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一次戀愛的愿望
已經(jīng)變得十分簡單
她就站在我面前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
我怎么也不會相信
機(jī)器制造的她
也懂得等待春天
她遞給我的是一張卡片
說里面儲存著她身體的開關(guān)
我接過來,掂了掂
然后又隨手扔還
我要的是跟她交談
告訴她我曾經(jīng)的苦悶還有悲歡
我為什么是我
又是怎樣來到這人間
我為什么不能與人做伴
為什么我始終一個人孤單
我等待著看她的哭
她的諷,她的諫
她有人間難有的風(fēng)情
她有世上少有的柔軟
但最后我連一丁點(diǎn)的羞澀
也沒看見。她只說
工資、住房、身份、地位,等等
沒有這些,其他一切都免談
我說,你不該是個機(jī)器人
這都是命,說過這話后她就別過了臉
她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yùn)
與誰談戀愛她自己也說了不算
這晚,我沒有意愿與她纏綿
她也像家庭主婦一樣
換上了干凈的床單
我羨慕她能始終如水一般沉靜
不起波瀾,她卻羨慕我不管是
喜悅還是痛苦都能淚流滿面
我突然有了某種預(yù)感
假如我們就這么過下去
是否會出現(xiàn)身份互換的那一天
我漸漸地變成一臺機(jī)器
沒有了夜晚也沒有了白天
而她卻會慢慢換上人間的笑顏
生兒育女,柴米油鹽
更可怕的是她招一招手
手里握著的竟是我的密碼和開關(guān)
這與機(jī)器人的戀愛
這讓人最難以承受的風(fēng)險將由誰來擔(dān)
潘金蓮的那盆水,潑的不是時候
如果推遲四百年潑出去
不知又會潑到誰的身上
四百年后的男人們,早已經(jīng)摸透了
武大郎去賣炊餅,離開的時間
所以都沒事找事地打那條小巷經(jīng)過
一邊喊著“不要臉!”“蕩婦!”
一邊又想著自己也能與潘金蓮
發(fā)生點(diǎn)故事。叫得最歡的那幾個人
恰恰正是最希望潘金蓮那盆水
能潑到自己身上的人
當(dāng)然沒有人會相信,愛情能夠當(dāng)街發(fā)生
只要沾上潘金蓮的水,就得要做好與
武松過招的準(zhǔn)備。有人說武松不是就剩
一只胳膊了嗎?也有人說武松早就出家了
誰知道他還愿不愿意再去管這等閑事
潘金蓮小棍棒撐窗,媚眼拋灑
這個動作四百年來就沒變過
然而世俗的市井,一個個猥瑣的男人
最終讓她失盡了興致。不同時代的男人們
雖然一次次給她潑出第二盆水的機(jī)會
但她不僅沒把盆里的水再潑出去
而且還把媚眼收了、小窗關(guān)了
而且跟西門慶說
你把《水滸傳》這部書的最后一頁
也給合上吧
藍(lán)布牛仔,小白扣
黑小衫,露臍裝,小蠻腰
精心打理過的直發(fā)
兩條胳膊是瓷做的
束著黑項(xiàng)圈
雙手端著手機(jī)舉到眼前
我并無意于把一幅圖片
看成視頻,讓她活動起來
我只想讓她把手機(jī)挪開
看看她的臉,跟她說幾句話
我并不是離不開她
我是不明白
她為什么離不開手機(jī)
夜晚,她喜歡坐在陽臺上
一手托腮,一手夾著一支煙
她無力把夜晚燒出黑洞
客廳透出的微光
已把她幻成剪影
生活缺少媚惑
她不得不把自己
做成標(biāo)本
她知道暗處會有一部相機(jī)
正反復(fù)對準(zhǔn)她
她打算過幾天去對面樓
敲開那扇厚重的門
把憂傷的底片要回來
自己保管
自從掌了電燈
看好多東西時
竟不像原來那么清楚了
自從開了空調(diào)
感覺所有冒出來的汗
都是虛汗
自從通了高鐵
與遠(yuǎn)方朋友的聚約
卻總是一再錯過
我本是一條魚
卻總被誤以為我是意外落水
我最好的歸宿
就是向深深的海底沉去
卻總有人一次次
執(zhí)意把我救到岸上
是你們的柔情讓我不懂
還是我的決絕令你們傷痛
不是隨意就有這么好的夜晚
也不是隨意心情就如此繾綣
初夏的風(fēng)搖著街樹
偶爾有葉子落下來
月影在一個人的肩上披一半
剩下的一半又披上另一個人的雙肩
幸福陣陣襲來
夜色清爽如溪
舒緩如樂
剛下過一場新雨
殘留在葉片上的雨滴
像已經(jīng)融化的吻
一會兒濕她的衣裳
一會兒打我的腳面
夢中總是多雨
因?yàn)橄肽钜粋€人
心時常滴淚
淋濕的情緒
可以在陽光下翻曬
但這樣的時候
往往生長明媚的惆悵
有雨,小草綠了
清清的小河流著
只是不能淹沒或洗掉回憶
只有相思
是最精美的窗簾
夜夜有隱約的歌聲
飄進(jìn)來又飄出去
那時,我們很愜意
是嗎?
可你不讓我的三月
居住在你的唇上
滿山的花
該開的都開了
還剩下九十九級臺階
我們順著往下走
后來,你把那座山
郵給了我
打開一看
竟是一汪淚水
雨是液體的陽光
陽光是耀眼的雪
雪是心愛的女人
女人是風(fēng)
風(fēng)是少年
少年是我
我喜歡穿行在雨中
一身濕漉漉的明媚
把雪融化
任風(fēng)把頭發(fā)刮亂
始終確保一顆心
能夠自由自在地飛翔
新雷一聲
第一場雨
淋濕了天空
遠(yuǎn)處走來的兩個人
腳步輕輕
記憶中的荒野小路
漸次泥濘
一個眼神
驚了翠柳上的黃鸝
一對白鷺
學(xué)會了臉紅
春雨如吻
用天使的眼淚
根本無法擦干
她臉上的笑容
葉子未必一定是被秋風(fēng)吹落的
也可能是因?yàn)樽跇湎碌?/p>
那個女人她不該打開那部
厚厚的和弦之書
葉子從樹上落下來
落到了書頁中的漫畫樹上
綠色的氣息繼續(xù)生長
在溫暖如春的字里行間
它度過了深秋和寒冬
已經(jīng)與一首歌曲的旋律徹底相融
多年后,直到我借閱到這部書
那片葉子才從消息樹上掉下來
掉到了我的心里
或許她的美,已足夠光滑
她似乎不需要再撐傘
只要雨點(diǎn)落到身上就會
自動地卷成水珠往下落
小雨的雨絲像風(fēng)
輕輕刮過,雨中的她
是一株帶露的花樹
小雨根本淋不濕她
只能淋濕看她的人
在她手中握著的是一把紅傘
但她始終沒有打開
長街的那一頭
也只有她一個人
小雨應(yīng)該是早就停了
但看她的人嘩嘩的一場心雨
仿佛才剛開始下
她坐在大號的沙發(fā)里
鄰居家的幾只鴿子
在陽臺上撲棱棱地飛
陽光在鴿翅上閃爍著
冬日的空曠與明凈
正午的陽光徹底映照出
她的幾分慵懶
她手頭攤開的是一本詩集
一個不寫詩不讀詩的女人
并不適應(yīng)面前升騰起的油墨香
一首叫《櫻桃》的詩吸引住了她
“給我孩子吧,我祈求
沐浴陽光,沐浴花和葉子
我的心猶如風(fēng)中奔馳的牝馬
我的愛像舒展的綢緞渴望包裹
給我的懷抱以孩子
給我的家園以蔥郁和足夠的水”
被她反扣過來的詩集
像她已經(jīng)突起的肚皮
在冬日的正午
她選擇用一種春天的姿勢
斜躺著一個女人的幸福
責(zé)任編輯 藍(lán)雅萍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