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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 夕

      2023-04-06 11:07:01黃孝紀(jì)
      領(lǐng)導(dǎo)月讀 2023年1期
      關(guān)鍵詞:團圓飯鞭炮聲瓦房

      黃孝紀(jì)

      除夕奔跑而來。

      小年之后,日子過得飛快,一年的盡頭近在咫尺,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待五根手指數(shù)完,除夕也就到了。這幾天,村莊零散的鞭炮聲,這里噼一下,那里啪一下,一日更比一日稠密,那是孩子們?nèi)酉虼蟮睾吞炜盏臍g樂,仿佛給正奔跑著趕來的除夕加油鼓勁!

      為了趕在最后的幾個日子把年貨備齊,把該辦的事情都辦清楚了,家家戶戶的大人們,這陣子倒是有點兒緊迫而忙碌了,趕黃泥圩、東成圩的,到油市塘供銷社買糖果、餅干、年畫的,到裁縫店催促做新衣新褲的,到處都是人。甚至澆淤灌園清理小便桶的,摘菜、洗菜的,備豬草、柴火、炭塊的,洗衣物、洗被子的,也愈發(fā)地勤快了。一切不言而喻,只因除夕就在眼前了!一個富足、祥和、潔凈又喜慶的團圓佳節(jié),是世世代代的農(nóng)家無比珍視的。

      除夕終于到了!它像抵達(dá)終點的長跑者,腳步一下就慢了,舒緩開來。在故鄉(xiāng),人們習(xí)慣把這一天稱作“三十晚上”。有句鄉(xiāng)諺,“三十晚上的砧板”,意即這天每家每戶都在殺雞宰鴨切好菜,為過節(jié)做準(zhǔn)備。

      年少時,我們一家已在村南的新瓦房居住,門前溪水潺潺,田野廣闊,青山綿延。每年除夕這天,同許多建了新瓦房的人家一樣,我們家也會在廳屋大門口和灶屋門口,各貼上一副紅紅的春聯(lián)。我上高中后,母親把寫春聯(lián)的任務(wù)交給了我,雖然她與父親都不識字,盡管我的毛筆字寫得也不好,但母親覺得既然這些字是出自她兒子的筆下,就好看,就更有意義。母親說不出這樣的話語,但從她的眼神和笑容里,我能真切體會到。因此,每年除夕之前,母親就會特地從江對岸的油市塘供銷社買來一張大紅紙和一瓶墨水,若家里的舊毛筆壞了,甚至還會買一支新毛筆。其實,我寫的春聯(lián)內(nèi)容,也都是從別人家門口看來的,或從書上學(xué)到的。我至今對兩副春聯(lián)記憶猶新,正大門的那副是:門對青山千年盛,戶納祥光萬代隆;灶屋門口的那副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門楣上各貼上四字橫批。講真,當(dāng)門口貼上了火紅的春聯(lián),且又是自己寫的,怎么看怎么順眼,覺得自己簡樸的家更好看了,喜慶明亮,更有了濃濃的年味。

      除夕這天,故鄉(xiāng)的風(fēng)俗,當(dāng)天吃兩餐飯,早飯簡單應(yīng)付,過節(jié)的正餐,也就是年更飯、團圓飯,比平日的中飯遲,比夜飯又早,俗稱“遲中飯、早夜飯”。

      吃至為豐盛的年更飯,故鄉(xiāng)向來極有講究。年更飯是一年到頭的團圓飯,一家團聚,吃飯喝酒,極盡歡樂,特別忌諱此時有外人到來。故而這一天,每戶人家的長者,都會一再告誡少不知事的孩子,不要到別人家去玩,就在自個兒家里或屋旁玩耍。在往昔,除夕過節(jié)吃年更飯時,一般人家放過鞭炮之后,都會把屋門關(guān)閉,也叫關(guān)財門、封財門,閂上門閂,守住財氣,以防萬一有外人闖入,漏了財運。積習(xí)成俗,人們普遍都會遵循這一年俗,極少在別人家吃團圓飯時貿(mào)然打擾。若是有人此時不期而至,主家會十分不悅,日后這戶人家如有不走運的事情發(fā)生,會埋怨一年。有的村莊,舊習(xí)在吃團圓飯時,會準(zhǔn)備一根粗大的木棒放門邊,若有人冒失推門而進,就一木棒打?qū)⑦^去。

      當(dāng)整個村莊響起連續(xù)不斷的鞭炮聲,我們知道,各家都在閉門吃團圓飯了,此時是故鄉(xiāng)大地最為幸福祥和的時刻。

      吃過團圓飯后,一村的親友鄰里之間,又可相互間串門辭年,坐一坐,說一些祝福的話語,順帶給小孩子送一些用來玩耍的鞭炮之類的小禮物。

      不過,對于絕大多數(shù)家庭而言,除夕夜是寧靜而溫馨的。窗外的夜空,不時有零散的鞭炮聲傳來。屋內(nèi)的燈光下,一家人圍著正灶烤火,吃東西,喝茶,談天說地,一同守歲。除了給孩子壓歲錢,除夕之夜的另一個年俗也是必需的,那便是給毛頭小兒刮屁股。所謂刮屁股,其實是刮嘴巴,擔(dān)心童言無忌,在過年期間,尤其是在正月初一說出不吉利的話。刮屁股,多是在小孩睡著時進行,由奶奶爺爺或父母取一根小木棍,或一截高粱稈子,或幾根稻草,或一張紙片,在小孩的嘴巴上象征性地刮三下,并說道:“刮屁股了,刮屁股了,好話有準(zhǔn),丑話當(dāng)屁。”并在小孩的床頭放一顆糖,以便小孩子頭初一早晨醒來就有糖吃,嘴巴甜,討個吉利。

      從少年到青年,在這棟新瓦房里,我與父母、姐姐度過了一個個溫馨的除夕,無限美好!那時,雖然我們家一直買不起電視機,生活簡樸,但有父母在,有姐姐在,有那一灶紅紅的除夕爐火,簡樸之家也是人間最美好的所在。以后,我參加工作,成家生女,除夕里的歡笑聲更多了,在這間瓦房里,我的父母,樂呵呵地為他們的小孫女封壓歲錢,刮屁股,沿襲著古老的傳統(tǒng)。

      夜深人靜,我們都上床入睡。只有母親還依然在忙碌,這是她幾十年來的老習(xí)慣,這個除夕之夜,她通宵守在灶屋,只在我們上床后,獨自坐在灶火前打一會兒盹兒。而后,她又精神百倍地預(yù)備著明兒早晨過新年的事務(wù),等待著夜半第一聲雞鳴,等待著叫醒我們吃夜半的年更酒,迎春納福。

      長長的靜寂之后,新年降臨夜半的村莊。那一刻,天地交泰,舊的一年正離去,新的一年已到來。

      突然,聲音大作,像雨點,像雷鳴,像千家萬戶一致約定的迎春號角。

      鞭炮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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