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圖書館（四）

文/楊紫汐 圖/七酒米

遇見獨腿錫兵

說話的正是那位美麗的芭蕾小姐。此刻，這小紙人優(yōu)雅地站在宮殿門口，她穿著漂亮的裙子，肩上還有一條小小的藍色緞帶。那緞帶中央綴著一顆黑珠子，它在一旁爐火的照耀下亮晶晶的，發(fā)著光。

“你們什么時候溜進我的宮殿里去啦？真沒禮貌！”

芭蕾小姐臉色雪白，面無表情。她是位高傲的舞者，認為跟蠟天鵝和錫兵聊天簡直有失身份，于是擺出優(yōu)雅的舞蹈姿勢，不愿再多看他們一眼。

小梨扭著天鵝屁股，和騎士一起走出紙宮殿，打量起周圍環(huán)境來。

他們所在的桌子位于客廳一角，緊挨著窗戶。夜深人靜，這戶人家從主人到仆人都已沉入夢鄉(xiāng)，眼下正是桌面上那些玩具的自由活動時間——胡桃夾子僵立了一整天，腰酸背痛，正通過翻筋斗體操來活動筋骨。石筆站在石板上不停抱怨，嚷嚷著它的身體又在小男孩的亂寫亂畫中磨短了不少！籠子里的金絲鳥被石筆吵醒了，它揉揉惺忪睡眼，很快開始出口成章地高談闊論，如同一位長著羽毛的詩人……

一個蓋子上繪著戰(zhàn)爭畫面的小鐵匣擺在窗邊，那是錫兵們的軍營。這支小小軍隊一共有25 位錫兵，騎士理應(yīng)是他們中的一員。此刻，那些和騎士模樣相同的錫兵們剛剛結(jié)束了晚間訓練，他們有的回到鐵匣里休息，有的靠在積木旁一邊聊天，一邊擦拭毛瑟槍。

“嗨，兄弟，你和這位天鵝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小梨扭頭望去，只見一位錫兵正帶著微笑望著他們，而支撐他筆直身體的，只有一條腿。

哦，他就是那位獨腿錫兵了，童話里寫過，這群錫兵是用一把被融化的舊錫勺做的，最后一位士兵分到的錫不夠了，所以他只有一條腿……

小梨對獨腿錫兵的第一印象很好，因為他稱呼她“天鵝小姐”，而不是“蠟鴨子”。于是她歡快地回答道：“謝謝你，我們沒有遇到困難。”

獨腿錫兵略帶羞澀地說：“我看你們剛才從紙宮殿里出來……那位高雅的芭蕾小姐……她……一切都好吧？”

小梨覺得錫兵臉紅的樣子很可愛，她認真回答道：“她很好。如果你很關(guān)心她，為什么不自己去問她呢？”

獨腿錫兵略帶自嘲地說：“我不太擅長和女士打交道……而且她擁有一整座宮殿，而我卻住在一個小匣子里，還是和兄弟們擠在一起……當然了，更別說我還只有一條腿……”

小梨正思索著該如何寬慰對方，只聽騎士淡淡說道：“有些事情我們確實無法選擇，有人一生健康，有人天生殘疾，有人生來富有，有人一生貧寒，可不管怎樣，每個人的靈魂都是平等的，我們喜愛美好事物的心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p>

這番話似乎令獨腿錫兵得到了鼓舞。

“謝謝你，兄弟，我確實不該因為這條腿而自卑?，F(xiàn)在我想要送一朵花給那位美麗的小姐，向她表示我的敬慕和感謝。她的舞姿那么優(yōu)美，讓每個看到她的人都心生歡喜?！?/p>

說完，錫兵向騎士和小梨敬了個禮，然后用他的獨腿跳到花瓶旁，費力地摘下一朵小玫瑰。

黑妖精的報復

獨腿錫兵扛著玫瑰花朝紙宮殿跳去，意外卻突然發(fā)生了！一根包裝禮物盒的絲帶躺在桌上，他沒能完全躍過它，被重重絆倒！

“哐當！”摔倒的獨腿錫兵碰翻了一旁的彩繪玻璃鼻煙壺，他手中的小玫瑰也落在桌上，震掉了一片花瓣。

“哈哈哈哈！”所有玩具都哄堂大笑起來。

騎士疾步走過去扶起獨腿錫兵，并幫他整理好制服。小梨則忙不迭地跑去撿起那朵玫瑰。

獨腿錫兵重新戴好軍帽，接過小梨遞過來的玫瑰花，準備繼續(xù)前進時，房間里的座鐘突然敲響了12 下，午夜時分了。

當最后一聲鐘響消散在空氣中，那個被獨腿錫兵不小心撞翻的鼻煙壺忽然晃了晃，猛地彈開了蓋子！

一陣黑霧從鼻煙壺中冒出，很快在半空聚集成形——那居然是個小小的黑妖精！

“你這個丑八怪！居然膽敢踢翻本大爺?shù)恼。　焙谘b牙咧嘴地沖獨腿錫兵尖叫。

錫兵禮貌地彎腰行禮道歉：“非常抱歉！妖精先生，剛才我并非故意的，而是被一條絲帶……”

“你小子竟然還敢頂嘴！本大爺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番！”

小梨看不過去了，她剛想為獨腿錫兵辯護，坐在一旁的紅發(fā)瓷娃娃卻先一步開了口。

“黑妖精先生，錫兵先生的確不是故意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您誤會他了。”

然而瓷娃娃的話卻令黑妖精更加惱怒了。

“你這個紅頭發(fā)女巫！誰允許你講話了！你將要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

說著，黑妖精狂躁地在桌子上空盤旋，帶起一股透著寒意的陰風。

窗戶被猛地吹開，一只大烏鴉突然飛了進來！它直沖到瓷娃娃面前，一口啄掉了她那黑玻璃珠做的右眼！

大家都還沒回過神來，烏鴉便已經(jīng)叼著玻璃珠飛走了。原來大烏鴉的老巢就在街對面的大樹頂上，難怪一感受到黑妖精的召喚，它就能迅速現(xiàn)身。

“我的眼睛！”紅發(fā)瓷娃娃右眼的位置只剩下一個可怕的黑洞。

“哈哈哈哈！明天孩子們看到你這個丑八怪！一定會扔了你！你將在垃圾堆里度過余生！”

黑妖精狂妄地叫著，重新鉆回鼻煙壺，臨走還不忘惡狠狠瞪了獨腿錫兵一眼。“哼！咱們的賬還沒算完！我先回去好好構(gòu)思一下，看怎么懲罰你最有趣！”

房間里只剩下瓷娃娃可憐巴巴的哭聲。玩具們有的幸災(zāi)樂禍，有的驚恐萬分，還有幾位雖然面帶同情，但誰也不敢上前安慰瓷娃娃，生怕會引來黑妖精的報復。

制定行動方案

獨腿錫兵跳到瓷娃娃面前，無比愧疚地望著她說：“謝謝你為我辯解。害你變成這樣，我真的非常抱歉！別哭了，我們一起來想想辦法。”

“沒錯，在孩子們醒來之前，我們會找到補救措施的。”騎士和小梨也走過來安慰瓷娃娃。

“我倒是有個主意?！?/p>

獨腿錫兵去找其他錫兵，希望大家能團結(jié)起來一起展開軍事行動，去烏鴉的老巢奪回瓷娃娃的眼睛。然而，另外23 位錫兵卻不肯冒這個險。

“幫瓷娃娃找眼睛？這種瑣事有什么意義？它根本不值得我們這種英勇善戰(zhàn)的偉大軍團出動?！?/p>

“再說了，這明明是黑妖精和那娃娃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們不便介入?！?/p>

“可不是嘛！那黑妖精的厲害大家都看到了，咱們可別惹火燒身……”

錫兵們的這些話聽得小梨一肚子火，她忍不住大叫幾聲，打斷了他們。

“你們可真虛偽！一面說自己是英勇善戰(zhàn)的偉大軍團，一面又在黑妖精的法術(shù)面前瑟瑟發(fā)抖！膽小鬼！”

最年長的那位錫兵厭惡地盯著小梨說：“哼！連只蠢鴨子都敢大放厥詞！難怪一條腿的小兵也想逞能當英雄！”

“他沒有逞能，也沒有想當英雄！他只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去幫助別人！你們不愿幫忙就算了，怎么還故意詆毀別人？”

小梨氣得發(fā)熱，覺得身上的蠟仿佛都開始變軟了。“我這位朋友雖然不像你們一樣身體健全，但他的心靈比你們?nèi)魏我粋€都要健康完整！”

年長錫兵昂著頭質(zhì)問獨腿錫兵：“那么你呢？你也同意這蠢鴨子所說的話？你是愿意和鴨子變成同類？還是打算好好反省一下，重新回歸我們的隊伍？”

獨腿錫兵身姿挺拔地站立著，不卑不亢，他態(tài)度堅定地表達出自己的心意。

“首先，這是位充滿智慧的天鵝小姐，不是您所謂的蠢鴨子。其次，我不覺得幫瓷娃娃小姐找回眼睛是毫無意義的瑣事。也許那只眼睛對其他人來說無關(guān)緊要，可對瓷娃娃小姐來說，它卻具有無可替代的重要意義?！?/p>

年長錫兵冷笑一聲：“既然你堅持，那就隨便吧。不過別再回來了，我們的小鐵匣容不下你這位‘大英雄’?！?/p>

接著，他又冷冷望向騎士：“你呢？看樣子，你是打算跟他一起去做蠢事？”

騎士從容不迫地答道：“我是打算和他一起做件事，不過，我不認為那是蠢事?！?/p>

“又多了個笨蛋！”

錫兵們不再理會兩位“叛逆者”，排著隊回到鐵匣子里去了。他們“砰”的一聲狠狠關(guān)上蓋子，用那聲響宣布對獨腿錫兵和騎士的孤立。

桌子上重新安靜下來，瓷娃娃愧疚地說：“對不起，是我害得你們被朋友排擠……”

獨腿錫兵笑笑，安慰瓷娃娃：“朋友啊，重要的不是數(shù)量，而是質(zhì)量。一萬個沒有共同語言的‘朋友’，也比不上哪怕一兩位志同道合的知己。”說著，他感激地看了小梨和騎士一眼。

“好啦，心靈雞湯時間結(jié)束！”小梨做了個深呼吸，把剛才的憤懣全都吐了出去，說，“我有個想法，如果我們把桌上這些絲帶全部連接起來，請金絲鳥幫忙把絲帶的一端系在大樹上，那我們就能通過這條‘空中索道’直達烏鴉老巢了，這樣多節(jié)省時間！”

騎士和獨腿錫兵都認為這計劃可行，可當他們向金絲鳥尋求幫助時，那只住在漂亮籠子里的美麗鳥兒卻不愿參與他們的行動。

“老烏鴉比我厲害多了，我有點怕它……而且，而且我被關(guān)在籠子里呀，根本出不去嘛！”

小梨望向鳥籠的小門——鑰匙明明就插在鎖眼里。她剛想揭穿金絲鳥的蹩腳借口，卻被獨腿錫兵悄然制止了。他溫和地低聲對她說：“很多事情，我們看穿了，卻不必非要說穿——給別人留點余地沒什么不好?！?/p>

“好吧……”小梨無奈地撇撇嘴。

既然捷徑走不通，大家決定實施另一個方案——利用絲帶從窗口滑下去，徒步穿過街道，然后再爬上大樹。錫兵說針線盒里有做手工用的小鉤針，到時候他們可以用它勾著樹皮爬上樹去。

他們立刻行動起來，將數(shù)條絲帶連接在一起，并將這條“長繩”的一端牢牢系在好心幫忙的胡桃夾子身上。胡桃夾子是實木做的，分量十足，安全可靠。

絲帶從窗口垂落而下，在深夜的冷風中不?；蝿?。因為小梨的身形不便攀爬，所以她被安排守在窗口。冷風不停地灌進屋來，帶著厚重的潮濕氣息，天空似乎在積蓄一場大雨。

“小心啊！”小梨站在窗邊，望著一點點滑下絲帶的騎士和獨腿錫兵，她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

就在兩位勇士剛滑下一半的時候，一股不祥的陰風突然從小梨身后吹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絲帶的繩結(jié)竟突然松開了！

情急之下，小梨來不及思考自己的翅膀是否足夠有力，便撲上去一把拽住了即將滑出窗口的絲帶！可是蠟天鵝能有多大力氣？她根本承受不住兩個錫兵的重量。騎士和獨腿錫兵迅速向地面墜去，小梨也被絲帶拖拽著飛出了窗口！

強烈的失重感令小梨頭暈?zāi)垦?，耳邊除了呼呼風聲，似乎還有黑妖精得意洋洋的冷笑！這一定又是那家伙搞的鬼！

完了！完了！我的作業(yè)可還沒有做完吶！

這是墜落地面之前，小梨腦海中閃現(xiàn)的最后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