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民
2015年6月初,欣悉原下關中學老三屆的同學要在下鄉(xiāng)地——賓川縣籌建一座“知青歲月”紀念雕塑。這個消息令我十分興奮!“上山下鄉(xiāng)”那個遠逝的歲月又依稀呈現(xiàn)在眼前。從1969年1月下鄉(xiāng)至今,已過半個世紀,回憶這段往事,真是滄海桑田,恍若隔世了!
1968年12月,偉大領袖毛主席發(fā)出“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的最高指示,我們雷厲風行,一個月內(nèi)就從熟悉的城市來到了完全陌生的農(nóng)村。當時在校的軍代表在大會上宣布,我們下關中學是去“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的賓川縣時,全場都沸騰了!大家都覺得我們?nèi)サ氖且粋€好地方。
誓師大會于1969年1月19日上午在下關燈光球場舉行,其位置就在現(xiàn)在的人民公園。那時,我們的心情是投身到時代洪流中的一種興奮。記得姐姐在人群中找到我,來送行,并塞給我兩個煮熟的雞蛋,面對姐姐的叮囑,我卻沒有一點離情別緒。
乘著高漲的革命激情,我們要學習“紅軍不怕遠征難”的精神,是步行去賓川的,不過行李還是有車幫我們拉,我們只是空身走。全校從初一到高三有一千多人,浩浩蕩蕩行走在從下關通往賓川的公路上,整個路程有六十多公里,第一天住宿在華營,每人交兩角錢的晚餐費。第二天一早集隊出發(fā),后來隊伍漸漸拉長,延綿幾公里。我們當時年少氣盛,一路不斷地超越同伴,到達排營接待站,縣革委安排在這里的接待人員才倉促出來歡迎,并送上茶水。雖然走得大汗淋漓,為了保持領先優(yōu)勢,我們喝了點水,決定不休息了,繼續(xù)快走。到了賓川牛井城外,終于被攔住,叫我們休息,等后續(xù)的人到了,要排隊集體進城。等了近一個小時,集合到了約七百多人,列隊接受了牛井群眾的夾道歡迎!
接下來的幾天就在縣城待命,后來知道那幾天是縣里在落實知青插隊的方案。記得我們班是住在紅星學區(qū)的棉校,第二天起來,大家倍感腰酸腿痛!這里天氣太熱,水太渾,我們都是實在渴不住了才喝一兩口。那幾天還組織我們開會,聽貧農(nóng)老人憶苦思甜,憶舊社會和受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迫害之苦,思毛主席革命路線之甜!
1月27日早上,人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被接走了,約下午3點,來接我們的馬車也到了。當時生產(chǎn)隊能派馬車來接,已是最高的待遇了。我們先把行李在馬車上堆放好,然后再坐在行李上,向村中進發(fā)。
我們69班是分在東風公社新躍大隊,也就是管崗大隊,在牛井南邊,一共有6個生產(chǎn)隊:一、二、三隊在大隊所在村管崗,四、五隊在楊公村,六隊是新建村,因修建海稍水庫搬遷過來,所以也叫“海稍隊”。賓川土地多,且土壤氣候適宜植物生長,政府安置移民,賓川是首選。像當年很多印尼華僑歸國后,就被安置在賓川。海稍隊也一樣,不僅給你重建家園的土地,再給你幾百畝田地來耕種也不是問題。
我和另外3個同學分在楊公村四隊。當我們的馬車進了村,直到打場下車,有社員和許多孩子來歡迎我們,又是遞水給我們喝,又是端水給我們洗臉洗腳。孩子們呆呆地看著我們,把我們瞧得都不好意思了!接著到了住處,那時村民住的都是低矮的草房,我們4個人住的那間很小,三面靠墻的大懶敞鋪搭好后,就只剩兩尺寬的通道了。
吃飯分到各戶去吃,我就在房東家吃,主人叫楊映喜,是副隊長。蔣安平在會計楊洲家,肖治中在保管員家,楊吉祥則是去了民兵排長家。一般一個隊分到七八個知青,后來我們隊又分來了初三的3個女生:趙琴、陸美仙和楊榮輝,還有一個男生楊龍祥,就是楊吉祥的哥哥。
剛到后的第一天,隊干部叫我們不必勞動了,并叫我們準備幾個節(jié)目,說要開晚會歡迎我們。白天,我們幾個還去村旁的小河邊去寫我們的發(fā)言稿,晚上念,算是答謝辭吧,反正是口號式的。我們的節(jié)目記不得了,大概是唱了幾首革命歌曲,倒是村里有好幾個節(jié)目,雖然演得有點拘謹、放不開,不過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歡迎晚會淡化了我們背井離鄉(xiāng)之感,拉近了我們和鄉(xiāng)親們的距離。散會后,近幾天的喧嘩都歸于寂靜。我仰望星空,漆黑的夜,陌生而簡陋的草房,我們將要在這里開始新的生活,復雜的思緒,新奇感中夾雜著茫然。
開始參加勞動的日子是1月30日,那時的活計有挖溝、刨紅薯、打土垡、砍甘蔗等。第一次見長在地里的甘蔗,還可以邊砍邊吃,我們就很興奮!我問:“為什么不多種些甘蔗?”記分員王松回答:“種多少是有規(guī)定的,以糧為綱,經(jīng)濟作物不能多種?!?/p>
印象最深的是去挑稻草,那田離村很遠,用的工具是兩根繩子和一根扦杠,捆好的挑擔就像一個橫著的“工”字,領工的叫我們少捆點,我們覺得才捆幾把草像什么話,結(jié)果挑著才走不多遠,肩膀就火辣辣地疼!右肩換左肩,左肩更受不了!他們也不時地放下?lián)拥任覀?,最后我們只好用手舉著扦杠走。草都干透了,擔子是不重,是我們的肩膀太嫩了!一天下來,大家叫苦不迭!
不過,剛參加勞動,晚上評工分時就評給我們男生10分,女生8分。當時最高的強勞動力才12分。也許是社員和隊長鼓勵、鞭策我們吧!說起來,楊公村的地理位置還不錯,東邊有一條小河,叫納溪河,西邊山梁里頭是楊公箐水庫,附近的果木園還駐有解放軍的一個連,離賓川縣烈士陵園也相距不遠。
隨著對環(huán)境和鄉(xiāng)親們的日漸熟悉,我們慢慢地也就習慣了自己的身份和新家。
在生產(chǎn)隊,因我們沒家庭的拖累,又聽話,很多需要外出干的活,隊長就想到我們了。有一天,隊長來問:“去煤炭山背煤,你們想不想去?”我和蔣安平答應了,那時我們對背煤還有很大的好奇心。4月13日,兩架馬車拉著我們18個人,行了大約七八公里,到了位于干甸的煤炭山。
當時,好些生產(chǎn)隊都有自己的小煤窯,在山箐對面就是國營的煤礦。我們的窯洞很小,大多數(shù)地段是站不直身子的,背上煤出來只能四腳四手地爬。背煤時脫光衣服、褲子,穿上水衣和馬褲,就是麻布做的開口背心和三角褲。背煤的扛子也是用麻布縫成的,像兩個大的馬桶包,中間連接的也是寬約尺許的麻布。在北方叫“褡褳”。裝滿煤后,中間那片麻布扛在肩上,兩包煤一包在背上,一包在胸前,一只手扶著胸前這一包,另一只手扶著地或兩旁的箱木爬行。很多時候,兩只手都要用來幫助身體移動前行??缸釉诩缟弦彩呛芊€(wěn)的。
我剛進煤洞時,感到有點怕!這么低矮,往里爬了約一百來米,我擔心會不會哪里垮下來把我們堵在里面!越進越深,有些地方高不足一米,爬行時還會擦著背,我問:“咋不把洞子挖大一點?”在我前邊的石生說:“過得去就行了嘛,何必費工?!彼又f:“在這里不能說‘洞子’,而要說‘尖子’?!蔽覇枺骸盀槭裁??”他說:“‘洞’就是‘動’,也不能說‘大胯酸’只能說‘大腿酸’,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字眼?!痹瓉?,下井的人祈求平安,忌避地動山搖的“動”、垮塌的“垮(胯)”這些不吉利的字眼。
說是背煤,實際上很多時候是在背荒,“荒”不是煤,而是黑色的泥石,挖也難挖,背著也比煤更重。但是為了挖到煤,背荒也是必須的。我發(fā)現(xiàn),通道比較狹窄低矮的地方就是荒,而挖到煤時,通道就又寬又高了,這時你反過來又擔心它了,因為它酥松易垮塌。
我們分為3班,6個人一班。一個人用短把十字鎬蹲著挖,4個人背。每個班要挖出一個腳蹬來,是一種進度的要求。我們背的這個洞其實是配風洞,是為了給另外一個叫大平洞的礦洞通風的。大平洞里出水,需要用竹龍來車水,專門安排一個人車水,把三龍的那塘水車到二龍?zhí)羶?nèi),再把二龍?zhí)羶?nèi)的水車到一龍?zhí)羶?nèi),一龍車上來的水就可以自己淌出洞外了,這是最原始的一級一級提水的辦法,但在沒有電和水泵的情況下,那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如果背煤的人多,照明的棉籽油燈就會每隔一段掛一盞,如果人少,就各人提著一盞給自己照明。在深井處,氧氣少,油燈點不著,用手電筒的時候也有。
最讓我難堪的是洗澡那會,因為下班出來整個人一臉一身全抹黑了,比非洲人還要黑,煮飯的負責把水燒好,倒入一口專門的大鐵鍋中,大家就圍著這口鍋澆水出來洗,每個人都脫得一絲不掛,我覺得很難為情!還是白光輝提議優(yōu)待我,叫煮飯的多挑兩挑水,讓我單獨洗,這才避免了我的尷尬。在煤炭山干活雖然艱苦,卻有兩個好處,一是工分高出滿勤,二是伙食好,常吃肉。因為按照生產(chǎn)隊的慣例,不管哪個帶隊都時常去買雞買羊來宰吃,有肉吃還有酒喝。
在煤炭山,我還學會了“洗衣液”的制作,那時洗衣粉還沒有問世,一個月供應一塊肥皂也不夠洗。他們就教我用酸苴苴草灰來洗,這種草因常長在城墻上,有人又叫它“城墻草”,在煤炭山有許多。首先割一些來曬干,然后把它燒成灰。我第一次用它來洗衣服時,沒弄清楚具體流程,竟將濃濃的灰水來浸泡衣服,這就錯了。在他們的指點下才知,將灰放入盆中,沖上開水攪拌后,使之沉淀,最后得到略帶黃色的清水,這才是我們的洗衣液。這的確很好洗,大概它是一種堿性水,有去污力吧!想想那時,我們是多么地融入自然!
因為安平天天催著回去,所以我們干了20天后就回村里去了。不過后來我又來了兩次,深入地體驗了礦工的生活!
我們在農(nóng)民家搭伙了幾個月后,6月16日,在生產(chǎn)隊的幫助下,就另起爐灶了,楊龍祥提出和弟弟單獨吃一鍋,我們3個男生和3個女生吃一鍋。因為長期在農(nóng)民家吃,雙方都有不便之處,自立門戶,另起爐灶,感覺很好!
像廣大社員一樣,我們做飯燒的是做得很薄的煤磚,引火用的是棉花稈和掭子,掭子就是甘蔗榨糖后剩下的渣,曬干后用火柴都能把它直接點著。那時吃的油是棉籽油,開始覺得很難吃,后來也慢慢習慣了。
我們幾個男生性格都內(nèi)向靦腆,見著女人都會臉紅。飯是輪流做的,當輪到我們做,到了飯做好要去叫女生吃飯時,誰也不愿去叫。為什么?不是懶,而是害羞!于是商量決定一起去叫,到了她們房間門口,先小聲:“一、二、三”后,幾個人放大嗓門齊聲說:“女生,吃飯了!”這事被傳出去后,其他隊的同學笑我們是“憨包四隊!”
有一次,已經(jīng)割谷子了,但還沒打出來分給社員。我們的糧食差不多吃完了,稀飯也煮了好幾頓,眼看就要斷炊了,楊榮輝還打趣說:“吃稀飯,不省米,落得一口鍋來洗。”我說:“天天吃干飯,你拿什么來吃?”
正當我們愁眉不展時,不知怎么讓隊長知道了,他來罵了我們一頓說:“你們怎么不說?你們是國家的人,把你們餓壞了,我可負責不起!”他叫我們找保管員先稱10斤碎米。從隊長的這句話,可知當時農(nóng)村干部對待知青的態(tài)度。
四隊的政治隊長叫李先,是一個志愿軍復員戰(zhàn)士。他在群眾大會上教大家怎么持家。有一次,還專門來給我們講“下鍋一把米”的絕招。他說,在每次做飯?zhí)悦字埃茸コ鲆话衙?,放到專門的缸里。等到一年下來,這缸米又可以吃上個把月了。其實這就是古人所說的:“一頓省一口,一年省一斗”的意思。
那時上館子是一件多么讓人愜意的事??!當然是要在街天去縣城趕街時才能吃到。在未下鄉(xiāng)之前,就聽說賓川人豪爽!要是遇上和他們一起去趕街,少不了是要吃一頓的。3角錢一盤岔葷,1角錢一大缽頭米飯,5分錢一碗菜湯。三四個人點上三四盤菜,犒勞一下快要生銹的腸胃,覺得特別滿足。
每個街天,牛井街上人擠人,最擠的路段,夸張點說,你把雙腳縮起離地,擠在你前后左右的人緊貼著你,也會把你托著走,不會掉下來。
街上賣的很多東西都是農(nóng)民自產(chǎn)自銷的,像鐮刀、鋤頭都是鐵匠手工打的,鋤把、扁擔、繩子也是手工制成的,各種籮筐、簸箕,賣的人就是篾匠;還有鍋碗瓢盆等等。菜市場菜的種類也不少。
供銷社賣的是一些工業(yè)制品,包括布匹、膠鞋、燈泡、電筒、白糖、煙酒、肥皂、煤油等。但好多東西是憑票供應的。每年發(fā)的布票買的布剛好能縫一套衣裳,沒有供應票,有錢你也買不了東西。
適應那種生活環(huán)境,我們不僅自己洗衣服、洗被子,還自己補衣服和絎被子。而且我補的補巴針線特別密、平整,被子也洗得干凈、絎得平整,換女人來做也不過如此。我印象中,肖治中的衣服洗得特別干凈,曬干了也把它疊得整整齊齊,雖然衣服就那么兩三件,卻收拾得干凈整潔。這種能力,除了少小離家,環(huán)境所逼外,還得益于我們所受的教育,老紅軍、老八路不是都有一個針線包,漿洗縫補不都是自己動手的嗎?
楊公村的土壤是有名的“天干一把刀,下雨一包糟”,雨水天,村中巷道的浠泥齊踝深,約有五六寸。那時村中沒有哪個人有雨鞋,我們也只有兩雙鞋子:一雙膠鞋,一雙洗腳后穿的布鞋。因下雨天根本穿不了鞋子,無論大人小孩,全是打赤腳,都把褲腳挽到膝下,很方便,去哪兒都行,也不冷。睡覺前洗洗腳穿上布鞋,然后鉆進被窩。
參加勞動,體驗辛苦,走近農(nóng)民,了解農(nóng)村,進而了解社會,走向成熟。這些可能就是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的真諦了吧!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真的是全力以赴!
小麥和蠶豆,是兩種重要的小春作物。有一次割豆子時,我割得齊但是慢,在我旁邊的展生就是王有明最小的兄弟,他亂割一氣,我說:“你怎么這種割?”他說:“齊麥亂豆”,意思是捆得起來就行了。曬干后挑回打場,確實是用牛拉著大石碾子來碾。
栽秧季節(jié),我們的活計就是挑秧。把秧田里女工拔好的小把小把的秧苗堆碼在挑擔里,挑到正在栽秧的大田里。水淋淋的擔子有一百多斤,而且田埂又窄又滑,需要相當?shù)钠胶饬?。放下?lián)?,要把秧拋到正在栽秧的女工身后,以便她們順手就能抓到秧把。有的男工故意濺濕某個他要打鬧的婆娘,這時就會招來罵聲:“豺狗吃的,你是真打還是假打?”我也知道要均勻地布秧,可難免也有拋出的秧把落到某個女工身旁濺起水花的時候,這時她直起腰來正要開罵,見是我且一臉的歉意,也就抿嘴微笑著不作聲彎下腰繼續(xù)栽秧了。當然,這種罵,并非惡意的罵,在集體勞動時,大家說說笑笑打情罵俏都可減輕身體的疲勞。
種棉花也是在3月中下旬,那年4月6日我們隊的棉花就種完了。種植棉花的過程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新鮮事。在犁好、曬好的田里,先打土垡,然后挖出3尺多寬的壟子,一面再打細土垡一面平整壟面,清理好兩邊的壟溝,然后在壟面用鋤角挖出一個小坑,馬上轉(zhuǎn)動鋤頭砸一下這個拳頭大小的坑,每個坑就兩下:一挖一砸,一排排小坑就是放棉花籽種的地方,最后是蓋上沙子。我們挑那么多沙,原來用在這里,可能沙子傳熱快,并有透氣和改良土壤的作用。
棉花也是壟灌,以后主要的管理還有勻苗、打枝、疏果等,最后是摘棉花。種時是硬功夫,一人一壟,誰朝前誰落后、質(zhì)量好壞都是一目了然。而摘棉花就輕松多了,雖然也是一人一壟,女工手腳快,不一會就超過我們一大截。有時她們也會順便幫我們的壟上摘一些,因為工分不是以壟算,而是以摘了幾斤算,所以我們也不難為情。拔棉花稈是最后的工序,一般是在活計不忙的農(nóng)閑時候。開始拔時,我們的手都拔出了血泡。
眼看就要到秋收的季節(jié)了,割谷子,我能將稻茬留得低,稻谷把擺放得整齊,而且每一把都像扇子一樣散開,這樣利于曬干。
打谷子用木制的大海簸,從村里的打場抬到田里,要兩個強勞動力才能勝任,特別是蹲下去分別在海簸的對邊湊好肩膀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是要大力氣的。只要我在,就會當仁不讓地去抬。在田里,一般是4個人打一個海簸,這坵田打完,4個人就各提一個角將海簸移到下一坵田。如果相鄰的幾坵都有別的小組在打谷子,那么兩個人又要扛起海簸到較遠的田里。
打谷子的關鍵是:一是要打得干凈,二是不要將谷粒甩到海簸外。捆稻草也有講究,要是田干,就捆近根部,關鍵是要捆得緊,丟不散。要是田中有水,則捆草尖,這倒是一個技術,不會捆的就不會捆,捆好后,草是立在田里的。
最后把打在海簸中的谷子裝進大麻袋,每袋重約一百三四十斤,彎腰下去抱著一頭,一伸腰將整袋谷子甩上肩膀,扛到大路邊上用馬車拉回村去。
通過日復一日的勞動,我們幾乎干過絕大多數(shù)男工的活計,包括犁田也去扶了一下犁把,不僅身體得到鍛煉,體質(zhì)增強,而且很多技能也掌握了。
楊龍祥更喜歡干一些感興趣的甚至有挑戰(zhàn)性的活,而不愿像我們一樣去熬時間、拼耐力,去按部就班。比如,去榨油坊掄起60斤重的大錘去打那榨機的楔子,或是接過隊里的馬車來趕。我也奇怪他怎么一上手就駕輕就熟,經(jīng)常代替原車夫去拉糧運肥,村里村外的那些路又窄又爛,弄不好就會把馬車趕到溝里去,說實話我也挺佩服他的。因為在那時,能趕馬車可是一個令人羨慕的“熱門職業(yè)”,我心里也想趕馬車,那是多么威風??!可能比現(xiàn)在開上奔馳、寶馬還要威風!
佛教勝地雞足山就在賓川縣境內(nèi),因慕其名,我們決定去一游。最初的起因還是由于農(nóng)友們的講述和推薦,肖治中和楊吉祥不去,我和蔣安平?jīng)Q定即日出發(fā),并請展生做向?qū)А?/p>
從楊公村到雞山腳下也有十幾公里。走了幾公里后,我們還碰巧搭了一程馬車直到沙址,那是1969年12月5日,天已冷,我們在馬車上手腳都凍僵了。
我們順著羊腸小道向山上攀爬,林木越來越密,行進在林蔭蔽天的環(huán)境中,讓人心曠神怡,不遠處不時傳來澗中溪水的叮咚聲和鳥鳴聲,“空山聞鳥語”是最貼切的寫照。
走著走著,手腳都暖和了。上山的路徑,有許多的岐路,我們只撿著上坡路來走,下坡的路就不走了,我們相信每一條路走上去都可以到達一個寺,但我們的目標是要到金頂寺。一路爬山一路游覽,除祝圣寺保存得較完好,有護林人員住外,其余我們所登臨的十幾個寺廟,不只佛像無蹤,而且瓦礫遍地,門窗破損,荒草叢生,一派“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的景象!據(jù)說,在鼎盛時期,雞山有36庵,72寺,晨鐘暮鼓,回蕩在莽莽林海,演繹著佛教的興盛!
當我們爬到金頂寺時,已經(jīng)傍晚。直插云霄的楞嚴寶塔依然高高聳立,因為它是建在山頂,周圍平地很狹窄。過去古人是堆土建塔,但到這兒限于地勢,不能堆土了,就采用了搭架子的最新技術。
塔碑文的前兩句是:“云南地近天竺,濡染宗教最早,而雞足之盛猶與海內(nèi)之普陀、五臺、峨嵋齊名……”其中講到舊址上最早的塔叫“放光塔”,不知歷經(jīng)多少年,后又建成“光明塔”,之后才是我們看到的“楞嚴寶塔”。
整個雞足山的寺廟建筑群由于“破四舊”被毀于一旦。后來我才知道,1966年9月6日,1300多名紅衛(wèi)兵組成破“四舊”隊伍開赴雞山,搗毀了28座寺、庵的全部塑像,炸毀了尊勝塔,各寺、庵佛教經(jīng)藏、法器、文物被洗劫一空,83名僧尼被統(tǒng)統(tǒng)趕下山。
眼看就要天黑了,我們就決定在塔上過夜。塔內(nèi)有7層,外有13層,所謂“七級浮屠”,最下面一層進去像一間房子,墻角有鋼筋橫檔作為向上攀爬的梯子,從一個約一米見方的口爬到上一層,每一層的口都有梭板。每上一層,面積都會小一點,我們留宿在第四層,因為再往上,空間太小,在下面我們又覺不安全。我們每上一層都把梭板頂好,使下面無論是人還是野獸都上不來。雖然如此,夜里還是聽到下面有響動,我們確實有點緊張!漸漸地也入睡了,風從四周的窗口灌進來,似乎還有雪花飄在我們的臉上。在漫漫黑夜,我們蜷縮在遠離人跡的群山之巔的一座孤塔內(nèi),聽風或緊或慢的訴說,仿佛讓你感悟宇宙,感悟人生!
一覺醒來,天已亮。說是看日出,但厚厚的塔壁,窗口又小,幾個人擠在一起都看不太好。通過一夜的冷宿,安平打退堂鼓了;而我卻興致正濃,彼時有大量的晨霧彌漫在金頂寺,白色的塔頂披上金色的陽光,遠眺群山,千峰疊翠,萬頃云海,如此美景確實令人寵辱皆忘!我說:“你看,我們就像在仙境中,來一次也不容易,不是說好游三天的嗎?”但他堅持要下山,勸說不成,我們就邊說邊走。展生本是中間派,看看他又看看我,最終還是勸我走。我真想賭氣留下來,但一個人在深山,確實心里不踏實,最終不得已才悻悻地踏上了歸程。
這是50多年前的往事了,后來我才知道,雞足山的得名是因山勢“前列三峰,后拖一嶺,儼然雞足,”而且知道它有47座奇山、30座險峰、34座絕壁、45個幽洞,泉潭百余處,崗嶺壑澗、山峽林谷不可勝數(shù)。我們所爬的天柱峰,海拔3240米。山上的佛塔、寺院、庵堂、殿閣、靜室、軒居,憑據(jù)危崖絕壁,依山而建。明清鼎盛時期,廟宇達三百多座,僧尼五千多人,是享譽東南亞的佛教圣地。
而我們游覽時正是其遭到嚴重破壞的時期?,F(xiàn)在,雞足山早已恢復了它往昔的香火,寺廟重建,僧人住持繁雖不及明清鼎盛時期,但作為佛教圣地和大理州重要的風景名勝,吸引著八方游客。在修路、建索道等給游客提供方便方面下了不少功夫?,F(xiàn)在去旅游,肯定與我們當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第一年分紅,就給我一個驚喜,四隊的工分值每10分達到一元一角幾分。很多隊只有幾角,我們主要是棉花大豐收且賣得好。經(jīng)過一年的勞動,終于體會到“收獲的喜悅”。我從會計手里接過了我平生的第一筆收入:108.63元,在當時那種商品經(jīng)濟不發(fā)達的時期,那種自給自足的情況下,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是令人羨慕的高收入??!因為大多數(shù)家庭勞動一年只收入了幾十元,有的甚至超支,雖然他們有兩個甚至三個勞動力,但因為兒多母苦。分到夠吃一年的糧食才是關鍵,錢多錢少已不太重要了,那時分糧食,70%按人頭,30%才按工分。
1970年,我回家過年,在下關,我姐姐的一個同學看到我們說:“啊喲!你姐弟倆怎么一個這么白,一個這么黑?”我當時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黑,不過賓川熱,我們又面朝黃土背朝天,黑也就不足為奇了。
說到家,我的家人常年不能團聚。當時國家實行城鄉(xiāng)分治的二元化政策,城鄉(xiāng)之間有難以逾越的鴻溝。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我父親就在下關參加地下黨,“文化大革命”前任大理州文教衛(wèi)生局領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父母親都生活在下關,住關迤壽康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父親的兄弟姊妹年紀小,作為長嫂的母親辭別父親,回海東老家?guī)椭娓改覆俪旨覄?,這是我們家犯的一個最大的錯誤,因為孝心。因為家中有二十幾畝田地,土改時年齡超過18歲的家庭成員,成分即被劃為“地主”,母親即在其中,這件事一直是我青少年時代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每到開學,報名注冊時都要填表,填到“家庭成分”一欄,我都特別怕,可能這就是我內(nèi)向自卑性格的重要成因。而且我的家庭是聚少離多,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天各一方。
當時父親也下放到州“五七干?!保憬惝斃蠋熢谙玛P帶著還在讀小學的弟弟,母親帶著小妹在海東老家務農(nóng)。當我回到老家,首先給了母親20元錢,又給了爺爺10元。爺爺接過我手中的錢時那個燦爛的笑容至今還印在我腦海里。他們認為我很懂事。當時的10元錢,是很值錢的。
在離家返回賓川前,我還要辦一件秘密的事,那就是要帶幾本書走,這些書是二叔的。他在大理縣公安局工作,在受到?jīng)_擊前,因為“破四舊”的風聲緊,他已托來大理賣梨的親戚把他的一些書偷偷帶回海東,藏在大姑媽家。因為大姑媽家成分好,不會有人來搜查。我跟大姑媽說好,把一套《紅樓夢》用報紙包好,裝在行囊里帶往賓川,這事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1970年以后,晚上的會議少了。白天勞動,晚上我們就看書。由于那時很多的文學書籍都被打成“封、資、修”的毒草,所以不能明目張膽地看,必須是躲著看。而且那時,書也難找,偶爾找到一本,便如獲至寶,我們幾個便小心翼翼地輪著看。
像《今古奇觀》《三言二拍》《鏡花緣》《儒林外史》《樂府詩選》等都是那個時期看的。一般是晚上腳洗了躺在床上,在昏暗的15瓦燈泡下看上個把小時。睡前把書放進自己唯一的一個裝衣服的木包裝箱內(nèi),鎖好才睡。所以即便有村中的朋友來,也看不到我們有書。
一天,勞動結(jié)束,晚上我拿出一本《紅樓夢》躺在床上,準備美美地享受精神大餐,看了幾頁,突然發(fā)現(xiàn)書中夾著兩張“大團結(jié)”,我先是一喜“怎么會有錢?”后來我確定,是母親把我孝敬她的20元錢又塞回給了我。因為她知道我很倔,當面拿給我,我肯定不接,才用這種辦法。我既感慨如三春之暉的母愛,又有些心酸!我知道,她的日子比我們艱苦多了!
在近三年下鄉(xiāng)的時間里,在水利工程上勞動的事也不可不提。縣里干了兩次水利工程,第一次是1969年12月修花橋水庫,任務下達到公社、大隊、生產(chǎn)隊。其實組織民工興修水利,是古已有之的傳統(tǒng)。因為在生產(chǎn)力較低的情況下,這是唯一的選擇。不像現(xiàn)在,一個工程,投資多少,招標、投標、中標,然后大量的機械上。直到進入20世紀70年代,我們還是以人力畜力為主。
1958年初,花橋水庫開工建設……1969年至1972年,縣革委與煉洞駐軍組建工程指揮部,續(xù)修花橋水庫。1972年6月全面竣工?;蛩畮斓拇髩翁罘?,用的依然是人海戰(zhàn)術:工棚滿山遍野,每天每個隊可能會放上三、四炮,第二天上工,挖土用十字鎬,運土用手推車和馬車,上車靠人工。一百多架馬車和手推車,你來我往,形成一個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趕車的要是馬得力,拉得多,跑得快,聽使喚,他臉上就特別有光!勞動雖單調(diào)而辛苦,我卻也吃得下、睡得香,而且工分要比在村里高。不到20天,我們就完成了任務。
更大的水利工程是挖賓海大溝,從瓦溪小河底起壩至海稍水庫,全長54公里,隧洞11個,長3375米。1969年6月至11月,縣水工隊對賓海大溝進行勘測,1970年10月開始邊設計邊施工。8個公社兩萬多人上馬,機關、廠礦、學校都分了任務,要求突擊完成。1970年11月17日,我被派參加“賓海引水工程總指揮部”學習施工。11月29日,在賓居開誓師大會,12月開工。后來我才知道,那就是為把洱海水引到賓川做準備。而在賓海大溝挖好二十多年后,引洱入賓工程經(jīng)過7年的艱苦施工勝利竣工通水。由鐵五局承建引洱入賓老青山隧道,由大理海東鎮(zhèn)的北村直通賓川瓦溪,全長7745米。引洱入賓,把豐富的洱海水引到賓川,灌溉肥沃的大片土地,這個夢想已經(jīng)有兩百多年,我們也為這個工程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們公社分到的溝段在賓居方向,去挖溝的各生產(chǎn)隊的人,就住在附近村中。我們住的那個村叫龍邑,那家主人叫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女主人在家接待我們,她很熱情。
我們隊挖的那一段叫“石蜂窩”,全是石頭,且坡度陡,邊坡挖下去都有十幾米,炸下來最大的石頭有十多立方米。我是大隊的施工員,本來是要去各隊巡視,指導挖溝的規(guī)格尺寸的,但除了每天去領全大隊的炸藥雷管并挑到工地而外,我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本隊干。
每天就打炮眼、撬石頭、抬石頭。有時候要抬的石頭大,他們就會叫:“李大個,來,我們四個抬!”掄大錘打炮眼,正打是從正面舉起往下打,甩錘是將錘從下甩回身后再從上打下來,要連續(xù)不斷才有慣性的力,我都學會了,每天收工后的放炮都是我和另外一個人。
其實,在水利上也是可以輪換的,街天也可以輪休,但我自始至終都在,同學們都認為我吃得了苦,幾個月都不回來。
勞動雖然艱苦,但伙食比在村里好多了。收工回來,我們都愛下象棋,棋藝最高的當數(shù)王有明,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就很了不得,到處打聽哪里有象棋高手。后來真的來了一個,而且還是我們關中的同學,叫李義生,高中部的,也記不得他是怎么來到我們那里的。只記得他和王有明連下三盤,王有明三盤皆輸,而且不可思議的是,第三盤他下的是盲棋,他背對棋盤,他說走哪步,我?guī)退麆邮?。他走棋很快,似乎不多加考慮。而王有明每走一步都要思考一陣,這大大開了我們的眼界!據(jù)他說,他四五歲就開始下棋,夠不著桌子,就由大人抱著他下。他走后,王有明因銳氣受挫而陷入深思!也許他在想“強中自有強中手”吧。后來我們也學著下盲棋,令我自豪的是,有一次我也下盲棋戰(zhàn)勝了老對手石生,他是看著棋盤下,他認輸?shù)奈⑿α钗曳浅M足。
我們男工住在房東家的樓上,睡的是地鋪,中間是過道,兩邊全連在一起,又叫“懶敞鋪”。去了不久,就有人發(fā)現(xiàn)廈庫里有幾箱書,因為我們好幾個人都愛看書,就把書拿出來看,營造了一個小小的讀書氛圍。雖然大家的水平有限,但所謂“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我們也學寫詩,作對聯(lián)。
直到8月份,我隊的工程完成,其他很多的二期工程也做得差不多時,我見他們都挑了一兩本書要帶走,我很糾結(jié),我也想要幾本!但這不是偷嗎?但我太愛其中一本《李杜詩選》了,那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本,最后狠一狠心還是把它裝進了我的行囊。我想到男主人回來見自己的書被偷走會怎么想,夫妻吵架,也會過去的,但這些書對一個愛書的人來說意味著什么!我不想用“竊書不算偷”來自我安慰,聽說曾有極少數(shù)的知青去偷紅薯、偷西瓜,但我卻偷了一本書,平生唯一的一次做小偷。后來,這本書被我弟弟拿去,他下鄉(xiāng)在洱源,適逢有省里回來的一個姓馬的文化人借去,就再也沒有還回來。
在上山下鄉(xiāng)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的過程中,我們的思想和性格都有兩重性。一方面,我們接受并在實踐當時占主導地位的革命思想;另一方面,在思想意識的深處,我們?nèi)杂幸环N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的茫然和無助感!
為了抒發(fā)情感,我們晚上在宿舍內(nèi)拉二胡、彈三弦、吹口琴,當然是選一些“不合時宜”的歌曲來吹拉彈唱了。像《草原琴聲》這首已是很正面又抒情的曲子,那思念的意境足以寄托我們思歸的情懷!
那時,從外地知青處傳唱來一首思念家鄉(xiāng)的歌曲很流行,好像叫《我的故鄉(xiāng)》,是南京知青唱出來的。旋律至今還記得,歌詞記不全了,其中有幾句是:“……長虹般的大橋飛架南北,橫跨長江……什么時候才能回到我那可愛的家鄉(xiāng)!”至于《蘇武牧羊》和岳飛的《滿江紅》,則是作為我們的“保留曲目”來唱的。
如果說白天的勞作是我們身體的鍛煉,那么晚上的休息時間則是我們精神的求索。我們曾談論、想象自己的將來,也曾嘗試寫詩或?qū)扅c什么,但發(fā)現(xiàn)文學素養(yǎng)太低,寫不出來。楊吉祥曾帶來了英語課本,在當時的思想中,認為學了英語今后會有用的,但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后來,1978年恢復高考后,很多知青考上大學,在后來的職業(yè)生涯中,爭取到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每當聽到某某是恢復高考后考上大學的消息時,我心中無限唏噓!心想要是下鄉(xiāng)時我們能跟高中生分在一起,那情況就可能不同了,因為那時我們就感到高中生特別有知識,而我們雖然叫“知識青年”,卻沒有多少知識。因為我們在校時初二還未讀完。人才是需要一個成長的環(huán)境的,因為在我們所插隊的村莊里,交往的人中,比我們有知識、有更寬的視野、有預見力的人就幾乎沒有,而我們原來的知識功底又單薄,現(xiàn)實環(huán)境又要天天勞動以求溫飽,最多也只想到“假如有一天能回到城里,也許會有更好的前途”這樣比較虛的想法,所以沒能在勞動的同時為未來的發(fā)展做知識的儲備。當然,這是后來才意識到的。
在下鄉(xiāng)接近三個年頭時,形勢終于發(fā)生了變化,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風聲,說知青可以返城了。我們多么希望這是真的?。?/p>
9月16日,在兩天的學習班上,傳達了中央文件,部分知青返城是真的了,學習班要落實“留者安心,走者愉快”,還要叫寫一份接受再教育的總結(jié)。最后誰先走,誰留下,要讓社員來決定。我隊8個知青中走的名額只有3個。
9月18日,我們大隊的同學踩著泥濘的小路去牛井照了一張“接受再教育”的大合影。晚上開群眾大會開始推薦,前三名是:我、楊吉祥和肖治中。那時的推薦,全憑社員對你的印象,也可以說是群眾通過3年的時間對你總體表現(xiàn)的一種評價。當時我的心情很復雜,既希望自己能走,又不希望同伴失望。在此之前有傳言說,隊上要把我留下,當會計,認為我比較吃得了苦。我擔心大家的認可我反而害了我,直到結(jié)果出來,我的一顆懸著的心才落實了。同時也感激群眾這么認可我!
1971年10月,我離開了勞動生活了近三年的楊公村。在以后不太長的時期內(nèi),絕大多數(shù)知青也都分批返城了。
編輯手記:
1969年1月19日,為響應毛主席“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的號召,原下關中學老三屆初高中1300余名學生告別父母,惜別學校,懷著一腔熱血,奔赴農(nóng)村。當時還在上初中的李一民就是其中的一位,他被分配到賓川縣東風公社管崗大隊直至1971年底返城。在《我的下鄉(xiāng)記憶》一文中,李一民給我們講述了近三年內(nèi)在賓川下鄉(xiāng)的生活,真實記錄那段特殊的歲月,除了一些勞動、生活場景的再現(xiàn),還講述了當年登雞足山、續(xù)修花橋水庫、挖濱海大溝的回憶,這些在賓川縣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史上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作者的回憶詳實、生動、具體,突出“親歷、親見、親聞”的特色,客觀記錄,不溢美、不貶損,同時作者的情感表達又是細膩可感的,能讓我們感受到那段艱難困苦的生活摻雜著酸甜苦辣的錘煉,讓其筆下的知青生活有著青春的激情奔放,有著對前途命運的惆悵與彷徨,有著對未來的向往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