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金釗

第十九章永世榮耀（下）

“嗚——”伴隨哈利充滿無限悲傷的長鳴，一輛剛被調(diào)到前線的重型坦克突破了G 連脆弱的左翼防線，正將炮管轉(zhuǎn)向科爾和大衛(wèi)的藏身處。大衛(wèi)一見到這重達69 噸的鋼鐵堡壘便怒火中燒，他拿起火箭筒搶先射出一枚火箭彈，可呼嘯而去的火箭彈只在重型坦克的車身上留下一道劃痕，就彈到一邊爆炸了。

重型坦克那令人生畏的大炮開火了，大衛(wèi)被高高拋起，又重重地跌落下來，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面。

“大衛(wèi)！”科爾怒吼著，撿起最后一枚火箭彈，雙手顫抖著往火箭筒里裝填。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跟他們拼了！”科爾拖著毫無知覺的雙腿爬出殘缺的掩體，將火箭筒瞄向正處于爬坡狀態(tài)的重型坦克。“混蛋！”體力不支的科爾無法集中注意力，他不得不將腦袋靠在火箭筒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哈利用靈活的舌頭舔了舔科爾，以科爾從未見過的柔和目光注視著他，“鏟屎的，你會記得我的，對不對？”

若干年后，科爾依然能在夢中看到那眼神，他很后悔當初沒有從哈利的微妙表情中看出異樣。是的，那是一種帶有告別意味的眼神，就像奧林匹斯與艾德上校告別時的眼神一樣，只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的科爾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不耐煩地搔了一下哈利的腦袋，再次將火箭筒扛在肩膀上，深吸一口氣，把炮口高高指向天空的重型坦克框進瞄準框里?！斑€差一點兒，還差一點兒！”科爾在心中默念著，將食指貼在冰冷的新月形金屬扳機上，準備發(fā)出致命一擊。

“汪嗚，哈利永遠和鏟屎的并肩奮戰(zhàn)！”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闖進科爾的視野，他立刻反應過來，那是剛剛還趴在身邊的哈利。雖然眼前的一幕看起來更像是一場夢，但它真真切切地在科爾面前上演。勇敢的哈利叼著不知從何處找到的炸藥包，像發(fā)射出去的炮彈般“嗖”地跳出掩體。奧斯汀士兵連它的四肢是怎么邁動的都沒看清，那小小的身體就已經(jīng)奮力跨過兩個布滿血水和尸體的彈坑，徑直沖向重型坦克。

“折耳鬼！”

“是折耳鬼！”奧斯汀士兵發(fā)出粗啞的吼叫，他們不明白凌空躍起的哈利想干什么，但直覺告訴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它靠近自己。

“別擋道，快躲開！”哈利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在奧斯汀士兵的雙腿間左右穿梭。

“嗒嗒嗒……”伴隨著清脆的機槍點射聲，哈利的身體晃了晃，像座千年雕像般轟然倒地，它叼著的炸藥包掉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不偏不倚地卡在重型坦克防護最為脆弱的腹部鋼板之下。

一名奧斯汀士兵示意坦克停止前進，舉槍瞄準遭受重創(chuàng)的哈利，像報復哈利的威名一般，將整彈夾子彈都傾瀉到它的身上。

“鏟屎的，不管發(fā)生什么，一定要活下去??！”彌留之際的哈利吃力地抬起頭，向科爾投去此生最后一瞥，遺憾地合上了雙眼。

“哈利！”科爾感到同哈利交織在一起的生命連接被敵人無情地切斷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哀傷涌上心頭，他怒吼著射出火箭彈?！稗Z”的一聲巨響過后，被擊中的炸藥包引起了連鎖反應，爆炸產(chǎn)生的強大沖擊波將重型坦克掀翻在地。一股黑色濃煙從炮塔與車身結(jié)合的縫隙里冒了出來，坦克里隨即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一名渾身是火的士兵打開艙蓋，號叫著從坦克里逃了出來。

科爾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皮膚因哀傷而緊縮，右手像火一樣燙。他猛地丟下火箭筒，注視著撲倒在地上不停翻滾的敵人，覺得他的哀號聲愈來愈近，就像是在自己身邊響起一般，直到那人被烈焰燒成一團焦炭，他才發(fā)覺哀號聲的源頭居然是自己！

三分鐘后，第二裝甲師的六輛瑪法坦克在兩個步兵連的支持下，把嚴重減員的G連替換了下來。

戰(zhàn)斗又持續(xù)了半個小時，奧斯汀人留下幾輛被火箭彈擊毀的半履帶裝甲車和重型坦克，連戰(zhàn)友的尸體也沒來得及收殮就悄無聲息地在地平線上消失了。

擊毀重型坦克后，體力不支的科爾癱倒在戰(zhàn)壕里，當醫(yī)務兵要將他抬上擔架運走時，他顫巍巍地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拉住人們苦苦哀求，最終他們在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上找到了哈利的尸體。它的腦袋被從側(cè)后方打進的子彈擊碎，半張臉已不知去向，燒焦的毛發(fā)在微風下輕輕擺動，讓科爾產(chǎn)生它還活著的錯覺。

看著士兵們將殘缺不全的哈利收殮進棺槨里，科爾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被死神擠壓成一堆齏（jī）粉。他緊緊抓著胸口，雙眼變得空洞無神，似乎變成一個靈魂出竅的空殼，直到被醫(yī)務兵送回基努村的戰(zhàn)地醫(yī)院，他連一聲呻吟都沒有發(fā)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