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茂智(永州市江華瑤族自治縣財政局)
校園門口,若蘭截住了背著行李正要上車的子明。
子明有些詫異。
若蘭撩開額前散亂的發(fā)絲,露出一張通紅的小臉,問:“你們那兒有好玩的地方嗎?”
子明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等子明說話,若蘭搶在子明前面上了車。
子明遲疑了好一陣,見若蘭一雙眼睛從車窗里望向自己。若蘭一個勁地催,子明磨磨蹭蹭地上了車。
高考預(yù)考落榜的子明,在初夏時節(jié),帶著同學(xué)若蘭,回到了鄉(xiāng)下。村子籠罩在綠樹之中,花香遠(yuǎn)遠(yuǎn)地飄來,子明心里一酸,忍不住想哭。
落榜了,他怕見父母。
進(jìn)村子要過一條河,還要過一座沙洲。子明決定先帶若蘭上沙洲吃桑葚,天晚些再進(jìn)村。
正是中午,渡口無人。船靜靜地泊著,撐船的貴伯不知道去哪了。若蘭見了河,興奮得不行,立馬跳上了船。她一點也不怕水,上了船就趴在船幫上東瞧西望,不停地玩水,陶醉得不行。此刻若蘭正俯著身,不知是看河里的小魚,還是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河面上突然“?!钡囊宦?,兩尾大魚從水中躍起,弓起整個身子,頭尾相貼,劃出一道極漂亮的弧,倏地又落入水里不見了。若蘭望著水面柔美的波紋,驚嘆道:“子明,子明,快看,那魚在跳水上芭蕾,真美!”
子明站在岸上,不作聲,臉紅紅的,燥熱得不行。
河水無聲,柳絲無聲。子明怕這種寂靜,他輕盈一躍,跳上船,抄起竹篙,用篙將船頂離河岸。緊接著劃動船槳,那船便悠悠地向河心駛?cè)チ恕?/p>
若蘭看得呆了,連聲贊道:“子明,你真棒!”
若蘭迷醉在如畫的風(fēng)景里,說:“這地方真美,要是會畫畫該多好!”
子明耳邊只有欸乃的槳聲。悠悠的槳聲里,小船漸漸靠近了河心的沙洲。沙洲上種滿了桑葚樹,一樹樹或紅或紫的果子讓若蘭好生驚喜。她像一個快樂的小精靈,上了沙洲,尋了一棵桑葚樹,爬到樹上,專挑樹梢上那拇指粗的、熟得發(fā)紫的桑葚來吃。子明原本站在樹下,此刻也被她逼著上了樹。若蘭叫子明張開嘴,將一把桑葚喂了進(jìn)去。望著彼此被桑葚汁染得紫紅的嘴唇,兩人大笑不已。
后來,他們雙雙躺在了河邊的草地上。子明閉著眼睛,嘆了口氣。若蘭問他怎么了,子明許久才說:“我不知道怎么回家!”若蘭也嘆了口氣,最后說:“我也一樣。”
子明搖搖頭:“你不一樣,你條件好,還可以復(fù)讀,明年再考!”
若蘭有些不高興,說:“我好煩讀書!”說罷,她也像子明一樣,扯了根草莖放在嘴里咀嚼。若蘭小聲地說:“要是這世界只有我們兩個,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沙洲上,那該多好!”
子明說:“不行,沙洲這么小,不餓死你才怪!”若蘭說,我們可以種糧食、養(yǎng)雞鴨,還可以捕魚……子明別過臉去說,那是不可能的事。
子明想了想,一骨碌坐起來,認(rèn)真地對若蘭說:“若蘭,你還是回家吧,我送你!”他一把將若蘭拉起來,望著遠(yuǎn)處,態(tài)度堅決地說:“不讀書,我們還能干什么!讀書,才是我們最該認(rèn)真去做的事!”
若蘭搖頭說:“我不,我就想留在這里,就我們倆!”
子明松開若蘭的手,獨自走到河邊。他蹲下身子,看著水里的倒影和游過來的小魚,喃喃自語:“你說,不讀書,我們還能干什么?”
河面很靜,一絲波紋也沒有。如煙的柳絲浸染進(jìn)河水里,一行白鷺從黛色的山崖邊掠過,佇立在柳樹上,時不時揚翅鳴叫幾聲……若蘭看得呆了,說:“子明,這地方這么美,你可以當(dāng)畫家呀!……”
子明也看得呆了,一動也不動。良久,他才發(fā)現(xiàn),若蘭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腦袋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頭。
他們四周,散落著一地的紅桑葚和紫桑葚。
多年以后,子明把這一幕描繪在他的畫作里。這幅畫使他一舉成名。如今,他已是一位頗有名氣的畫家了。每次畫展,他都把這幅畫掛在最顯眼的位置。人們在欣賞這幅畫時,最稱道的是那位伏在少年肩頭的美麗少女,以及少女身邊遍地的桑葚……
據(jù)說這幅《紅桑葚·紫桑葚》,在一次拍賣中,被一位剛從法國回來的女博士高價購得。畫家聽到消息,匆匆趕來,那人那畫卻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