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長大

文/橘子醬

圖/米米兒插

一

放學(xué)后，我一進(jìn)家門就鉆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我戴好耳塞，把自己埋進(jìn)了滿滿一頁的數(shù)學(xué)試題中。

可惜，滿腔的斗志被一道數(shù)學(xué)題擊敗了，我咬著筆桿努力回憶著老師講過的知識點。就在這時，嘈雜的聲響從門外傳來，緊接著傳來了爸爸媽媽的爭吵聲。

他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爭吵的呢？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剛開始的時候，我也害怕過，我怕他們兇巴巴地指責(zé)對方的樣子，怕他們中的一個摔門離開這個家，怕他們丟下我。

有很多個夜晚，我被噩夢驚醒，顧不上平復(fù)心情，顧不上穿好拖鞋，光著腳悄悄地溜到客廳，在黑暗中感受這個家的一切。直到確認(rèn)媽媽夢中的囈語和爸爸的呼嚕聲存在于這個家中，才安心地躺回床上。這些，我猜他們都不知道。“小雨，把門打開，我是奶奶！”發(fā)呆中，我聽到奶奶在門口急切地叫我。

我打開反鎖的門，門外，爺爺正坐在餐桌旁呵斥：“你們到底在鬧什么？小雨不到一年就要考中學(xué)，你們就是這樣做父母的嗎？”

爸爸低頭坐在爺爺對面的位子上，媽媽則靠著墻看向窗外。奶奶嘆了口氣，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二

“你知道嗎？羅微微的爸爸媽媽要離婚了?！眲傄惶みM(jìn)校門，米朵就湊上前挽住了我的胳膊。米朵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認(rèn)識快六年了。

“哦?！蔽已氏伦詈笠豢诎?。

“你說羅微微遇到這種事，學(xué)習(xí)會不會受影響??？”米朵問道。

“我也不知道?！蔽矣行┬牟辉谘?。

米朵覺察到了我的不對勁，摟著我的脖子問：“你今天怎么了？”

我搖搖頭，什么都沒說。人總是要有屬于自己的秘密，雖然我很不喜歡有秘密的感覺。

教室里，羅微微站在過道上正在收前一天的作業(yè)。走到我桌前時，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平日里活潑開朗的羅微微此刻像只安靜的小綿羊。我將作業(yè)遞給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那雙眼睛微微泛著紅。

同桌馬博宇趕在羅微微之前，搶過了我的作業(yè)，沖羅微微諂笑道：“行行好，你先收別人的，讓我跟同桌對對答案。”

如果換在平時，羅微微一定一把奪回作業(yè)，瞪大眼睛訓(xùn)一訓(xùn)馬博宇。但今天她無奈地看了看馬博宇，轉(zhuǎn)身就往后排去了。

體育課上，女生們終于盼到了自由活動時間，大家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處說話。我很想去安慰羅微微，可是她身邊已經(jīng)圍了好幾個女生，其中就包括米朵。

不一會兒，體育老師走了過來，他輕聲地對羅微微說：“羅微微，你家里人找?！?/p>

羅微微愣了愣，立馬沖出了操場，留下那幾個女生原地嘀咕著。

“羅微微真可憐！”米朵跑了過來，“她爸爸媽媽要求她必須選一個人跟著?！?/p>

“大人們覺得離婚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他們自認(rèn)為自己都愛孩子，就算分開了，那份愛也還存在?！蔽倚÷曊f。

“就是！”米朵氣憤地說。

三

“小雨，如果，我說如果爸爸媽媽實在不能繼續(xù)生活在一起了，你打算怎么辦？”奶奶把削好的蘋果遞到我手中，試探地問。

我咬了一大口蘋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搖頭回應(yīng)奶奶的問題。

這個問題我的確沒想過，甚至至今都沒想明白為什么以前好端端的兩個人都像變了個樣似的。從前爸爸媽媽喜歡一左一右抱著我，告訴我會永遠(yuǎn)愛我，我們一家也會一直幸福下去。

“媽，您別這么問小雨，她肯定得跟著我。”媽媽在陽臺上收著晾干的衣服，扭頭插話道。

我抬頭看著媽媽，發(fā)現(xiàn)媽媽消瘦了好多。這一陣子，我只顧把自己塞進(jìn)屬于自己的那個小空間，從沒這樣觀察過她。

“劉梅，我知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唉，就是可憐了小雨。”奶奶默默地抹淚。

媽媽端來一杯水，輕聲說：“媽，這是我和志勇兩個人的事，我們自己來解決?！?/p>

“我去寫作業(yè)了?！蔽翌^也不回地鉆進(jìn)了房間。很可笑，那些令人頭疼的試卷此時卻成了我最親密的伙伴，只有跟它們在一起，我才能忘記生活中的麻煩事。

書桌上，還擺放著二年級時，我跟爸爸媽媽一起在畫本上用彩筆涂的公主城堡。爸爸說只要我喜歡，可以一直無憂無慮地住在公主城堡里長大?？墒?，他好像已經(jīng)徹底忘記曾經(jīng)說過的話了。

四

周五，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一直第一的羅微微這次排到了我后面。

米朵替我感到驕傲，說我一定是班里第一個被一中錄取的。米朵講話的聲音一向很大，一字一句都落到了羅微微耳中。

我紅著臉偷偷看向羅微微，我知道羅微微一定是受了爸爸媽媽離婚這事的影響，才沒發(fā)揮好。這讓我覺得有些尷尬，就像搶走了原本屬于別人的獎?wù)隆?/p>

周末上午的書店是安靜的。我選好一本書，找了個座位坐下。我不想回家面對爸爸媽媽，也不想讓他們問我任何問題，只想靜悄悄地待在屬于自己的世界里。

“丁小雨，你也在這兒呀！”羅微微有些驚訝地說。

“作業(yè)做煩了，跑出來看看書?！蔽姨ь^迎上她的目光，示意她一起坐下。

“下個月我就要去外地上學(xué)了?！绷_微微突然說道，“以后不能跟你一起競爭、一起進(jìn)步啦！”

“去外地？為什么啊？”我詫異極了。

“我決定跟我爸爸生活了，他是個建筑工程師，常年出差。現(xiàn)在他決定在深圳安家，他保證以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绷_微微的眼睛里閃著光，“媽媽還有很多家人，可爸爸只有我一個。”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她，默默地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一瞬間，一種沖動涌了出來，我沒忍住，說出了自己的秘密：“其實，我的爸爸媽媽很快也要分開了，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該做什么樣的決定?！?/p>

羅微微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下一秒?yún)s握緊了我的手：“別怕，都會過去的！”

是呀，煩惱都會過去的！

五

萬萬沒想到，我也像羅微微一樣成了同學(xué)們私下交談的話題中心。周一一早，我強(qiáng)烈地感覺到大家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剛開始我很疑惑，直到同桌馬博宇自以為是地遞了小紙條給我。紙條上那句原本關(guān)心的話變得很是刺眼。

爸爸媽媽要離婚的事情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憤怒地看向羅微微。

她的眼神似乎在躲閃。我有些難過，更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不該隨隨便便就跟羅微微講出自己的秘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整整一周，我都沒跟羅微微說過一句話，就連班主任宣布羅微微即將轉(zhuǎn)校的消息，同學(xué)們開始輪流給她在同學(xué)錄上寫祝福語，我也沒再理她。

反而是羅微微，走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但我拿到后，并不想打開看。

“羅微微走了，你考一中的競爭對手少了一個，可我連一中的尾巴都摸不到?！泵锥溧僦煺f道。

“就算她不走，我也會努力超過她的?！蔽乙槐菊?jīng)地說。

“那件事你還沒想好嗎？”米朵追問道。

大大咧咧的米朵大概永遠(yuǎn)都體會不到我的心情。我頭也沒抬地回答：“無所謂了，我現(xiàn)在只想好好學(xué)習(xí)?！?/p>

羅微微走的那天，外面下著小雨。我站在教室門口，看到冷風(fēng)中她的爸爸將她攬在懷中，手中的傘一大半都撐在了她的頭頂。

羅微微回頭看到了我，沖我揮了揮手，漸漸遠(yuǎn)去……

六

最近，爸爸媽媽的爭吵少了很多，大概是他們也意識到我馬上要考中學(xué)，不能受到干擾吧。不過，我無意間還是聽到他們私下里協(xié)商分開的事情。

這段時間，我搬去了奶奶家專心復(fù)習(xí)“小升初”。我發(fā)現(xiàn)老小區(qū)很安靜，更適合復(fù)習(xí)。奶奶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爺爺也時不時地講一些有趣的事幫我放松。

這天，我跟爺爺奶奶打過招呼，回家去拿一些東西。剛走進(jìn)小區(qū)，就碰到了米朵的媽媽李阿姨。

李阿姨細(xì)細(xì)打量過我后，突然說：“小雨，米朵沒有影響到你吧？她那丫頭你知道的，嘴太快，老是沒心沒肺的！我已經(jīng)狠狠地批評了她！”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李阿姨。

李阿姨又解釋說：“米朵從我和她爸的聊天中聽到你家的事情，自作主張地告訴了同學(xué)們。她跟我說，她只是想讓大家像她一樣多關(guān)心你，沒有什么惡意?！?/p>

原來，說出我最想隱藏的秘密的根本不是羅微微，而是我的好朋友米朵！

“沒事的，阿姨?！蔽覔u搖頭。突然，我意識到了什么，邁著大步朝家里走去。

七

“小雨，很開心跟你同班這幾年，希望你可以順利考上一中，我也會加油的！”我拆開了羅微微留給我的那封信。

“小雨，不管你選擇我們中的誰，我們都還是你的爸爸媽媽?！眿寢屧谖視郎狭粝铝诉@樣的便條。

“小雨，媽媽已經(jīng)狠狠地批評過我，我知道錯了。當(dāng)你不愿意說出一些秘密時，我應(yīng)該默默地陪著你，不應(yīng)該自作主張，請你原諒我！”QQ上，米朵的頭像一直在閃爍著。

未來怎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都在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