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的身體長草吧，它想荒蕪一場（組詩）

游 潔（成都文理學(xué)院）

第二十三個春分日

在陽光充足的三月

我獨自上樓，踩過琴鍵

踩過閣樓里透出的光線，踩過五線譜

那里適合寫作，適合觀察人間

樓頂?shù)年柟鈺S著時間變幻出不同的陰影

我有時會看見一朵云在風(fēng)中結(jié)苞

池塘的粼粼波光

一對戀人在搖曳中接吻

窗外是一棵白色櫻花樹

青灰色的雀停留，等著櫻果變紅

農(nóng)人在等待油菜花結(jié)籽

我在等待弦月和落日同時出現(xiàn)

等待第二十三個春分落在我身上

那時，我要讀很多很多書

要愛很多很多人

要融進陽光，長健壯的骨骼

并且走很長很長的路

讓我的身體長草吧，它想荒蕪一場

我的身體在少有的飽滿和收獲之外

依舊是大片大片的荒蕪

思想是沒有柵欄的雜草溢出，蚱蜢在一旁打架

周圍的人都除去雜草，平整土地，圍起柵欄

換上早熟的梅子和櫻桃

等待季風(fēng)后的收獲

我躺在我的荒原上

數(shù)著我的散漫，野果一顆一顆地墜落

無人撿拾

我不需要農(nóng)夫，不需要鋤頭和黑土地

不需要梅子和櫻桃園

讓我的身體長草吧，它想荒蕪一場

春天最早是從野地開始的

我自顧自地冒出椿芽

冒出野豌豆，紫蕨菜，鼠曲草

我沒有像桃花一樣結(jié)出果實

我提前凋落了

在一個春雨的夜里

與你相愛時

與你相愛時，我身體里的很多東西跑了出來

比如閑聊家庭

對著陽臺上的襯衣發(fā)呆

比如吃飯前習(xí)慣喝水，順手給你夾菜

或是對一株植物的無限溫柔

我身體里的自卑和落寞

在這個春天，偷偷跑了出來

對著一棵樹開花結(jié)果

這是我心里沉郁凝結(jié)了很久的東西

因為相愛，它們沒有變成災(zāi)害

而是如同落雪和潮汐

以一種美好的方式發(fā)生在大地上

我身體里長出了一棵月桂樹

我和月亮談著一場曠日持久的戀愛

從盈到缺，從未厭倦

我在無數(shù)人身上看到過你的影子

比如在一地綠蔭下低頭看書

比如笑的時候臉頰泛紅

比如和別人說話時眼神溫柔

無數(shù)人身上閃現(xiàn)的美好品質(zhì)

都讓我誤以為撞見了你

就像無數(shù)映射在月亮身上的光

都讓我誤以為撞見了太陽

現(xiàn)在，我身體里長出了一棵月桂樹

每一粒花偷開

都隱藏在葉內(nèi)

我愛著，但不是你

是我自己身體里長出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