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佳穎
近現代是中國傳統(tǒng)民樂快速發(fā)展和風格不斷成熟的重要時期,在民間傳統(tǒng)音樂題材傳承和風格演變創(chuàng)新的基礎上,中國的現代民族音樂實現了題材的多樣化,融合音樂理論的傳統(tǒng)樂曲改編和聲樂表演等都獲得了極大程度的發(fā)展。[1]在現代中國民樂創(chuàng)作與表演體系中,《高山流水》是頗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其能夠實現民樂藝術和聲樂演繹的深度結合,并體現出民族文化交融與演變的獨特審美價值。其被改編為浙江、山東和河南等地的特色化民樂作品,[2]更以藝術成就較高的羊鳴作曲、韓靜霆作詞的同名作品享譽國際,[3]給人們帶來了獨特的中國民樂藝術審美體驗,也推動了中國民樂走向世界。
就研究對象而言,《高山流水》作為自古流傳至今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民樂作品,在國內外的民樂領域均有較高的知名度,但是傳統(tǒng)演繹方式主要為古箏等傳統(tǒng)樂器演奏為主的純音樂演奏,融合近現代民樂改編風格的《高山流水》逐步增加了演唱內容,實現了基于傳統(tǒng)典故的藝術意境構建與充分展現民樂元素魅力的音樂疊加演唱精品化演繹。
從典故緣起來看,《高山流水》是基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俞伯牙與鐘子期的故事演繹創(chuàng)作而形成的,根據《列子·湯問》和《呂氏春秋》等古書典籍的記載,俞伯牙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人,長期在晉國為官,一次回鄉(xiāng)探訪的旅途中,俞伯牙對故鄉(xiāng)的自然風光和民俗人情等倍感親切且感觸頗多,因此取出了琴在江邊抒情演奏,意在抒發(fā)個人對高山的欣賞和贊美之情,吸引了路過的樵夫鐘子期駐足欣賞,并感嘆道:“甚好啊! 高峻巍峨的樣子似泰山!”二人因在樂理藝術和樂曲氛圍等方面有極為相似的藝術見解,因此互為知音。此后,俞伯牙以流水和人生際遇為創(chuàng)作背景演繹了即興創(chuàng)作的琴曲,鐘子期再次準確解析出了樂曲背后的情感內涵,再次感嘆道:“甚好啊! 浩蕩水勢的樣子似江河!”俞伯牙因尋覓到人生難遇的知音倍感激動和慰懷,與樵夫鐘子期相交并約定來年再續(xù)音樂知音之情。但是到了約定的時間后,俞伯牙遲遲未能等到鐘子期的到來,多方打聽才得知二人分別期間鐘子期因急病猝然長逝,得知這一消息后,俞伯牙倍感心痛與遺憾,認為此后人間再無人能像鐘子期一樣以知己的身份共賞樂曲,因此他繼續(xù)演奏也不再有意義,于是就地摔琴斷弦不再演奏。[4]這一典故具有較強的故事性和戲劇性,以春秋戰(zhàn)國時期為創(chuàng)作背景,展現了文化繁盛背景下我們對民樂藝術極致追求、自由創(chuàng)作的高度熱愛和知音難覓的遺憾,在體現特殊時代文化價值取向的同時展現了豐富的古典樂理哲思。
基于上述典故背景,《高山流水》的古典樂曲作品得以創(chuàng)作并傳承,其樂曲演奏的藝術情感核心是展現高超的樂曲演奏技巧并討論知音難覓的藝術價值。在長期的流變與演繹調整過程中,《高山流水》這樣古典民樂名曲逐漸從整體樂曲分拆形成了《高山》和《流水》兩個藝術特色鮮明的片段,分別展現高山巍峨雄偉的磅礴氣概,以及流水的多變隨性與自由靈巧。直至近現代中國傳統(tǒng)民樂整合創(chuàng)作時期,《高山》和《流水》兩個篇章才實現了基于管弦樂曲演繹融合的合并創(chuàng)作,以創(chuàng)作代表人物趙曉霞老師的《高山流水》民族聲樂整合創(chuàng)編版本為例,《高山流水》既保留了原曲古樸深邃、韻味悠長等特點,更實現了古箏為主、其他管弦樂器為輔的多層次演繹,展現出了層次化、立體化和形象化的高遠意境,其他多個版本還融合創(chuàng)作了演唱的內容?!陡呱搅魉愤@一民族聲樂的當代價值不僅在于展現音樂創(chuàng)作知音難覓的思考與感嘆,更進一步展現出了從音樂藝術延伸至人生思考的民族聲樂樂理。近年來,伴隨著民族的文化交融和發(fā)展演變,《高山流水》在全國各地傳唱,區(qū)域性特色演繹的《高山流水》被人們改編并創(chuàng)作形成多種版本,河南、浙江、山東等地流傳的同名異曲的題材流派也持續(xù)豐富,人們對《高山流水》的作品內涵及多元化演繹范式的認識也逐漸變得深刻,國內外民族聲樂等藝術從業(yè)者彈奏并演唱《高山流水》相關作品,感悟到了《高山流水》的風情,以及覓知音、珍友情的真諦。
民族聲樂《高山流水》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音樂傳統(tǒng)創(chuàng)作的基礎上,更運用了精巧的樂曲設計和樂器編排等方式,進一步豐富了這一民族聲樂作品的藝術特色。具體而言,筆者總結從業(yè)經驗和專業(yè)理論,從演繹體裁、藝術題材和聲樂藝術三個方面解析民族聲樂作品《高山流水》的藝術特色。
從《高山流水》的長期演變來看,這一民樂作品實現了側重純音樂演奏的民族器樂曲和融合演唱的聲樂樂曲兩個演繹體裁。
從民族器樂曲角度來看,《高山流水》器樂的創(chuàng)作演繹從早期的風格分散創(chuàng)作走向形式相對統(tǒng)一的固定器樂作品時期,基本在唐代前后,這一時期《高山》和《流水》是統(tǒng)一故事背景下創(chuàng)作的兩個篇章作品。從創(chuàng)作的藝術風格來看,兩個篇章的直觀表達內容都是面向自然風光描繪的,整體風格傾向于悠長清新和淡泊文雅,將演奏者的個人情感與自然風光的情感交流擬人化和具象化,展現出了一種類似面對面與自然風光擬人化實體的情感蘊蓄與升華氛圍,并借由悠長的樂曲表達演奏者對自然風光鑒賞的贊嘆與熱愛之情。在整體的旋律設計層面來看,器樂體裁的《高山流水》這一傳統(tǒng)民族音樂作品實現了風格的高度統(tǒng)一,雖然自唐代至明代這一民族音樂實現了三十余個傳譜和流派的差異化演變,但是系列作品的主體旋律、情感氛圍與結構節(jié)奏等保持了較大程度的一致性,這一樂曲也由于戲劇化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高雅的旋律設計實現了較高的知名度與傳唱度,逐漸升華形成了古代人們歌頌友情等純真感情的重要民族音樂載體,并經過歷代琴家的加工、再創(chuàng)造,成為中華民族音樂的瑰寶。
在眾多樂曲類型中,古箏作為自《高山》和《流水》樂曲形成伊始就使用的基礎樂器,在奠定樂曲演奏風格和旋律特色基調的同時,也逐漸形成了系列樂曲的重要演繹標志,古箏版本的器樂作品在長期的流變過程中實現了與其他流派迥異的藝術特征,最突出的標志就是以差異化的節(jié)奏、情感和強弱等元素設計將《高山》和《流水》兩個篇章相對分離。唐代以來,樂曲篇章整體趨于成熟的《高山流水》這一古箏版民族音樂作品的鑒賞與演奏場景主要為文人墨客的詩會、外出同游和以琴會友活動之中,活動主題與樂曲主題在文藝高雅、尋覓知音等方面實現了高度統(tǒng)一,部分文人墨客也將演奏古箏版不同篇章的樂曲抒發(fā)個中胸臆,以山東箏派、河南箏派、浙江箏派等為代表的古箏版《高山流水》器樂演奏流派也逐漸得到發(fā)展。以河南箏派的器樂創(chuàng)編與演繹為例,其在保留《高山流水》的情感色彩,融入《老六板》《老八板》等河南本地民樂節(jié)奏,并基于整體旋律配套設計了相應的演唱詞句,運用了節(jié)奏鮮明、朗朗上口和富于過程句式結構變化的藝術特色設計,最終實現了保留基本創(chuàng)作意向與情感表達的差異化民族聲樂風格,偏向宏大意境的構建與豪邁情緒的抒發(fā);浙江箏派則體現了與北方河南區(qū)域風格不同的藝術特色運用,通過在尋覓知音、歌頌自然等情感意象中融入江南婉約民樂流派細膩的曲調特點,融和了《高山流水》不同篇章的整體旋律風格。由此可見,傳統(tǒng)分篇章而設的《高山流水》演變形成了藝術特色各異但情感表達一直多元的流派,引人入勝且富于變化。
從民族器樂體裁的角度來看,在古琴和古箏等版本演繹的《高山流水》作品流變與創(chuàng)新的過程中,融合民間樂曲、板頭曲及戲曲的藝術特色,尤其是在近現代時期,不僅實現了將《高山》和《流水》兩個篇章合二為一的民族聲樂創(chuàng)作,[5]還在國內外交流更為頻繁的背景下實現了融合國際流行音樂元素與現代表演特征的風格調整與藝術特色重構,改編形成了多個《高山流水》的當代作品,在國內外影響力較大且演繹流傳比較廣泛的當屬羊鳴先生作曲、韓靜霆先生作詞的民族聲樂作品《高山流水》。從增加了演唱內容的民族聲樂《高山流水》的藝術特征視角來分析,聲樂版尊重并延續(xù)了傳統(tǒng)古琴和古箏等器樂版本所蘊含的高雅清麗和余韻悠長的曲風與曲調,增加了篇章轉折、情緒調整、場景對比構建和情感濃郁宣泄等為代表的剛柔并濟與甜美純凈的藝術特色,尤其是在新增的唱詞部分融入了抒情的表達,以此展現表演者對大美自然的熱愛、對知音之情的憧憬和對純凈友情的歌頌,讓人們遠離喧囂鬧市進入“高山流水”的水墨畫卷,結尾的“高山流水相知到永遠”更是把典故和樂曲的主題推向了高潮。
從藝術題材層面分析,從傳統(tǒng)的《高山》和《流水》片段劃分的器樂演變至當代的民族聲樂藝術作品《高山流水》,這一作品藝術題材從單一的古琴和古箏樂器演奏發(fā)展到融合戲曲、民歌和國外民間音樂題材的復雜范式,并增加了唱詞演繹內容,實現了曲風曲調悠長流暢、剛柔并濟和動靜有致的藝術題材多元融合,側重于抒發(fā)人們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以及對美好事物的向往。
從聲樂藝術特色來看,增加唱詞的當代《高山流水》作品演繹主要采用了二部式的聲樂表現結構,并通過分節(jié)采用試調的方法展現聲樂的藝術魅力,具體表現為轉調這一中國傳統(tǒng)民樂常用的聲樂風格,以此將《高山流水》的作品內涵與具體的文字結合演繹并擴大了情緒回味和情感共鳴的想象空間。在《高山流水》引入和尾聲兩個部分,對應的聲樂演唱設計還采用了相對自由的散體結構,當前常用譜例中一般通過柱式和弦的運用表現出高山巍峨壯觀的意境美,輔以琵琶等弦類樂器模擬的高山之上傾瀉而下的流水之聲,將高山流水的意境概念進一步具象化,便于觀眾理解樂曲要素并能深入淺出地感受樂理的曼妙,有助于進一步拓寬《高山流水》民樂作品的受眾范圍,增強其藝術生命力。
前文以聲樂流變與創(chuàng)新視角切入,著重分析了民族聲樂《高山流水》的體裁范式、題材特色和聲樂藝術風格等。具體到表演層面,《高山流水》的表演必須側重于器樂演繹與演唱技巧應用,充分展現民族聲樂的優(yōu)美旋律與獨特風格。筆者將從咬字發(fā)音和長音共鳴兩個方面,進一步探討《高山流水》的演唱技巧。
民族聲樂的演唱與當代流行音樂的演唱有一定相似性,都是在人體生理系統(tǒng)基礎上融合表演者情緒體驗、心理狀態(tài)、發(fā)聲語調控制和現場環(huán)境配合的語言與聲音重塑,在《高山流水》這一民族聲樂的演唱過程中,尤其重視字正腔圓、聲情并茂和準確表達。
表演者要準確咬字發(fā)音,表現唱詞的原本含義,除了要在尾音和長音的地方進行適當的拖音和氣聲的使用外,還要進行咬字的韻味處理,氣息上要強弱結合,體現音樂的連綿不絕和抑揚頓挫;[6]要將歌聲建立在自然、科學的原則上,嚴格遵循說話的方式,讓科學的歌唱技巧更好地為歌曲服務。
在把準咬字發(fā)音并控制氣息的基礎上,民族聲樂的表演還需要重視抒情長音的處理,根據聲樂整體的情感意境與曲調轉折設計等,合理利用共鳴。
具體而言,《高山流水》的表演者需要在日常練習中增加“嘆氣式吸氣”“下支點吸氣”“聞花式吸氣”“高位置吸氣”等多維度專業(yè)技巧訓練,[7]還要反復閱讀并體會“高山流水”這一傳統(tǒng)典故的故事主線與情感內涵,不斷豐富個人理解,實現表演情感與民族聲樂藝術特色的一致認同,在表演過程中做到吐字清晰、準確并協(xié)調好咬字以及咬字與氣息、共鳴等方面的統(tǒng)一性關系。對整體音域比較寬、跳度比較大的《高山流水》聲樂演繹而言,[8]表演者還要掌握扎實的高音演唱技能,調節(jié)呼吸方式,巧妙處理抒情長音等特殊部分,增強演唱音域跳躍的支撐性,并在變調等部分充分發(fā)揮鼻腔和頭腔共鳴的作用,用嘆氣的方式演唱實現氣息自然下沉,最終為觀眾呈現出高質量的沉浸式演出。
總的來看,《高山流水》緣起于典故,經歷了長期的流變創(chuàng)新,已經在融合多類型傳統(tǒng)民樂、國內外聲樂風格和差異化審美特色的基礎上,形成了對大美自然的熱愛、對知音之情的憧憬和對純凈友情的歌頌的藝術特色。在具體的聲樂作品演繹之中,表演者要將個人體會與民族聲樂藝術特色高度融合,巧妙處理咬字發(fā)音、抒情長音和共鳴技巧等,以專業(yè)姿態(tài)演繹新時代的民族聲樂作品《高山流水》,進一步激發(fā)這一作品的藝術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