn),這就是人生。

      在這個午夜,我仿佛聽到了詩人的輕嘆,也仿佛看到了貝多芬正拼命地觸動命運(yùn)的琴鍵,奏響一首百轉(zhuǎn)千回的交響曲,喚醒著沉睡者、不遠(yuǎn)的遠(yuǎn)方,和此刻的我。

      詩人的利器是尖銳的,找到了并刺穿了時光里失蹤的一群。

      虛構(gòu)自己的,隱藏自己的,迷失自己的,這些失蹤者,紛紛聚攏來,回到自己的內(nèi)心。曾經(jīng)多少名言、說教和例證都不能綁縛住他們的游走,只能在不可追回的那一刻,才會找到追悔莫及的、嘆息著的時光,回頭才可見的遠(yuǎn)去的時光。

      這就是命運(yùn)的顛沛啊,也是人生的流離。

      然而一切,都在哭著、笑著,在天地間流動著。還好啊,時光還是我們的時光,還是陪伴我們,扳著指頭前行的時光。

      在時光的陰影里,我們就是詩人鄭重寫下的那一筆和那一畫。感謝詩人陪伴我們,回到一首詩的深處,找到自己,拍拍額頭,還能確認(rèn)自己的姓名是什么。

      “一根白發(fā)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一縷

      累壞了的陽光,可以

      安安靜靜地躺一躺了”

      這就是旅途,就是風(fēng)煙過后。

      此刻,躺在床上的我,已經(jīng)酣然入夢的你,走過一天的旅途,累積一天的辛酸,就要卸下了,就要找回安安靜靜的時光,其實(shí)這也是一生啊——

      “怯生生地說——

      我用一生

      終于把身體里的黑暗,走完了”。

      真的走完了嗎?沒有。

      我們還有擔(dān)心,還有敬畏,還有拷問,這些是誰都不能撫平的哀傷,不能放下的情愁,不能推開的愛恨。我們只能“怯生生地”,忍不住,一遍遍地問自己,我做得還好嗎?一直不斷地追問,自己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還在安撫著心。

      還有糾結(jié),還有懺悔,還有傷悲,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我不小心弄疼了自己。

      念天地之悠悠,獨(dú)愴然而泣下。

      我的眼淚,也許還有你的,如釋重負(fù),輕輕地,離開眼角,放在了胸口。

      趙亞東:對世界似處于一種躲閃狀態(tài)

      我所有的勇氣

      都來自這兩只手套

      正是它們在我和人世之間

      形成巨大的緩沖。

      而現(xiàn)在,它們丟了

      在一次醉酒之后

      我再也找不到

      從此,我的手指

      像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

      局促,怯懦,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

      就會感到不安

      讀完這首詩,一個從鄉(xiāng)村來到城市,滿目驚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鄉(xiāng)下孩子形象一下子就涌到了我的面前。手套,是他和這個生分的城市之間的防護(hù)層,是他的溫暖、他的依靠,丟失了手套,就丟失了安全感。

      可喜的是這個黑白分明、不會夾尾巴做人的鄉(xiāng)下孩子,一路跌跌撞撞,他依賴手套,但是沒有依賴面具,而且他從沒有為自己尋找一副面具。

      他的手套,在真實(shí)的生活中,是他的朋友、知己、防護(hù)。手套這個意象,真實(shí)而又深刻地抒寫了他和這個世界之間的關(guān)系。

      說到這首詩,我是那樣急迫地?cái)D進(jìn)其中,甚至那丟失的手套也是我曾經(jīng)丟失的——我的也丟了。其實(shí),我也曾經(jīng)是那個需要手套的少年、青年。

      對于生長在大東北的孩子,手套兒是必須的,也是奢侈的。不“綽手兒”(東北土話,意指沒有手套,把手放在袖子里避寒)的孩子,家中都是富裕的,“綽著手兒”瑟瑟地走在一場大雪中的孩子,他的手在經(jīng)歷苦難,也在經(jīng)歷成長。

      詩人用濃縮而干凈的語言,借助手套兒敘述自己的成長、彷徨、緊張、無措,甚至能看到他的手,在手套里、手套外,與世界在切近、躲閃、握緊,甚至在出汗、結(jié)冰。

      “我所有的勇氣

      都來自這兩只手套”

      但是詩人真正的擁有過手套嗎?還是瞬間的溫情?還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憐憫?有誰真正遞給他一副手套嗎?詩人給了我們肯定的回答,這是讓人欣慰的。但是,它們轉(zhuǎn)身之間就丟了,這又意味著什么呢?接下來,詩人直抒胸臆,點(diǎn)破擁有兩只手套的幸運(yùn)——

      “正是他們在我和人世之間

      形成巨大的緩沖”

      這是脫口而出的表達(dá),言之由衷的慨嘆,那雙手套,仿佛戰(zhàn)士,猶如盾牌,與他的成長須臾相伴。

      然而,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甚至冰冷的,最溫暖的手套兒也有變舊,變老,甚至丟失的一日。當(dāng)這一天到來,詩人把它們的離開放在一場酒醉之后,那一定是借酒消愁的一次釋放,或者借酒開懷的一次誓師;同時,也是對手套的深深緬懷。

      時光里,兩只手套兒丟了;想像中,兩只手套兒依然溫暖。

      手指連心,詩人一層層剝繭抽絲,讓我們看到手套兒下面的手指,可那又不是手指——

      “像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

      局促,怯懦,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

      就會感到不安”

      詩人是悲憫的,但又是倔強(qiáng)的,他對世界似處于一種躲閃狀態(tài),又不得不向前沖鋒,因?yàn)樗磺斑M(jìn),不頂著風(fēng)雪前行,他就會后退,退回到山谷和泥潭里。

      而詩人的不安恰似一種呼喊。面對一座大山,他的聲音,從沒有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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