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會軍 雍小英 張勇飛 孫連洲 蔡虹 向明偉 茨平
山東/崔會軍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寫了一個少年追求夢想的故事,是一本能改變一個人一生的書。西班牙牧羊少年圣地亞哥夢見埃及金字塔附近藏有一批寶藏,他賣掉羊群,歷盡千辛萬苦一路向南,跨海來到非洲,穿越撒哈拉大沙漠,其間奇遇不斷。少年的追夢故事具有深刻的啟發(fā)性和勵志意義。
《哈桑的島嶼》與《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有同工異曲之妙。這是一本中國版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少年丹增隨著夢中的冥冥指引,與自己家里的神羊哈桑和好朋友海爾汗多日跋涉,一路尋找一座島嶼。島嶼就是夢想,他們一路打聽,歷盡各種磨難和困境,最終,哈桑也和圣地亞哥一樣,找到了夢想所在。
小說內容并不復雜,是一個少年追求冥冥之中的理想的故事。懵懂的少年丹增,按照自己家里一只神羊哈桑的指引,一步步走向理想的所在地。這是神的安排,這只羊一出生就被丹增照顧著長大,給它喂奶,當成好友一樣與它說話。不管它聽不聽,他都跟它聊。突然有一天,哈桑就跑到了丹增的夢里,在夜晚與他對話。這首先是小羊哈桑的夢想,要去找一塊石頭,一塊巨大的光禿禿的石頭。這個夢想被丹增接受了,他也要跟著哈桑去尋找。
小說的寫作手法從實到虛,一開始的草原大雪和后來的向夢境進發(fā),都有迷人之處。父母、鄰居、朋友、小羊都是丹增生命中的貴人,都是他的幫助者。因為沒有現(xiàn)成的路,他們一路走,一路摸索。
平日,丹增日復一日守著家里的羊群,在惡劣的環(huán)境里,幫著父母照顧家里的牲畜,全家共同抵抗壞天氣。他從來沒有過離開家的想法,他沒有什么目標,甚至都不愿意去上學。哈桑是一只神奇的羊,帶給他一束光,帶給他一個廣闊的世界,讓他認識遼闊無垠的天地。一步步帶著他走出去,如同神的旨意。好朋友海爾汗有經驗,告訴他意外無法掌控,困難不會缺席,只能迎難而上。他們經歷了夜宿荒野,馬兒失蹤,食物丟失,身體受傷,經歷了各種考驗。
丹增是草原上極普通的一個少年。跟著父母在冰雪里喂羊,照料牲畜,固守或者遷徙。假如丹增不接受,不能識別這只羊的夢境,便會與神奇擦肩而過,他還是平庸的他。通過這次外出,丹增最后明白了:自己就是座金礦,關鍵是看如何發(fā)掘。從看見陌生事物開始,從此他對世界有了新的認識,有了覺醒。不斷地陌生化,新的場景和可能性,帶來新的感官刺激和激勵。從此不再陷在昨天的生活里,想要走得更遠,去看見更大的世界。他甚至有了一種新的壓力和動力,要通過一種努力,過一種更新的生活。一抬頭,看見世界的廣闊,離光芒更近,有飛翔的感覺。
每個人都會遇見這樣的時刻:一些神奇的力量和暗示。也許每天都會有這種光芒的照耀,但是重要的是,要發(fā)現(xiàn),并且抓住這樣的稍縱即逝。有時永遠也不知道,神會用什么樣的方式來照亮自己,比如讓一只神奇的會夢里說話的羊,來到丹增身邊。這樣的覺醒非常重要??匆娚裆降纳钍歉哂诟改傅纳?,丹增不會從父母那里得到。他只有通過歷練,完成一種超越,這得感謝他自己的堅持,感謝朋友的幫助,感謝父母的慈愛和寬容。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丹增他們走在路上,沐浴著理想的光輝。好運藏在希望里,每個人身上都有太陽,主要是如何讓它發(fā)光,激發(fā)潛能。
這篇小說有明亮的氣質,有一層光芒,在頭頂升騰,帶人走向光明之處。索南才讓是蒙古族的青年作家,他對自己的家鄉(xiāng)有滿腔的贊美,用文學的方式表達著對故鄉(xiāng)的熱愛。
陜西/雍小英
《作品》雜志2022年第5期索南才讓《哈桑的島嶼》,是一篇基于現(xiàn)實的幻想小說,打通了人和動物的界限。小說以心中的意念為終極目標,以夢中人羊對話為軸心構建文本。
遙遠的山上有什么?玉山上有玉嗎?羊真的會說話嗎?夢里的世界和現(xiàn)實的世界如何交替?在現(xiàn)實和意念之中自由穿梭的牧童丹增與他的小黑羊哈桑如同知己。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找到意念之中的奇怪石頭,那似乎是玉石,又似乎不是,但是對二者都很重要。其實就是一種說不清看不見的信念。在尋找模糊意念的漫長旅途中,人與羊,朋友與自己,與陌生人之間的溝通之美,包容互助之美,都從漫長的尋找中一點點溢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是一篇對人性本真的追尋。尋找的過程彼此護佑和成全,完成自我歷練和成長。當完成這個信念的時候,我們不一定要獲取什么,那只是一個過程,之后等待我們的,依然是現(xiàn)實的生活,依然是一座孤島,被水包圍,島石聳立。只是,完成這一趟旅程之后的我和之前的我全然不同,在整個尋找的過程中,其實是完成一次對自己性格的歷練和完善。
這讓人想起英國作家蕾秋·喬伊斯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一個人的朝圣》,英國南部小鎮(zhèn)60歲的酒廠退休司機哈羅德,某一天忽然收到20年前一個女同事奎林身患癌癥的告別信。于是毫無準備的哈羅德準備徒步走到英國北部的療養(yǎng)院去看她最后一面,哈羅德堅信:只要我走,她就一定能活下去。他走了87天,橫跨整個英格蘭,一路上風餐露宿靠回憶丈量了627公里的行程。伴隨整個旅程的是他對前幾十年的追憶和反省。主人公哈羅德的出發(fā)點是為了給予友人希望,最終卻實現(xiàn)了自我救贖,激發(fā)了對自我價值的再肯定、對成長缺陷的新認知及對現(xiàn)實命運的接受和理解。這跟《哈桑的島嶼》表達的主旨幾乎不謀而合。
在快節(jié)奏的時代,或許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一場朝圣:向內傾聽我們的心跳,等等我們的靈魂。慢下來,遠離繽紛的喧囂,為一個目標不懈努力。享受過程,在梳理前塵舊事的同時,與自己和解,并且認可當下,選擇適合自己的路子繼續(xù)前行。這不就是會說人話的小黑羊與丹增共同完成的一場心靈朝圣嗎?
小說敘述細致如拉家常,把一個沒有任何波折或者新鮮的簡單故事無限拉長,這是需要極大耐心的,這種敘述風格正和小說主題相吻合。讓人靜下來,享受棉布摩擦皮膚般細致的感觸,而后懂得:遠方一無所有,但是路途充滿變數(shù),享受過程就是完成自我救贖,就是觸摸人性本真之美。
廣東/張勇飛
認識索南才讓從《作品》雜志2019年第11期開始,那一期集中推出了他的五篇小說、一篇訪談和一篇評論,期刊如此大力度推舉一個青年作家真的十分罕見。
時隔三年之后,再一次在《作品》雜志上讀到了索南才讓的《哈桑的島嶼》,還是一如既往的青海草原特色,可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有所改變,作品在以前扎實的基礎上變得靈動起來。
《哈桑的島嶼》按體裁細分屬于兒童小說,該小說榮獲第四屆青銅葵花兒童小說獎之金葵花獎。小說以小主人公丹增為視角,細致地描寫了丹增和他視為兄弟的小羊羔哈桑的尋夢之旅,像《西游記》中的師徒四人西天取經一樣,雖然沒有九九八十一難,但整個旅程也充滿了多變和艱辛。
如果作品僅僅只是寫尋夢之旅中的探險經歷,對讀者——尤其是小讀者的吸引力似乎不夠,因為類似的作品已經有很多了。于是作者在小說讓小羊羔哈桑開口講話來增加作品的感染力,而哈桑如果直接開口與丹增進行對話,作品充其量只是一篇童話故事。索南才讓的高明之處是,讓哈桑走進丹增的夢里,在夢中與丹增進行交談,這樣讓作品增添了神秘色彩,又使敘事邏輯合情合理。
丹增的夢是整部小說的助推劑,每一場夢決定了作品的走向和尋夢之旅的方向。整部作品仿佛是一個夢工廠,全篇用了幾近一半的篇幅寫了十來場夢。更為迷人的是,前夢推后夢,夢中又生夢,讀來覺得是夢非夢,引人入勝。
丹增的夢是小說的話題,也是小說的主題。小說描寫了丹增和哈桑尋找夢中的“玉山”,經過不斷的挫折和磨難,哥倆在旅途中得以不斷成長,因此也可以說,《哈桑的島嶼》同時是一部少年成長的小說。成長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呢?故事接近尾聲時,哈桑在丹增的夢中說,一個孩子在成為大人之前有兩個最寶貴的東西:一個是純真無瑕的心,為一個是帶著翅膀的想象。這里帶著翅膀的想象,其實就是夢想的翅膀。
《哈桑的島嶼》雖然是一部兒童小說,但同時也適合成人閱讀,在索南才讓行云流水的文字牽引下,仿佛也回到自己的夢幻童年,以一顆純真的心從紛繁復雜的世俗社會里返璞歸真。
江蘇/孫連洲
在少年時代,能有哈桑這樣一位朋友的陪伴是何等的幸運!這是我看完索南才讓中篇小說《哈桑的島嶼》(載《作品》2022年第5期)后最想說的一句話。
13歲的草原少年丹增是牧民的孩子,幾場大雪過后,厚厚的積雪癱瘓了牧民們所在地的交通,他們與世隔絕,因為食物得不到及時補給,牧民們家的羊、馬等牲畜紛紛被餓死。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丹增家的一只母羊卻生下了一只通體純黑色的小羊,因為毛色出眾,丹增很是喜歡,還給它取名哈桑,把它當成自己的“弟弟”,精心飼養(yǎng)。哈桑在成長過程中表現(xiàn)得異常聰明、通人性、與眾不同。而更讓丹增驚喜的是,哈桑能進入他的夢中跟他說話,甚至還能讓他混淆于夢境與現(xiàn)實,丹增與這個“弟弟”形影不離,對它言聽計從。哈桑告訴他:在草原上一個不知道的地方,有座“玉山”,它想找到它。作為哥哥,明知道尋找“玉山”太難,但為了實現(xiàn)“弟弟”的愿望,他還是決定一試,幫哈桑去尋找。為此,他請大他兩歲的好朋友海爾汗幫忙,熱心的海爾汗想方設法說服丹增的家人,讓他們得以與哈桑一同前去尋找“玉山”。一路上,在哈桑的指引下,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困難,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在最后要到目的地的時候,哈桑要求丹增和自己去,讓海爾汗回到指定地點等他們歸來。最終,丹增和哈桑找到了“玉山”,實現(xiàn)了哈桑的愿望……
《哈桑的島嶼》是一部現(xiàn)實與玄幻相互交織、想象力極為豐富、具有鮮明生活質感的優(yōu)秀兒童文學作品。就其特點,一是題材獨特,構思巧妙。一只羊竟然能夠走進人的夢中與人對話,進而引導人去實現(xiàn)它的愿望,這個看上去太過“狗血”的故事,因為“以夢為馬”而變得合情合理,小說題材在現(xiàn)實中加持玄幻,相互融入,相互推進,虛虛實實,精彩紛呈,超乎想象,彰顯作家杰出的藝術創(chuàng)作創(chuàng)新功力。二是語言生動,趣味盎然。小說無論是對草原景色的描寫,還是人物的對話,都始終給人一種親切又輕松的感覺,且極富哲理性。像“‘越怕越不成。’阿爸說道:‘你的每一步都要走得穩(wěn)當,不要虛?!边@樣既富有生活氣息又富有哲理性的語言,在小說里可以說俯拾皆是。小說是語言的藝術,《哈桑的島嶼》營造的獨特的語境與少年兒童心理高度契合,兒童趣味真實濃郁,那些智慧的、閃著光的、優(yōu)美的語言,不光少年兒童,就是成年人,每每讀之,也一樣不能釋卷。三是主題鮮明,勵志向上。《哈桑的島嶼》是一部關乎少年成長的小說,作為走進丹增夢中的哈桑實際上就是另外一個優(yōu)秀的自己。在尋找“玉山”的旅途中,自信、幽默、勇敢的哈桑不斷磨煉丹增的意志,鼓勵丹增不斷戰(zhàn)勝困難,最終勝利到達彼岸。這是一次玄幻的尋找之旅,更是一次精神之旅、成長之旅、勵志之旅,這次尋找之旅讓丹增收獲了一個全新的自己,旅程雖然短暫,但其中蘊含的強大的精神力量足夠丹增享用一生。
小說《哈桑的島嶼》筆墨所涉是茫茫草原的一隅,這里沒有宏大敘事,沒有紛繁復雜,有的只是單純的、簡單的、鮮為人知的牧民生活,一點發(fā)著微光的人間煙火,甚至只是發(fā)生在一個少年身上的故事,而就是在這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的小事,通過作家的描繪,讓我們從中感受到美好、善良、力量,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同時更感受到文學藝術所散發(fā)的無窮的魅力。作為中國新生代作家,索南才讓用一部不可多得的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作品《哈桑的島嶼》給我們帶來了驚喜與感動。在當下諸多外來藝術形態(tài)不時沖擊我們少年兒童世界之時,《哈桑的島嶼》的橫空出世無疑是給中國的孩子們端上了一份健康、營養(yǎng)的文學大餐。正如索南才讓在這篇作品的創(chuàng)作談里所說的:“我想寫出一部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助他登高的像臺階一樣的作品,哪怕僅僅是一階,我亦心滿意足。”愿我們所有的孩子在成長的道路上都有哈桑這樣的朋友陪伴,愿所有的孩子都能夠健康、快樂地成長!
湖南/蔡虹
《哈桑的島嶼》講述了少年丹增和小羊哈桑,去找尋哈桑靈魂之所“玉山”的一路奇妙之旅。讀罷,想起了童話《小王子》。確切地說,是想起其中那句:“一個人用心靈去看,才看得見最真切,本質的東西,肉眼是看不見的?!?/p>
索南才讓的這部作品,需要用心去讀用心去看,方能得其三昧。
小說人物簡單,故事也不復雜,似一曲蒙古長調,空靈悠遠,舒緩綿長:因病休學一年的丹增在家放羊,三場大雪后,草原牧民飼養(yǎng)的牲畜因缺失草料餓死不少。瀕臨死亡的白色母羊艱難地產下一通體黑色的羊羔,丹增給它取名哈桑。在丹增一家的精心呵護下,哈桑迅速成長。丹增眼里的哈桑,聰明機警,與眾羊不同,丹增每天和它開心地玩鬧并不停地和它說話。某晚,哈桑進入丹增的夢里口吐人言,告訴丹增,它要尋找一塊巨大的石頭,卻不清楚這塊石頭在哪里。若找到大石,它的身體就不會像目前這樣不受控制地猛長下去了。于是,丹增邀上好朋友海爾汗一同上路了。一行人馬,途中遇到了對他們所問路徑各指西東的不同人物,并經歷了系列有驚無險的糗事、囧事和趣事。臨近終點的那段旅程,哈桑只讓丹增一人陪同前往。丹增于是暫別海爾汗,在哈桑的引導下,戰(zhàn)勝膽怯、克服身體受傷等困難,終于找到了“玉山”。
生長在遼闊草原的孩子,持續(xù)地接受規(guī)范課堂教育的便捷程度,肯定低于城鎮(zhèn)和農村的孩子。但在從事勞作的過程里、晝夜生活與飼養(yǎng)動物的密切接觸中以及大自然四季輪回的氣候變化對養(yǎng)殖業(yè)帶來的種種煩惱和喜悅,等等,這些從生活點滴中累積起來的知識,生動得回味無窮,深刻得難以磨滅,都是在學校的課堂上難以接觸了解和傳授的。
正如:“盡管天色已經很黑了,但丹增拾牛糞并沒有太吃力……就是分不清是干牛糞還是近期的凍住的牛糞,他得先用腳踢一踢,如果是凍牛糞,腳上傳來的感覺是沉甸甸的像鐵一樣的,但如果是干牛糞,會有一種空松的感覺?!敝挥薪洑v了幾夜曠野露宿,才能清楚整晚用來準備飲食和取暖,到底需要多少牛糞做燃料。也只有通過晝夜奔襲后,才明白年富力強的駿馬與遲暮老馬的體能差別:“跑著跑著,海爾汗就跑到前面去了……丹增騎的這匹老馬不知道怎么了,走走停停,吭哧吭哧地翹著尾巴把一疙瘩一疙瘩熱氣騰騰的糞拋到地上。有時候它會跑著跑著突然停下,撐開四腿站穩(wěn)了,開始撒尿。它尿得沒完沒了。丹增騎在馬上……左等右等,就是沒個完。那火氣是噌噌地往上躥。他終于知道海爾汗為什么不騎它了,原來它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奧可阿咪’了?!?/p>
丹增的阿爸不會長篇大論地跟他說教,但在日常勞作中,總及時告誡啟發(fā)提醒丹增:“從現(xiàn)在起,你也會常常面臨選擇。各種各樣的選擇?!薄霸趫猿峙c放棄之間呢?……你會怎么辦,你想過嗎?”“你再看,用心看?!薄澳闶窃趺纯闯鰜淼??”“以后遇到這種情況立刻處理,不然羊羔不保?!?/p>
不論丹增決定進行這次探險,是因為夢中與哈桑交流的結果,還是得知阿爸讓他九月份繼續(xù)去上學的原因。總之,他做出了選擇,決定在返校前與哈桑一道去尋找“玉山”,同時也清楚,以他這年齡,父母無論如何不會答應他毫無目的外出數(shù)天。經過思考后,他找到了援軍——十五歲的海爾汗。外出的理由是,幫海爾汗尋找他家一個月前丟失的那頭牛。他讓海爾汗去說服阿爸,同意自己出去鍛煉鍛煉,盡管阿爸生氣,他仍義無反顧地啟程了。
此次幾天數(shù)夜的探險接近終點時,丹增沒讓海爾汗繼續(xù)陪伴。分手后,老馬失蹄讓他受傷,同時馬也跑了,帶走了他所有的食物和用品。丹增沒有放棄,經受住困難的考驗,與哈桑一起完成了這趟神奇之旅。
歷經這些后返家的丹增,相信不再是以前那調皮好玩的男孩子了。他業(yè)已蛻變成一個觀察仔細、思路清晰、能謀善斷、奮進砥礪的少年,有如雛鷹振翅即將翱翔。
發(fā)生在物質生活條件、資訊發(fā)達程度等方面均遜色于城鎮(zhèn)的遼闊草原上的丹增和哈桑的故事,仿佛驗證了那句諺語:“養(yǎng)育一個男孩需要一個村莊?!?/p>
這部榮獲第四屆青銅葵花兒童小說獎作品的頒獎詞云:“這是一部既具鮮明生活質感,又極富質樸想象力的作品。一個孩子與一只羊一起踏上尋找之旅,構成了現(xiàn)實與夢境互動式的關系。那只叫‘哈?!难?,既是孩子的伙伴,也是另一個自己。作品選材獨特,構思奇妙,用一個玄幻的故事來闡釋生命的意義,現(xiàn)實和玄幻交叉進行,寫法平實又具有較強的可讀性,生活氣息濃郁,兒童趣味真實且親切?!?/p>
誠哉斯言。
廣東/向明偉
草原上的幾場大雪,為邊地少年丹增送來了一只神奇的小黑羊,確切地說,是送來了一個參與他成長儀式的小伙伴哈桑。如果從《哈桑的島嶼》的第四小節(jié)開始閱讀,你一定以為哈桑就是那戶牧民家的另一個孩子。事實上,從小黑羊現(xiàn)身開始,細心的讀者就會發(fā)現(xiàn),索南才讓一直使用了第三人稱“他”來指代那只小羊。萬物有靈的觀念,被作者水乳交融地賦予在小說中的各種事物上,哪怕是尋常不過的小草,“各種各樣的草兒開始小心翼翼地活動起來,朝著天空使勁生長自己的身體。白天的草原太吵鬧,牛啊羊啊的走來走去,喊喊叫叫不消停,他們不習慣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生長”。
在小說的開始部分,作者用綿密的細節(jié),耐心呈現(xiàn)了丹增一家抵御草原暴雪的各種努力。如果你是抱著某種慣性的獵奇心理,想來感受一番所謂的“邊地美學”,恐怕會失望——作者根本就無心展演那種“異質性”和民俗志,而是想讓讀者放平心態(tài),更多地體察人在自然困境中普遍存在的抗爭、克服與堅守。
隨著閱讀的深入,我們發(fā)現(xiàn)小說最值得稱道的地方,無疑是對夢境的多次拓展使用。那些不請自來的或者有意為之的夢境,至少有十個,它們散落在小說的后半部分,充滿了神秘莫測的氣息。
不妨來梳理一下夢境的起因:少年丹增溺愛的哈桑小黑羊,某天突然闖入夢境。哈桑生出一種“永無休止地長大下去”的恐懼,希望丹增一起去找到那所謂的“島嶼”“玉山”。“只有找到了什么東西,才會變得正?!?。于是丹增約上好友海爾汗,陪著“除了長得像一只羊,其他的都不像羊”的哈桑,踏上了漫漫尋島之路。
這趟遠行并沒有確切的目標,迎接他們的是無邊草原和皚皚雪山。途中,他們遇見了醉漢大叔、長相秀美的女孩子、熱情好客的中年女人一家,包括那只紅火焰狗。他們露宿荒野,或者借宿牛倌的地窩子,一路結識著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化解不期而至的種種意外和困難。
與哈桑的恐懼相反,丹增渴望長大,他在完成對哈桑的承諾之時,歪打正著地趕赴著一趟心靈奇旅,跌跌撞撞地完成了自己的成長儀式。面對剛剛開始的人生,長大當然不只包括身高等物質層面的增量,還包括心靈的日益成長和豐饒,以及獨自應對種種困境的能耐。把想象力鍛煉得像公牛一樣強壯——按照哈桑的說法,“一個孩子成為大人之前最寶貴的東西有兩個:一個是純真無瑕的心,另一個是帶著翅膀的想象。”哈桑告誡丹增要把想象力和精神這兩條河流合二為一,隨時隨地從中撈取有用的東西,要熱愛生命的每一刻,熱愛所有的快樂和煩惱。借夢傳聲,哈桑不斷拋出零星玄妙的經驗之談,努力地扮演著先知或導師的角色,但是我更愿意將其理解為那是丹增自己的囈語或省察。
當?shù)ぴ鰟耠x隨行的海爾汗,獨自前往“玉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真正長大的準備。事實上圓滿的結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趟遠行中他所經歷的一切。對于少年丹增而言,他必須走出家門,投身荒原,體驗孤獨和黑暗,才可能真正成長。父親面對母牛和小牛犢生死去留的殘酷現(xiàn)實,曾經向丹增解釋選擇的無奈和必然,為兒子上了人生的第一堂課。那時候的丹增面對如此宏大的命題,應該是懵懂不明的。隨后開啟的荒原遠行,終于讓他明白了生活的更多真諦,當然并非全部。
回頭再來說說小說中的夢境。夢境是人類特有的一種精神狀態(tài),在小說中的運用屢見不鮮。夢境作為人物內心私密的顯性投射,在小說中往往自帶一種天然的隱喻意味。在這篇小說中,夢境更是故事推進的關鍵。每到疑難之時,少年丹增似乎總是需要一個夢境的指引,才能勇毅前行。那么問題來了,這些按需而至、頻繁造訪的夢境,也因此逐漸喪失其迷人的一面,淪為作者刻意安排的一個個“巧合”,致使小說的后半部分虛假而做作,說教意味濃厚,也讓整部小說顯得有些頭重腳輕。這也說明夢境或諸如此類的手法是一把雙刃劍,用起來要格外謹慎才好。
廣東/茨平
一部作品,會讓讀者時不時停頓下來,產生一種必須思考的沖動,它就是好作品。索南才讓的中篇小說《哈桑的島嶼》(載《作品》2022年第5期),我在閱讀過程中,就產生了一種必須思考的沖動,然后坐在那兒發(fā)呆,某種情緒在彌漫,眼前就有三場大雪紛紛然落下,廣東的夏天也遍地雪光。
小說故事其實很簡單,就像一條小溪流水,輕言細語流淌著,沒有那種波瀾壯闊,有點起伏也是小落差。誰說文似看山不喜平?大草原是平的,大海也是平的,風吹稻浪也是平的,還有長河落日圓,這些也是美,可以美得讓人心曠神怡。能從平處著手寫出文學的味道與美來,更顯作者的功力。
有一只叫哈桑的羊會走進少年丹增的夢里,這是這篇小說的核,也是最大亮點。哈桑在夢里告訴丹增,他必須找到一個叫玉山的地方,否則,他就會不受控制地長大,長成駱駝那么大,長成房子那么大,哈桑便脫離羊的特征,這是一件非??膳碌氖虑椤S谑?,丹增找到好友海爾汗,與哈桑一起開始走向遠方的玉山。我很自然地將它與《西游記》對照。《西游記》是孫悟空最先出場,再是唐僧。小說是丹增出場,然后哈桑才來了?!段饔斡洝分袔熗剿娜藲v經千難萬險終于來到西天取得真經。在小說中,他們也克服不少困難,終于來到了具有神秘色彩的玉山,那是哈桑的島嶼。寫動物也是寫人,哈桑的島嶼也是少年丹增的島嶼。不知這樣解釋對不對?
說個人感受,索南才讓的小說閱讀比較難進入。倒不是它晦澀,相反,閱讀起來有輕快感,一路上百味叢生,仿佛讓鮮花和鳥語擁簇著。我說的比較難進入,是很難找到打開文本的鑰匙。我是讀了三遍,花了一個下午時間。每讀一遍,貌似撥開了重重迷霧,探得其豐沛的內涵,卻仍然處于迷霧之中。如果小說有中心思想的話,我始終抓不住它的中心思想。掩卷沉思時,想,或許是索南才讓的文學邏輯不一樣,超出了我們往常的閱讀經驗。的確是這樣,它肯定不是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也不是新寫實主義,與卡夫卡、卡佛、博爾赫斯、茨威格、馬爾克斯、麥克尤恩、殘雪他們都不一樣,索南才讓就是索南才讓,他用他獨有的文學邏輯,既制造了閱讀迷霧,又給人驚喜。
索南才讓的小說《哈桑的島嶼》讓我再一次思考文學是什么??隙ㄓ腥苏f,不用思考了,老早就有人下定義了,文學是人學。這無疑是一句貌似真理的廢話。哲學、社會學、歷史學、心理學、政治學難道不是研究人的學問?演講與口才,為人處世也是人學。前些日子有人跟我說,文學是文學的美學。這句話雖然有點繞口,但我卻認同,它更接近文學的真理。或許從這兒出發(fā),更容易理解索南才讓小說中那特有的文學邏輯。
有意思,有味道,有美感,正是一部作品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