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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大隊雜記

      2022-12-29 00:00:00陳家麥
      紅豆 2022年7期

      我年少時,家在五一大隊六隊胡家里。五一大隊在后來恢復(fù)了原名,叫后洋村。村北有個小地名叫棺材丘,可見留有土葬年代的烙印,“后洋”意指此地,有著海洋漸變成陸地的遺跡。

      池塘

      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凡有人居處之地必有池塘,五一大隊一口口池塘像一面面鏡子折射出太陽光。池塘里的水一來供農(nóng)民灌溉農(nóng)田,二來供生活用。胡家里位于村西,是以胡姓人為主的自然村,有兩口狹長而相交的池塘。兩口池塘邊鋪了一條石板小路,池塘的前端與入江的支河相連,村民到池塘洗菜、洗衣裳、汲水。那時沒有自來水,胡家里的人家從池塘取來水,倒入屋前的大水缸中,放入明礬,沉淀一段時間后,取上部清水作為生活用水。

      池塘建有石板拼接的簡易埠頭。每逢夏天,大人、小孩在池塘里戲水和洗澡,初學(xué)游泳的孩子趴在埠頭雙腳蹬水,抱著一只木桶或木盆練習(xí),一群鴨子在旁邊游來游去,不時扎入水中覓小魚,人與鴨倒也快活自在。碰到大雨天,水漫上埠頭,這時下埠頭洗滌需格外小心,常有人掉到塘中喊“救命”,被救上來時像只落湯雞。

      胡家里的孩子常在周邊廣闊的田地里亂跑撒野,以揮發(fā)童年過剩的精力。我們那時的食物雖然缺油少葷,但沒有那么繁重的作業(yè),書包里只有語文、算術(shù)課本。

      石板路下面是堆砌的亂石,亂石大多淹沒在水下。我玩水時總免不了用手在亂石縫中摸魚,小手被擠得像壓縮饅頭,但摸到鯽魚就忘了痛。有些摸魚高手,雙手像工兵掃雷似的往茭白根部探摸魚群,那些來不及逃竄的鯽魚被他們雙手緊緊握住,接著被放進魚簍內(nèi)。我有時也會拿一根竹竿系上納鞋底的線,線頭捆一枚打彎的繡花針,用這種原始的釣具一天下來也能釣上半桶各種各樣的魚。池塘內(nèi)的魚很多,一方面原因是資源豐富,另一方面原因是魚繁殖很快,更重要的原因是池塘與江河相連,有時臺風(fēng)帶來過多的雨水,江河、池塘、稻田里的魚到處串門,等到洪水退時,不少魚留在新居住地繁殖下一代。

      在悶熱的夏天,我選擇一口小池塘撈魚。我不帶任何捕撈工具,先游到池塘中間,用四肢把水?dāng)嚋?,等到塘底的泥漿都浮了上來,那些憋不住的魚、蝦、蟹就跟著泥漿浮上水面張著嘴呼吸,我再用臉盆在水面撈。等到水色有點清了,又再次攪渾。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兩個鐘頭下來,能撈上一桶的魚蝦。全家人一起分享我的勝利果實,臉上洋溢著“一人撈魚,全家幸?!钡南矏偂?/p>

      水溝

      比起江河、海灣,水溝可算是小不點兒。這種水溝有七八米寬,是運河的分支;最窄的可一步跨過。大小水溝分布在農(nóng)田之間、村前和村后。即便是最窄的水溝,被抽干了水,之后有雨水,溝里也會出現(xiàn)鯽魚、黃鱔、泥鰍之類的小生命。它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小時候的我常常坐在星空下冥思苦想。

      我和兩個伙伴,三個人赤腳來到齊腰深的水溝,選了一溝段,用泥巴壘起一道高于水面的堤,開始協(xié)同作戰(zhàn)。我們將堤內(nèi)的水不斷運到堤外的溝段。堤內(nèi)的水下降的速度很慢,然而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和耐性。

      堤內(nèi)的水緩緩地下降,堤外的水在升高,我們不斷加固防護堤。因為這種泥巴壘的堤,很容易被堤外的水沖垮。

      堤內(nèi)的水渾濁起來,水淺到腳脖子,溝里的魚才有動靜。再淺下去,那些稍大的魚拼命地游動起來。水淺到一指深、半指深,魚兒全都像傾斜的小船,等待我們捕撈。

      暮色漸濃,一排排瓦舍飄出炊煙,聽到大人在曬谷場呼喊我們的名字。把桶里的魚分了吧,倒出分作三堆,用“石頭、剪刀、布”的游戲,分出先后,各自拿了魚,走在歸家的田埂上。

      渡江

      西江就在五一大隊的東邊,那時的水是“咸淡沖”的,因為潮汐,受月球的牽引,到了關(guān)閘后水變清、變淡。

      對于準(zhǔn)備第一次橫渡西江的小孩子來說,需要結(jié)伴而游,才會有這份膽量。好在那時西江里游泳的人多,就像一口鐵鍋里下的餃子。而我打算一人橫渡,方顯“英雄本色”。

      臨行前,一個大人跟我說,千萬別往遠處看,意思是看得遠了會感到水路迢迢,失去了勇氣。下水時,我挺擔(dān)心半途腳抽筋,但我反復(fù)練習(xí)過仰泳和潛泳,萬一遇到不測,這兩項技藝會救我的命。如此一來,我的膽子大了。我采用蛙泳的姿勢,一撲一仰,吸氣吐氣,用力均勻??吹街行臉蚨矗抑酪延蔚浇?,心里怦怦狂跳,那是我最害怕的水段。我換成仰泳,頭看藍天白云,身體像塊門板似的推進。聽到橋上阿爸直喊我的小名,他在橋墩上比畫著,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偏離了“航道”,呈“之”字形了。我翻身調(diào)整成蛙泳的姿勢,阿爸在橋上緊跟著為我加油,這是阿爸在給我力量。橫渡之舉變成小菜一碟,即使遇到腿腳抽筋,我也會自行解決。

      雨季來了,西江閘要放水,這是黃巖城內(nèi)最大的閘。江里洪水洶涌,浪打著浪,向閘口的外江奔去,又遇到平潮時的咸水倒灌,水澀澀的。也就是說,放閘時的橫渡西江,好比在海潮中游泳。我采用側(cè)游的方式,以減輕涌浪的沖擊。我嗆了水,咳了起來,胸腔火辣辣的,我的臉色肯定漲成了豬肝色。過橋的行人停了下來,都在看我熱鬧,還有人說這小猢猻膽真大。我娘急急尋到了江岸,發(fā)現(xiàn)我好好的,連忙把我連拉帶扯地帶回家。

      第二年夏天,全城民兵直渡西江,有幾百號人,當(dāng)中英姿颯爽的女民兵都把槍放在一塊插了小紅旗的門板上,邊游邊瞄的樣子。直渡的線路從南門的太婆塘口到西門閘,全程約五百米,說是軍事行動,非民兵不能參加。這番熱鬧怎能少了我們?我跟幾位小泳伴在后頭追。追上了,大胡子連長揮著一只手叫我們滾回去。

      夏末,比我大三歲的鄰家男孩從橋上跳水,一會兒水面不見了他的身影。我猛扎入水底,雙腳踩水把他托上岸。吃過晚飯,他娘領(lǐng)著他上我家,向我一家連聲道謝,夸我是救命恩人,還送了兩包干桂圓。我輕飄飄地說,不用謝,小事一樁。現(xiàn)在,再沒有小孩亂渡西江了。安全第一,千萬不要把生命當(dāng)兒戲。

      水井

      五一大隊處處有池塘,以小隊為單元,池塘還兼具澆灌農(nóng)田和清洗農(nóng)具以及汲水之功能。但要汲水,還是離家遠了些,于是凡有民居處皆有水井。每座大小不一的雜院都有水井,每戶人家的洗滌、做飯都離不開井水。那個年代,除了活命的糧食,水井和木柴同等重要。

      我們胡家里大雜院有幾十戶人家,百來號人,每天的生活都離不開水。水井在臺門前,原先有一道院門,后來門被毀了,水井變成巷道口的露天景觀。這口井深十來米,井口直徑一米多,呈梅花形。水井離阿花姆的房門口不到五步,阿花姆是個寡婦,充當(dāng)這口水井監(jiān)護人的角色。對于水井的使用,我們雜院形成了不成文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其中一條是不準(zhǔn)把臟物拋到井里,特別是洗馬桶時要遠離水井。當(dāng)然,洗菜洗衣服除外,于是水井也成了婦人們述說家長里短的地方。對于井邊的遺留物,比如菜葉,阿花姆會主動打掃干凈,為此她獲得了鄰居們的尊敬。

      我家位居大雜院西廂房,到水井取水有一百來步。父親做工回到家往往已到晚飯時間,因此取水的事由母親承擔(dān)。她提了小木桶,打上一桶水,一路斜著身走來,桶里的水跟著跳躍,往往溢出不少。等到我少年時,我成了幫手,母親改用大木桶來和我抬水。抬水時,一根扁擔(dān)吊了木桶,母親考慮到我力氣小,盡量把繩頭往她那邊移,這樣扁擔(dān)的重心便集中到母親的肩膀上。盡管如此,我也吃不消,途中要歇上一腳,換換肩。后來我就要求母親把繩頭逐漸往中間移,表示要分擔(dān)一半。妹妹長到七歲時,抬水的任務(wù)由我倆包了。父母對我倆的這項工作很滿意,我倆也得到鄰居們的稱贊。

      孩子們對水井的好感,主要是在夏天。井水溫度低,提了一桶水,從頭淋到腳,那份痛快是無法形容的。難得吃西瓜,用井水浸泡個半天,咬上一口,透心涼,純本味的,不像如今用冰箱冰過的西瓜,總有股魚肉的串味。

      水井也是危險之地,特別是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大人沒空照管時,會對水井產(chǎn)生好奇。我們常聽說別的雜院的小孩子掉下井里,也有大人想不開跳到井里,如不及時被人發(fā)現(xiàn),就會被淹死。所以家長們會拿這些事對自家小孩教育一番。阿花姆真是個大好人,即使在自家灶臺上做飯,那眼睛也沒一刻閑著,不時瞟向井口,一旦發(fā)現(xiàn)有小孩子靠近井邊,就大聲訓(xùn)斥起來。孩子們很害怕她,一聽到她的大嗓門,撒腿便跑。她對我比較寬容。我長到九歲時,對井底下的小生命產(chǎn)生了興趣,愛趴在井口看,她會過來拽住我的衣領(lǐng)。我會看個半天,井下有青蛙、鯽魚、鱉、鰻、黃鱔,這些都是從家里溜逃到井里的,從此水井成了它們的棲居地。

      每過兩三年,水井就要來一次大清淤。有人專做掏井活。掏井前,阿花姆像個小隊長,扯了嗓門通知,每戶人家往水缸里備足了水。掏完井,把從井里捉住的活物均分了,當(dāng)然掏井的費用也每戶分?jǐn)?。掏井后,井水甜滋滋的,每戶人家提了桶來挑,喜滋滋的?/p>

      水缸

      在旱季,雨水像金子一般珍貴。胡家里大雜院里的兩個女人站在屋檐下寒暄時,往往抬頭望著久晴不雨的天空。一個女人說,這老天爺怎么還不落雨哇!另一個女人接上話茬,用帶有安慰性的口吻說,快下了吧!

      盛夏時,家家屋前大水缸缸沿長出了青苔,缸底的水都快見底了,水中滋生出可用來喂金魚的小游蟲。白天陽光十分猛烈,戶外被蒸干了水分;到了夜晚,人們?yōu)榱顺藳觯炀餄婞c水,也很快被蒸發(fā)了。井水勉強夠大雜院里的居民日常使用,但越來越少的井水水質(zhì)不好,這樣的井水燒成白開水后,會遭人嫌,于是人們渴望能喝上純凈的雨水。

      那時候的天氣預(yù)報不像現(xiàn)在的這么準(zhǔn)確,還不能通過衛(wèi)星云圖分析計算出云團飄移的時間和地點。我曾聽大人們說,當(dāng)時的氣象站養(yǎng)了些能感知天氣的小動物,憑動物的生理反應(yīng)作天氣預(yù)測,比如看到蚯蚓從泥地里鉆出來,在地上打滾,就判斷出不久后要降雨。當(dāng)然這種土辦法,具有一定的經(jīng)驗性,但也會有預(yù)報失靈的時候。我家隔壁的寶富嬸成了我們大雜院里的義務(wù)氣象員兼廣播員,早上她看到天井里的蚯蚓打滾,就吊起了大嗓門。于是那些婦人把頭探出窗外,我們這些小孩子會跑到寶富嬸所指的蚯蚓打滾地,捉蚯蚓來釣魚。對于孩子們的這種做法,寶富嬸通常會制止一下。因為她的天氣預(yù)報不說整個大雜院里家喻戶曉,至少有一部分人知道,而我們的“就地取材”影響了她的口頭傳播效果。可孩子們動作太快了,蚯蚓很快被我們一搶而空。這時,婦人們迅速行動起來,把水缸底掏干凈,用竹刷刷,喊來各自當(dāng)家的和孩子,全家齊參戰(zhàn),一起用力抬,倒出大水缸的積水。每家空出的大水缸對準(zhǔn)屋檐接水口,仿佛都在張開血盆大口,迎接來自天上的雨水,準(zhǔn)備大口大口地喝。

      果然,日上三竿后,天空飄來黑云團,烏云集合。婦人們都興奮起來,像迎接一個大節(jié)日。我娘嘀咕道,寶富嬸不在家。大家都知道她上電影院賣薄荷糖去了。我們村靠近縣城,不少農(nóng)民都有副業(yè)。不一會兒,飄起了雨絲。人們期待老天爺進一步施恩時,寶富嬸扛著薄荷糖貨架回來了,頭發(fā)有點濕。然而那雨根本不能算雨,大約飄了一個鐘頭,連地皮都濕不透。屋檐接水口壓根出不了水。接著,云開日出。寶富嬸只好感嘆一番,剛對老天爺罵出半句,連忙收口。我們知道她平日吃素,燒香拜佛。她又扛起薄荷糖貨架做生意去了。

      真正的雷雨來了,家家的水缸滿得溢了出來,灶間所有的大小水缸都滿滿的。大雜院里的男女老少擠到屋門口,喝起了第一道雨水。有人學(xué)了電影中的一個片段,說,又喝到了“家鄉(xiāng)水”——天落水。

      泡茶店

      吃過晚飯,孩子們最怕聽到大人們吩咐:去泡茶!這是一件很耗時間又讓人等得心頭發(fā)慌的勞動。黃昏,本屬于孩子們的時間,我們被剝奪了這份自由,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干活。

      聽到我娘這么差遣,我的頭立刻大了,要不是阿爸一聲緊吼,我還在磨蹭。再不接,阿爸要動真格了,我又要受皮肉之苦了。

      我家住在巷尾,我提了三只空水瓶,走了兩三百步,才到泡茶店。泡茶店在橋上街中段,是一個巷道的轉(zhuǎn)彎口處。店主姓毛,綽號毛桃,一家七口人,都在店里幫忙,店里店外全是顧客,大多是小孩。毛桃嬸手指了指,讓我把水瓶放到第三灶。三口灶臺上排滿了水瓶,大多是竹殼水瓶,也有幾只鐵殼水瓶,后者一般戶主是新婚人家。每口灶臺有七八只水瓶,擺放得十分整齊,連轉(zhuǎn)彎的方向都界線分明。戶主緊盯著自己的“家人”,用毛筆在水瓶殼上寫上自己的大名。我記住了自己“一家三口”的位置。若有戶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人”掉隊了,或被加塞了,可立即要求插隊。這種情況一般是主人開了小差,回來后得申辯一番,須得到同一灶臺的多數(shù)戶主的允許。有時未獲高票通過,泡茶店成為斗嘴之地,很久才能平靜。

      泡茶的價格分為兩大類,按水質(zhì)分有兩檔。用明礬濾過的河水江水井水泡的茶,統(tǒng)稱為普通茶,每壺茶三分錢;拉水郎從十里外的九峰米篩井拉來的山水泡的茶,稱為山水茶,每壺為五分錢。按冷熱程度來區(qū)分,又分為滾開水、溫開水、涼白開,價格從高到低。最便宜的是涼白開,一壺為二分錢,一勺為一分錢,常有口干舌燥的行人咕嚕嚕地喝了,扔下一分錢了事。也有街坊私下里說,毛桃的涼白開是做了手腳的,因為自己在半夜里往泡茶店的門縫里偷窺,發(fā)現(xiàn)毛桃往涼白開缸里摻未燒過的水。這在當(dāng)時屬于弄虛作假,好在人們沒將這事鬧大,否則毛桃會沒好果子吃。但街坊給毛桃背地里“惡搞”——毛桃開水,吃了要死?,F(xiàn)在想想原因,一方面是這些人犯紅眼病,看到他的店在整條街別無分號,按今天來講,屬于壟斷企業(yè);從另一方面來講,泡幾壺茶要等這么久,街坊們怨氣太重了。

      泡茶排隊少則半個小時,多則兩三個小時。有時,一戶有四只水瓶,輪到第一灶水開了,給灌了三瓶,余下一只瓶只好等到第二灶水燒開,還得耗半個小時,這種情況我也遇到過。

      一天晚上六點半,有線喇叭播完了新聞,我的“三口子”終于灌上了茶。幾百米的街只有三盞路燈,分別在街頭、街中、街尾,燈泡功率不到五十瓦。我右手提了兩只水瓶,左手拎著一只水瓶,斜著身向燈光漸暗中走去,不時換手。就在這時,我摔了一跤,打碎了一只水瓶,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我大哭了起來。路人沒有問我摔痛了沒有,被燙傷了沒有,而是問瓶膽摔破了沒有。我不敢回家,大約半個鐘頭后,我娘尋了來。自然她為一只碎了的瓶膽心痛,聽說要一元多錢,也為好不容易打來的一壺茶白白地成了“掃街水”而惋惜。好在我娘還是問了一下,有無燙傷腳?

      我還是有點不敢回家,怕挨阿爸的門閂杠。我娘拍著胸說,沒事的,有我在吶!

      掇瓦

      五一大隊到處是磚瓦結(jié)構(gòu)的兩層樓,一排排民房,黑瓦像魚鱗一樣疊加著,自上而下,從屋棟到屋檐,排列得錯落有致。黑瓦中有垂直的一指余寬的排水溝,像長發(fā)女子梳出來的一條清晰的頭路。這么多瓦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如無數(shù)黑色的小精靈,與我們朝夕相處。

      瓦片的樣式主要有圓形和半圓形兩種,用來防水、排水,保護木結(jié)構(gòu)的屋架,給樓上的房主曬東西。比如主婦在臨窗的瓦片上攤了一張團箕,放上受潮的被子和鞋帽,或是豆子、番薯條等,給它們曬曬太陽。此外,瓦當(dāng)既起著保護檐頭的作用,又增加了房屋的整體美感。

      屋檐最前端的一片瓦為瓦頭,古人稱為瓦當(dāng),即瓦面上帶有花紋的圓形的擋片。瓦當(dāng)是古代建筑的重要構(gòu)件。我看過房主曾是大地主的宅院的瓦當(dāng)圖案,有云頭紋、幾何形紋、動物紋等,繁復(fù)又精致。

      晴天,胡家里大雜院里的住戶有個不成文的約定,即不可在樓上亂倒水,需要倒水時,最好先瞅準(zhǔn)樓下有沒有人,或是倒之前先吆喝一聲,做個提前預(yù)告??墒且恍┓恐鳛榱素潏D方便,或是一時忘了,隨手將一盆洗澡水順手潑向瓦頂。這時正好有人從瓦檐下奔向天井,給兜頭澆了一盆水,不僅吃了眼前虧,還被認(rèn)為沾染了晦氣;或是站在屋檐下正在嘮家常的兩位婦人,忽見雨從天降。水已潑到人,除非潑水的人認(rèn)錯態(tài)度好,否則會招來惡言惡語,男人甚至拳腳交加,女人則互揪頭發(fā),演繹一出鄰里“戰(zhàn)爭風(fēng)云”,最后由村委會主任來調(diào)停。

      下毛毛雨時,一頓飯工夫,瓦背上的雨水凝聚起來,形成一股股細(xì)細(xì)的水流,從屋頂流向瓦頭,滴到屋檐下的水缸里,發(fā)出叮咚叮咚的聲音,有如彈琴;中雨一來,瓦檐上的雨水眨眼之間流出,其聲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暴雨時,瓦檐上的雨水持續(xù)不斷,有如洪水猛獸從峽谷中奔出。三九嚴(yán)寒,屋檐下掛起了一根根冰碴子,堅硬透明、晶瑩發(fā)亮。

      日子久了,瓦片也有“生病”的時候,一家屋頂?shù)耐咂囍杏袛?shù)片瓦,或是被臺風(fēng)掀了,“錯”了“骨骼”,排列的次序發(fā)生混亂;或是房主曬東西時不小心踩壞了當(dāng)中的瓦片,瓦頂“缺胳膊少腿”,雨天排水受阻,甚至往屋內(nèi)滲漏水,害得家人睡覺不安生。一般來說,每家的瓦片通常一兩年來一次小修小補。有不少男房主會換瓦或修瓦,會過日子的婦人也會上屋收拾瓦片,我們小城里的人稱之為“掇屋瓦”,“掇”是“拾掇”的意思,即收拾。也有技藝不精卻自作聰明者親自“掇屋瓦”,結(jié)果到了下雨天,屋里漏水反而更厲害了。于是只得請掇瓦匠了,稍大的工程得有一個師傅帶兩三個徒弟來做。我感到很驚奇,這些掇瓦匠在屋檐上行走如飛,像武俠片中的黑衣夜行者,他們知道瓦片上的哪個部位可以輕走,哪些地方可以重踩,而瓦片卻安然無恙。這種活一般一日半天就成,房主管頓酒飯,給師傅們分別送四五角一包的上等煙即可。當(dāng)然我們這些久未吃肉的小孩子也趁此開開葷,似乎盼到了一個節(jié)日,一家大小都有點喜洋洋的。

      土灶

      今天用燃?xì)庠钭鲲埖娜耍苌僖娺^缸灶,鑊灶只在鄉(xiāng)下偏遠地區(qū)才能見到。缸灶比鑊灶簡易,在瓷缸上開個方形的缸門,用來添加柴火,上頭放口鐵鍋,就可以煮飯、做菜了。因為沒有煙囪,做飯時,屋內(nèi)濃煙滾滾。

      鑊灶就是土灶,或叫老虎灶,鑊即鍋也,一灶兩鑊,中間還嵌有一口小銅鍋,又叫熱水鍋,利用爐膛內(nèi)柴火的余熱,變廢為寶,在煮飯燒菜的同時,將小銅鍋內(nèi)的水煮沸,用來泡茶。鑊灶上的灶臺有一丈余寬,用來切菜和擱盆碗盞,冬天時可將炒好的菜放在灶臺上保溫。灶門邊配有一個風(fēng)箱,拉風(fēng)箱的活常讓放了學(xué)的小孩子來做。主婦站在灶臺前,無小幫手時,主婦兩頭兼顧。在那個年代,鑊灶是經(jīng)濟條件中等的人家才用的,一般請來會點瓦工的師傅,做一兩天的活。請砌灶師傅還得管人家酒、飯、煙、工錢。所以,家境不寬裕的人一般不砌鑊灶,除非兒女成家時才考慮砌一個裝裝門面。

      缸灶是最原始簡陋的,市場有現(xiàn)成的,日雜公司也有出售,不需要憑票供應(yīng),甚至自家買口水缸,讓補缸師傅鑿出一個缸門即可。

      缸灶燒的是木柴,沒有風(fēng)箱,所以一般一家配有一只火滾?!盎饾L”是臺州方言,竹筒形,長一尺多,就像水煙筒?!盎饾L”一詞就是用風(fēng)吹得煙火滾滾。一頓飯菜未成,屋內(nèi)早就煙霧彌漫,直到柴火透旺時才散開。

      燒缸灶的重頭戲是引火起燃,沒有金剛鉆可不敢攬瓷器活。想想只有一方缸門,上頭鐵鍋壓著,如泰山壓頂,缸內(nèi)空氣幾乎不流通,光憑幾根火柴來引,這火如何引得?火柴用兩根以上,會招來母親的問責(zé)。母親能用一根火柴就把木柴引燃。她先找來一張廢紙,再將缸門內(nèi)的四根白蘿卜般粗的木柴棍或柴爿,呈十字形疊起來,這樣有了足夠的空間,然后在十字形柴爿下鋪松枝。啪的一響,火柴一亮,點燃廢紙,廢紙引燃松枝,松枝火開始烘燃木柴棍或柴爿。這時她得拿著火滾不停地吹,我看到母親的兩腮鼓了起來。

      父母干活忙得顧不了家時,我們這些小孩子就自己動手燒缸灶做飯,豐衣足食。第一次燒缸灶,我浪費了十來根火柴,屢次燃火不成,肚子餓得慌,而又非得把這事做成,否則愧對空肚子。因為母親言傳身教過,又親見了母親的燒火過程,多少積累了點理論知識,兩三次失敗后,我終于把火引燃了。等到飯快熟時,母親歸家,哈哈大笑,原來,她笑我成了小黑人。我往水缸里一照,果然臉都是黑黑的。我也笑了,是勝利之笑。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這種功夫逐漸練得爐火純青了。我發(fā)揚傳、幫、帶的作用,帶會了妹妹,形成誰有空誰來燒缸灶的約定。當(dāng)然,我們也不忘在燒火的同時,往爐膛的灰堆中埋幾個番薯,嘗嘗煨番薯的味道。

      煤油爐

      我爸、我娘開了一家裁縫店,到了青黃不接時,他倆就回第六小隊當(dāng)農(nóng)民、記工分,我爸記八分,我娘記六分。等到了涼秋,他們再做裁縫,屬于亦工亦農(nóng)的角色。

      相比那些笨重的缸灶和固定不動的鑊灶,煤油爐屬于家庭燒飯做菜的一種輕便“武器”,小巧玲瓏,易于搬移,像行軍灶。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初,煤油爐風(fēng)靡一時。

      煤油爐體積跟今天的懶漢爐一樣,但重量比后者要輕得多,這是因為煤油爐的材質(zhì)是薄鐵皮,有正方形、圓形兩種,有大、中、小三種規(guī)格。煤油爐由三部分構(gòu)成:上部像人的頭臉,裝有支架,一般有四個支架,支架上可以放置中、小鐵鍋或鋁鍋;中部像人的心胸,即為爐膛,外裝人工調(diào)節(jié)開關(guān),內(nèi)呈圓柱形,環(huán)繞著十多個棉芯頭,點火后棉芯頭吸油燃燒;下部像人的腰肚,有大腹便便的儲油罐,連著盤根錯節(jié)的棉芯,棉芯頭的油料來自此“大本營”,輸送油料時得提起中部串著長棉芯的“腰”。

      在我們五一大隊,除了土灶,還用煤油爐做中午飯。尤其一些手藝人,忙時一日三餐用這種爐灶在店內(nèi)解決,閑時只做中午飯。我爸在五一大隊街上開裁縫店。有了煤油爐,店鋪里無須再砌占空間的鑊灶,或屋角堆放亂糟糟的柴草。在五一大隊我爸與我娘是手藝人,夫妻搭檔。店鋪內(nèi)有只煤油爐,我們兄妹放學(xué)回來,我娘在店里生火做飯,一般半個多鐘頭就成。

      燒煤油爐,人們最早用輕柴油做燃料,我記得憑票供應(yīng)是每斤四角左右。當(dāng)人們覺得肉痛時,改用重柴油,憑票每斤一角左右。于是在居民的糧票、布票、肉票等花花綠綠的票證中,又多了一項——煤油票。

      可是重柴油不比輕柴油質(zhì)量好,前者產(chǎn)生的煙霧多,引燃速度太慢。特別到了隆冬時節(jié),重柴油會被凍住,人們在爐周邊潑點熱水,或用引火紙來烘烤,讓凍油融化。而被凍僵了的十多支棉芯頭,主人得擦掉幾根甚至十來根火柴才能點燃,于是人們又想到用廢報紙來引火。重柴油雜質(zhì)太多,煤油爐容易積垢,供油棉芯常常堵塞,得隔三岔五地清洗煤油爐。這一系列的工作先是由大人承擔(dān),等到孩子們學(xué)會了,孩子們就負(fù)責(zé)清理爐子。

      最難的一項活是拔棉芯頭和穿棉芯頭。棉芯頭用久了,由長變短,等到火力弱小時,不是棉芯頭縮成跟孔洞一樣平了,就是縮進洞孔里不出來了,這時需用眉鉗來拔,很費時,而且動作不可過猛,否則連一點“游絲”都找不到,只有用力到位了才會拔出“蘿卜”帶出“泥”。碰到回天無力時,只好重穿棉芯了,將老棉芯從底部倒拔出來重新穿上。如果棉芯已被燒短接觸不到油料了,得換新棉芯了。這種活,我當(dāng)年學(xué)了一手,如果今天讓我重新來做,閉著眼睛都會。

      奇怪的是,在我味覺的記憶庫里,還保存著重柴油的氣味,以及另一種氣味——那是我放學(xué)回來,老遠就聞到煎帶魚的香味。在爐上架上一口小鐵鍋,我娘手拿鍋鏟翻著魚,帶魚滋滋地冒出油花,醬油、蒜、酒、醋的香味跟魚香混在一起,向四處飄散……

      責(zé)任編輯 藍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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