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羅生 文鋒
以毛澤東等革命領(lǐng)袖及其所領(lǐng)導的中國革命為中心的紅色傳記創(chuàng)作,已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尤其是新時期以來中國當代文壇的突出文化現(xiàn)象之一。在這方面,不但涌現(xiàn)了無以計數(shù)的文學作品,而且涌現(xiàn)了眾多影響廣泛、特色鮮明的傳記作者,如劉白羽、魏巍、葉永烈、權(quán)延赤、陳廷一、王樹增、金一南等。而在毛澤東同志的家鄉(xiāng)湖南,作者更多,其創(chuàng)作也更集中、突出:除早年的蕭三、周立波等外,還有朱仲麗、賀捷生、張步真、趙志超、龍劍宇等。楊華方也是其中重要的一員:《毛澤東在1925》之外,他最近出版的長篇傳記《紅色第一家——毛澤東和他的六位親人》是又一部值得關(guān)注的力作。
在有關(guān)毛澤東同志的以往創(chuàng)作中,除毛澤東本人的眾多正傳外,以其家庭、親屬與鄉(xiāng)親等為題材的合傳也有不少,那么,楊華方再來寫毛澤東一家,如何避免重復而有新的突破與超越?對作者來說,這確是其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上驳氖?,作者不但經(jīng)受了挑戰(zhàn)和考驗,而且展開了新的成功探索,有了新的超越與創(chuàng)新。
在選材與立意上,不同于以往書寫毛澤東同志的作品,《紅色第一家》以毛家為革命犧牲的六位親人為重點,立足當下,強調(diào)紅色,突出家風,通過再現(xiàn)毛澤東同志與他們非同一般的密切關(guān)系——即一方面血肉情深、關(guān)懷備至;另一方面又嚴格要求、傾心培養(yǎng)——著重表現(xiàn)了毛澤東同志立黨為公、權(quán)為民用的偉大胸懷與崇高境界。在作品中,我們看到,毛澤東同志不但舍小家為大家,將六位親人全部帶上了革命道路,而且時常教育他們,要謹記毛氏家訓,繼承優(yōu)良家風。正因如此,毛澤東同志和他的親人們在關(guān)鍵時刻,總是以愛情服從事業(yè),以家庭服從革命,以個人服從國家。這一點,在毛澤東同志對待妻兒楊開慧與毛岸英的態(tài)度上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即他明知楊開慧帶著兩個孩子,不但生活艱難,而且還有生命危險,但他義無反顧,毅然拋妻別子,堅持走上了“井岡山道路”;他明知槍炮無情、戰(zhàn)場危險,仍不顧眾人苦勸,堅決支持新婚不久的兒子奔赴朝鮮前線。與此同時,作品也細膩地揭示出,毛澤東同志非但不是鐵石心腸,而且崇情尚義、知恩圖報,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重家國倫理與人間大愛。因此,每當親人犧牲,他都心靈震撼、悲痛難抑,以致回韶山時在父母墳前懺悔“帶全家出去,只一人回來”等。同時,他念念不忘在人生路上給他以幫助的親朋如表兄文運昌、堂弟毛澤連與妻兄楊開智等,因而不但派兒子看望,而且耐心說明不能安排他們當官的道理,等等。
正是在毛澤東同志的教育與影響下,他的親人們不但志向高遠、嚴于律己、深明大義,而且在家國沖突與生死考驗的大是大非面前,能義無反顧,舍小家為大家,舍愛情為事業(yè),舍自我為民族。如二弟毛澤民在上海、新疆等地從事黨的地下財經(jīng)等工作時,不但兩袖清風、一塵不染,而且無條件服從革命大局——先是忍痛拋妻別子,后又舍命獻身事業(yè)。三弟毛澤覃為了“朱毛會師”的千秋大業(yè),不但幾次來回奔波、冒險苦戰(zhàn),而且不因私廢公,在被錯誤批判、處理的情況下,他不但忍辱負重,以個人服從革命,而且仍身先士卒、頑強奮戰(zhàn),以致浴血疆場。堂妹毛澤建與楊開慧一樣,即使在被抓進監(jiān)獄,面臨骨肉分離與生死考驗的緊要時刻,仍不聲明與毛澤東脫離關(guān)系,而始終牢記使命,不忘初心,堅持理想信念,以生命抒寫家國大愛。毛岸英雖從小因父母而飽受牢獄之災(zāi)與流浪之苦,但他繼承紅色基因,志存高遠,自覺磨練,不但沒有半點架子或享受任何特權(quán),而且比一般青年的命運都更殘酷。這一點,不僅表現(xiàn)在他回韶山老家時的以步代車與睡門板、吃粗茶淡飯,以及對長輩與鄉(xiāng)親們的恭敬、禮讓等方面,更表現(xiàn)在他主動爭取去朝鮮前線等事件上。雖然毛岸英當時剛剛結(jié)婚,但他態(tài)度堅決、義無反顧,毅然拋妻別父、直面生死,以致埋骨異邦、令人扼腕!試問古往今來,何曾有過這樣的“紅色第一家”?
總之,作品將人物置于20 世紀中國紅色革命的典型環(huán)境中,在情與理、家與國的內(nèi)在沖突中,不但凸顯了有血有肉、偉大而平凡的“人民”領(lǐng)袖毛澤東,而且再現(xiàn)了以他為首、名副其實的“紅色第一家”,以及在傳統(tǒng)文化與紅色家風影響下形成的世所罕見的“滿門忠烈”!
在文體與形式上,作品“大事不虛,小事不拘”,以小說形式,為革命領(lǐng)袖與紅色題材傳記創(chuàng)作開辟了新的生路。
關(guān)于紀實小說與傳記小說等,以往曾有過討論和爭議。其中有人認為,小說是虛構(gòu)的,怎么能與紀實和傳記連在一塊?實際上,這種疑問是多余的,其錯誤在于將虛構(gòu)與紀實相對立。因為,文學史上尤其是新時期以來的創(chuàng)作實踐已經(jīng)證明,文學中的“虛”與“實”不是對立而是和諧統(tǒng)一的,所謂“虛”與“實”只是相對而言。即一般來說,“虛”大于“實”者稱為小說或戲劇,“實”大于“虛”或基本為“實”者稱為傳記文學與報告文學。正是因為其“虛”“實”成分在創(chuàng)作中的不確定性,人們在作品體裁的認定上產(chǎn)生分歧就不足為奇,而且可以嘗試多元共存。如《保衛(wèi)延安》《紅巖》《林海雪原》等紅色經(jīng)典,是否可稱為紀實小說?柯興的《風流才女——石評梅傳》《魂歸京都——關(guān)露傳》與《清末名妓——賽金花傳》等,是否可稱為傳記小說?這些都有其存在理由,也都有其研討空間和價值。然而,與一般創(chuàng)作不同,因其對象的特殊,毛澤東同志是不能輕易虛構(gòu)或想象的。因為,一是他太嚴肅;二是描寫他的作品數(shù)量太多,人們對他太熟悉,稍有不實即能發(fā)現(xiàn)。正因如此,人們在寫此類作品時,都須在資料考證方面下扎實功夫,最多只是吸收小說的某些手法而已。而楊華方的《紅色第一家》,如同他此前的《毛澤東在1925》一樣,不只是吸收了小說手法,而完全是小說體式,且能為人所喜愛,這就不能不令人深思。細讀文本,我們發(fā)現(xiàn),楊華方之所以能以小說形式寫好毛澤東這一偉大公眾人物,主要是揚長避短,較好地處理了“虛”與“實”的關(guān)系。這一點,概而言之,是“大事不虛,小事不拘”;具體來說,則是不以資料考證見長,不求內(nèi)容的全面系統(tǒng),而以真實的人、事為本,發(fā)揮合理想象,組織故事情節(jié),還原典型人物。如在《毛澤東在1925》中,毛澤東與楊開慧于1925 年回韶山辦農(nóng)民夜校、建中共支部、組織平糶斗爭等,都貫穿著與以團防局長成胥生為代表的反動勢力的矛盾沖突,這是不能虛構(gòu)的歷史大事。但在如何斗爭的細節(jié)與過程等方面,卻可以充分發(fā)揮想象、組織故事、還原歷史。而作品正是通過“替叫化子收尸”發(fā)動群眾、“調(diào)虎離山”阻運大米、“金蟬脫殼”逃脫追捕等與成胥生斗智斗勇的故事,鮮明地再現(xiàn)了毛澤東等人物的思想個性。
《紅色第一家》也是這樣。毛澤東一家為中國革命犧牲了六位親人,這是眾所周知的歷史大事,不能想象,但烈士們犧牲前后的情況如何,表現(xiàn)怎樣,有何故事,毛澤東同志與他們關(guān)系如何,他一人回韶山后如何向去世的父母交代,等等,這些歷史細節(jié)卻不但大可挖掘,而且應(yīng)該具體還原。作者一方面繼續(xù)深入發(fā)掘史料,另一方面充分發(fā)揮小說善于組織情節(jié)、想象細節(jié)、還原情景與心理描寫之長,戴著真實鐐銬與虛構(gòu)共舞,從而繪就出了中國文學史上的獨特人物群雕——“毛澤東和他的六位親人”。
如在正面描寫毛澤東本人方面,作者將發(fā)掘與想象相融合,講述了如下故事:在組織長沙泥木工人罷工時,毛澤東以《湖南新憲法》為“尚方寶劍”,“以子之矛攻子之劍”,迫使省長趙恒惕尷尬退讓;偵探要抓毛澤東卻不知道究竟誰是毛澤東,毛澤東本人為之帶路,至開會地點時沖李維漢大喊“找毛澤東”,李維漢會意,幾人將偵探當小偷扭打一團,從而使毛澤東與參會者得以脫身;毛澤東在國民黨宣傳部任職時,國民黨右翼頑固分子謝持不配合黨員重新登記,結(jié)果反被帶進“籠子”,乖乖就范;在瀏陽被團丁抓住時,毛澤東假裝崴腳而落到后面,又假裝不小心而將銀元散落路旁并趁機逃跑躲藏,當撿拾銀元的團丁發(fā)現(xiàn)毛澤東躲在水里時,大叫“有蛇”而嚇退了其他欲往前行的搜尋者。而發(fā)生在保姆陳玉英身上的故事則更幽默、有趣——陳玉英因未告知而洗了毛澤東的襯衫,使其無衣出門,她正因此忐忑不安之時,毛澤東卻交給她一塊寫有“陳玉英家在武昌都府堤四十一號”的白布條,告訴不識字的陳玉英,如果出門萬一走錯路不知道回家,“就把這寶貝掏出來給大家看”。這一典型細節(jié),有力地表現(xiàn)了毛澤東同志的慮事周全與平易親民。
當然,作品不只有幽默,更有沉痛與悲壯。這一點,在最后一章《一個人的回家》中表現(xiàn)得最為集中、鮮明。該章寫毛澤東同志1959年回韶山后,重回故居時回憶其兄弟姐妹的音容笑貌;而寫到他至父母墳前祭奠時,則以虛擬手法打破時空與生死界限,讓父母與其進行心靈對話,以表現(xiàn)人物的意識流動。其中寫到父親嚴厲責問:“怎么只你一個人回來?澤民、澤覃呢?菊妹子(毛澤建)呢?還有你老婆、兒子呢?……我那兩個孫子……你怎么不帶他們回來?”他第一次在這個農(nóng)民父親面前笨嘴結(jié)舌,滿臉愧疚,默默懺悔。當知道他們已埋骨他鄉(xiāng)時,“父親怒目圓睜,從門板子后面操起一根踩田棍,劈頭向他打來”,后經(jīng)母親以佛理勸解才慢慢息怒。這一結(jié)尾,一箭三雕、意味深長:一是再現(xiàn)了毛澤東父母的形象,尤其是突出了其不同的思想性格;二是從家庭倫理與世俗人情方面,說明毛澤東同志既是少有的歷史偉人,又是平凡的農(nóng)民兒子;三是總結(jié)全篇,深化主題,再次啟示人們從情、理等方面認識“紅色第一家”的偉大奉獻與深刻意義。也正因如此,該章于2014 年在《湖南文學》單獨發(fā)表后,被《中華文學選刊》轉(zhuǎn)載,并被人認為是全書的“詩眼”。
寫毛澤東本人如此,寫他的六位親人也是這樣。作品一方面挖掘史料,另一方面通過虛實結(jié)合、情理融通等手法,既還原了真實歷史,又塑造了鮮明形象。如對毛澤民,作品除寫他對黨忠誠、服從安排,能雙手打算盤,是難得的財經(jīng)人才等外,還通過他在處理婚姻問題時的嚴謹?shù)?,表現(xiàn)了其高尚人格與美好心靈。即在上海負責黨中央的書刊印刷工作時,因地下工作的需要,他不但要有“老板”派頭,而且須有夫人陪伴。因而組織上安排年輕漂亮的錢希鈞作為他的“夫人”。他一方面堅持要韶山的原配王淑蘭來上海;另一方面,在“假戲”必須“真做”時,也堅持同室不同床(睡在地上)。后來,其與警察局的斗爭更為曲折、驚險,富有戲劇性,突出表現(xiàn)了毛澤民的機智勇敢與沉著堅定。
寫毛澤覃時,除有關(guān)婚姻家庭以及與毛澤東同志的交往外,作品重點描寫南昌起義后他隨朱德在湘南的活動,尤其是在“朱毛會師”中的艱難經(jīng)歷及其所起的重要作用。其中寫到在去井岡山的途中,毛澤覃在桂東被捕,他在獄中結(jié)識縣婦救會主任胡玉珍與赤衛(wèi)隊吳隊長后,與他們組織越獄。他逃脫后到酃縣時,又被游擊隊誤解,被蒙眼押送至井岡山。毛澤東派他率特務(wù)連接朱德部隊上山,并將參加湘南起義的澤建游擊隊一并帶上,但叮囑須“以大局為重”。因戰(zhàn)情危急,毛澤建未能隨朱德部隊上山。對于毛澤覃之死,作品也有詳細描敘。其中寫到他被王明錯誤路線打擊而被撤職、批判,不準他參加長征而留守地方,但他忍辱負重、顧全大局,在與國民黨部隊的激戰(zhàn)中英勇無畏、身先士卒,最后浴血疆場。
在毛家犧牲的六位親人中,相對來說,毛澤建是被文學作品寫得較少的——盡管“革命樣板戲”之一《杜鵑山》的主角柯湘以她為原型(毛澤建的化名為毛達湘),但人們對她的事跡還是知之不多。因而,《紅色第一家》對她也進行了較詳細的還原與想象,尤其是重點寫了她驅(qū)逐反動校長和英勇起義等事件。作品描述了毛澤建在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學校讀書時,其校長不但克扣、貪污學生伙食費,而且思想頑固、反動,讓和尚給學生講授四大皆空、六根清凈之類。作為學生領(lǐng)袖的毛澤建,組織學生,聯(lián)絡(luò)工友,公布假賬內(nèi)幕,上街游行示威,不但趕走和尚,而且迫使校長下臺。在湘南起義中,以毛澤建夫婦為首的衡山游擊隊被打散,她丈夫陳芬戰(zhàn)死,她本人被俘。朱德派人劫獄、營救,被敵人發(fā)現(xiàn)后與之激戰(zhàn)。因毛澤建懷孕臨產(chǎn),她讓戰(zhàn)友們撤退,自己去夏娭毑家生產(chǎn),后因嬰兒啼哭聲引來敵人,又被趙南八(趙恒惕之叔)抓捕。作品虛擬了在監(jiān)獄與審訊期間,毛澤建與兒子艱生的獨白,還原了她與趙南八的對話與斗爭,尤其寫到趙南八針對母子連心的軟肋,企圖通過折磨嬰兒來逼毛澤建就范。毛澤建不為所動,反倒罵他“禽獸不如”,以致嬰兒被殘忍踢死。毛澤建用沾血的布條在監(jiān)獄墻上寫下“誓死為黨”,并對鄉(xiāng)親們坦言:“只要革命成功了,我毛澤建萬死不憾!”而趙南八在施奸計擺脫劫法場的朱德人馬之后,慌忙將毛澤建殺害。作品發(fā)揮想象,細膩模擬了毛澤建犧牲后,毛澤東、毛澤覃兄弟的內(nèi)心波瀾與私密對話:
毛澤覃淚水盈盈,似乎看見嘟著嘴的菊妹子。以前菊妹子只要聽到他喊她鈍釘子,便嗔怒地打他。他便躲到毛澤東身后,菊妹子追到毛澤東身后,他便繞到毛澤東身前,兩人似在玩捉羊的游戲。毛澤東被他倆弄得成為一堵屏障,不時哈哈大笑,那是多么地開心……如今,菊妹子沒了,小外甥也沒有了,他喊鈍釘子也不會有人掐他了。
毛澤東看著毛澤覃,想起昔日弟妹兩個在他身邊親昵打鬧的場景,不由又悲傷起來。他是這個家的老大,菊妹子是在他手上失去的,不是因為衰老有病,風華正茂就這么犧牲了。母親交代過,要他好好照顧菊妹子,他以后怎么去見父母,怎么向母親交代?
的確,從這里我們不但可以窺見作品的鮮明特色,而且可以再次看出作者超越自我的創(chuàng)新之處:《紅色第一家》不但大膽采取小說形式,而且放開運用想象、虛擬與對話、心理描寫等手法;不但只強調(diào)紅色之“紅”,而且也注重親人之“親”;不但只再現(xiàn)國之大殤,而且也揭示家之大痛。而正是在這種世俗人倫與家國大愛的水乳交融中,我們不但看到了人物的崇高與偉大,而且感到了英雄的平凡與親近;不但領(lǐng)略了犧牲與奉獻的悲壯,而且感到了心靈與情感的震撼。這一點,從作品中對楊開慧、毛岸英與毛楚雄等其他親人的描寫中同樣可以看到。如周陳軒帶著毛楚雄到獄中探望楊開慧母子時,不讓楚雄吃糕點而要他留給岸英哥哥,楊開慧則要周陳軒帶楚雄到韶山長?。怀鄣窖影部赐珴蓶|時,帶去大伯最愛吃的紅辣椒和火焙魚,但后來他在與胡宗南談判時被害,給大伯的東西只得由王震轉(zhuǎn)交;毛岸英從蘇聯(lián)回來后,拿斯大林贈他的手槍向毛澤東炫耀,毛澤東則告誡他“做人不要守在以前的榮譽和成就上睡覺,更不要躺在先輩的光環(huán)下享受”,要謹記毛氏家規(guī),等等。
作品不但突出了毛澤東同志用《毛氏家訓》對親人們的教育,強調(diào)他們要廉潔奉公,而且還巧用誤會等法,使作品跌宕起伏,人物真實生動。例如,作品描寫到當毛澤民變賣韶山家當,為秋收起義籌集軍費,并組織糾察隊準備攻打長沙時,卻遲遲不見毛澤東率起義部隊過來。他聽到傳言,說毛澤東擅自改變中央和省委決定,“臨陣脫逃,膽小怕死”,不打長沙而“躲進山里當山大王去了”。對此,不僅毛澤民疑惑,錢希鈞、周文楠也深感難受,說“他做綠林好漢,除非鬼迷心竅了”,因而要毛澤民將大哥勸下山。后經(jīng)省委同意,毛澤民帶人上井岡山,才弄清真相。再如,毛澤東在吉安考察時,遇見戰(zhàn)士押著兩個被捆綁的老鄉(xiāng),一問,說是他們“不愿參軍,反對擴紅”。當知道是毛澤覃任政委的五師所為,毛澤東怒氣沖天,斥罵毛澤覃“是軍閥作風”,并舉手要打他。毛澤覃拿出《三大紀律六項注意》,說“這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毛氏祠堂,這是在紅軍的隊伍里”,并委屈地哭了。后弄清確是自己部下所犯的錯誤,毛澤覃立即嚴肅處理,并表示“我也有責任”,應(yīng)“一起去向老鄉(xiāng)道歉”,毛澤東則承認自己也“差點犯了家長作風”,等等。
還須指出,作品不但語言簡潔、流暢,對話生動、有表現(xiàn)力,而且具有鮮明的鄉(xiāng)土特色。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一是方言土語的選擇運用,如夾雜在人物對話和故事敘述中的“妹子”“堂客”“反水”“鈍釘子”“帶籠子”“踩田棍”“山大王”與“腦殼被門板夾了”等湘方言;二是毛氏銘訓在毛澤東教育親人時的反復出現(xiàn),如“孝悌家庭順,清忠國祚昌。禮恭交四海,仁義振三綱。富貴由勤儉,貧窮守本良。言行防錯過,恩德應(yīng)酬償……一生惟謹慎,百世有馨香”等;三是對地方特產(chǎn)與鄉(xiāng)土風情的介紹,如毛澤東在瀏陽遇險時與團丁的閑聊:湘潭的好東西有“龍牌醬油燈芯糕,砣砣妹子隨你挑”“吳元泰的龍牌醬油、仔油姜、仔油蘿卜,是湘潭醬食中的三絕”,以及毛澤東祭掃祖墳時對兒時采摘各種野果情景的回憶等。如此,再加上毛澤東的所謂“尚方寶劍”“寶貝”等幽默語言,就使作品既接地氣又通民情,既悲壯、崇高又靈動、鮮活。
總之,《紅色第一家》主要描寫了毛澤東同志和他的六位親人,人物形象完整、個性鮮明。不但注重情節(jié)、對話與細節(jié)、心理描寫,而且在組織結(jié)構(gòu)與整體布局上,將人物置于中國現(xiàn)代紅色革命的典型環(huán)境中,既凸顯人物與革命之關(guān)系及其歷史貢獻,又揭示人物之間相互影響、共同提高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既有史料挖掘與史實補充,又有合理想象與情景還原;與紅色革命的發(fā)展同步,其人物既穿插描寫又齊頭并進,既各自獨立又相互交織。因此,盡管作品也存在某些值得探討的問題,如在材料的取舍上,如何更好地處理紅色與一家的關(guān)系;在方法與形式的多樣化方面,如何進一步加強對人物的理性分析與歷史批判,等等。但就整體而言,它的確在紅色題材創(chuàng)作,尤其是在如何將史料發(fā)掘與合理想象有機融合,使偉人故事既生動又好讀——具體而言,即以紀實小說描寫毛澤東等革命領(lǐng)袖和英模先烈方面——進行了多方開拓與探索,并積累了較豐富的成功經(jīng)驗,因而是一具有創(chuàng)新與超越意義的重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