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樹林

◎ 謝維海

海樹林，是我孩子給紅樹林起的別名。在孩子的世界里，生長在海里的樹林叫海樹林更為合適。

前段日子，央視記者探訪湛江紅樹林。一下子，湛江紅樹林就成了網(wǎng)紅打卡點。

來看紅樹林的人，總喜歡問同一問題，綠得張揚的樹木，為什么叫它紅樹林？紅樹林屬常綠灌木植物或喬木植物，樹木體內(nèi)的單寧酸遇到空氣后出現(xiàn)的化學(xué)反應(yīng)，讓樹體變紅。這樣的解釋足以彰顯一個人的文化底蘊，不通俗，但易懂，提問者自然是滿意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查閱了相關(guān)的資料，對紅樹林的了解豐碩立體了許多。紅樹林的英文名稱MangrOVe，是著名生物學(xué)家鮑曼1878年首次提出的，它是將西班牙語的Mangle和英語的樹林（Grove）組合而成，意思是“泥濘的海灘上生長的植物群落”。在紅樹林中，所有的草本及藤本植物被稱為紅樹林伴生植物，其構(gòu)成植物主要是紅樹科植物，當(dāng)時印第安人就是利用大紅樹的樹皮提煉出單寧酸作為紅色染料。這樣看來，紅樹林的名稱里是有紅色基因的。

關(guān)于紅樹林的由來，這里就隱藏著一個傳說。說的是當(dāng)年南海龍王要擴大海域，打報告向玉帝申請，玉帝允準，但要南海龍王在雞鳴前完成。是夜，南海龍王駕著仙舟橫沖直撞，仙舟駛過之處，即成大海。土地神為了保住土地，于后半夜學(xué)雞叫。龍王心知有詐，但與玉帝有約在先，只好停了仙舟并睡了一覺。龍王醒來后，已是中午時分，此時肚子餓極了，突然發(fā)現(xiàn)一山嶺上，有一片片掛滿熟透果子的稔子樹。龍王便到山嶺采摘果子，胡吃海喝后，頓覺肚子發(fā)脹，便跳到海面上排泄，排泄物中的稔子核，長成了一株株綠色的植物，也就是現(xiàn)在的紅樹林。

神通廣大的南海龍王，任性地讓大海成了紅樹林的故鄉(xiāng)，這終究是傳說，但樹能在海水中生長，委實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閑時喜歡侍弄花草，對于一些生物的秉性最為熟悉?？傆幸恍蓺獾模瑢ι姝h(huán)境過于敏感，稍有不順，就耍著脾氣，生生地停了生長或絕了性命。也有這么一類，如客廳里陪我一定年頭的綠蘿，只給水，便能繁茂地生長，一看就是給什么吃什么的貨，生命力強得很。不過，有一次，我給綠蘿添肥，手一哆嗦，添了好大的量。沒幾天，卻是肥大燒葉，本是噴綠的葉子在爭著搶著黃了起來，僅有的幾片綠葉被先黃的葉子擠壓著，了無生氣。望著這黃枯的軀體，我想，它會不會在茍延殘喘之際恨著我呢？但我確實沒有加害它的意思，我獨獨地喜歡它，它應(yīng)該是知道的。妻子說，綠蘿吸食的是淡水，肥下太多，水變咸，它自然活不了。

但這一片叫做紅樹林的族群，根就扎在海水里，也能繁茂地生長。相對于生活在海水中的紅樹林，綠蘿應(yīng)該算是小字輩了。

紅樹林是不是就有這樣的能耐，先吃了海水，再把多余的鹽分擠出去，或者一直拒絕著鹽，不給鹽進入的機會？事實上，這些本事它都有。

都說上帝在關(guān)閉一道門時，不忘留下一扇窗。這不是《圣經(jīng)》中的原話，但里面的一段經(jīng)文，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不管順境逆境，總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這是紅樹林告訴我的。

有人說，紅樹林應(yīng)該是我們湛江的圖騰。對于圖騰，其中的一種解釋是，它是能作為人們心目中的保護神的某種植物。對于三面環(huán)海的湛江來說，紅樹林就是我們的保護神。如此，它就是我們的圖騰了。

湛江紅樹林散布在雷州半島1556公里的海岸線（其中島岸線400多公里）上，每一處紅樹林都有一個驕傲的名字，特呈島、九龍山、觀海長廊、廉江高橋……“湛江紅樹林自然保護區(qū)，面積1.9萬公頃，1990年經(jīng)廣東省人民政府批準建立，1997年晉升為國家級，沿海灘涂上分布著較大面積的紅樹林植被，還擁有數(shù)量和種類眾多的鶴類、鸛類、鷺類等水禽及其它濕地動物?！蔽覉D文并茂地在朋友圈里宣揚著我們的紅樹林。

到湛江去看海，去看紅樹林。朋友們紛紛留言。我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呼朋喚友，順著百度或高德地圖的指引，滿心歡喜地來到雷州半島這片熱土，尋找他們的“詩與遠方”。這點我是有底氣的。

我家離霞山觀海長廊不遠。如果一個黃昏里有多一些的閑散時間，我一定去看紅樹林。遠遠近近的漁船泊在微暗的天色里，此時的紅樹林鳥影翩躚，儼然成了“鳥的天堂”。鳥兒們翻轉(zhuǎn)靈動，俯擊海面，也有的在紅樹林枝頭佇立憩息，當(dāng)中一定有我喜歡的東方白鸛或黑臉琵鷺了。殘陽暖暖，海風(fēng)徐徐，市民在九曲棧道上駐足觀看，一時間也分不清是人在看鳥，還是鳥在看人，是人愉悅了鳥，還是鳥愉悅了人。底棲的招潮蟹換了玩法，招逗得孩子們不知所措，直直地望著大人們，大人們認真地做著表情，配合著孩子們的慌亂。在火傘高漲的夏日，我更喜歡在它蔭蔭的底下穿行、嬉戲，就是惹來一身泥巴，也認為這是天賜的福分。突然想起，小時候如有這般去處，我的童年會不會更為豐盈多姿了！

紅樹林啊，我要贊美你了。如果你有理想，那一定是護佑一方生靈。你就站在海里，根連著根，葉疊著葉，以長長的林帶年復(fù)一年地阻擋著海風(fēng)海浪對堤岸的入侵。

我從一片葉、一條根、一次臺風(fēng)、一個名字開始認識你。如果你只是灘涂地上的一片林子，再沒有別的，這么多年我為什么總忘不掉你呢？吹過你的風(fēng)，又吹著我，打過你的浪，卻打不到我。我才知道，為啥我這么喜歡到你的底蔭下聽風(fēng)避暑，坐在你的童謠里曬最后的日頭呢；為啥我非要在你綿軟的沙路上把腿走痛，在你彌漫溫情和靜謐的空氣中閉上眼，忘掉呼吸。

但我實在不知道，什么是你高高在上的魂？

海樹林，是我孩子給你起的別名，但我相信他終有一日會更喜歡你紅樹林這個名字的，這其中隱含的詩意，待他長大一點就會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