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霽顏
在距離華安縣大地土樓群十公里處有一個小村莊,叫“云山村”,村子不大也不小,就倚在半山腰上。村子四周環(huán)山,森林植被茂密,氣候溫和,雨量充沛,土地肥沃,灌木森森,峰巒中的瀑布傾泄而下,激起一陣陣的云霧,環(huán)繞于村莊之上,“云山”因此得名。
我第一次到云山,便是為了尋訪湯曉丹的足跡。湯曉丹故居坐落在半山上的一處平地上,背靠大山,視野開闊,遠處是層層疊疊的青翠山巒,薄霧籠罩中,故居顯得樸素靜謐,如若不是了解過湯曉丹的生平,很難相信在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閩南鄉(xiāng)間曾經(jīng)誕生過一位“金牌導演”。
1910年湯曉丹出生在華安,他自幼學習刻苦,愛好繪畫和文藝,他的藝術天賦應是在兒時就已初見端倪。6歲那年旅居印尼,10歲隨父母從印尼回到了家鄉(xiāng)。18歲,他考入廈門集美農林專科學校學習,因為參加學生運動,被開除學籍,回到村中幫木匠畫家俱度日。
距離云山村不遠處有個千年古渡口,交通不便的村民若需要外出,大多都徒步行至此,乘小船蜿蜒劃出山區(qū),再轉赴各地。1929年的夏季,19歲的湯曉丹辭別了母親,踏上了前往上海的行程,從此開啟了追尋藝術人生的艱難跋涉。
抵達上海后,湯曉丹投身了左翼文藝圈,先是以投稿漫畫謀生,后來又以制作通俗廣告為業(yè)。
1932年,他在天一影片公司畫布景時,在名角急等開拍、老板兼導演邵醉翁突然病倒時,臨危受命接手導演、剪輯和布景三職,完成了生平第一部影片《白金龍》,從此戴上專職導演的桂冠。
這是湯曉丹藝術之路的重要轉折事件,此前,他全無拍攝電影的經(jīng)驗技能。他唯一的從藝史是童年曾跟隨印尼鄉(xiāng)鎮(zhèn)木偶班巡演打雜,原本他出走的原始目標是美術而非電影。但他一向是個刻苦而好學的人,為了生存,他奮力拼搏,花了三年時間終于成功轉型。
他練編寫能力,親自動手把小說改成劇本,導演了生平第二部影片《飛絮》。他練彈鋼琴,替室友——一位音專學生租了一架鋼琴,讓其省下琴房排隊時間來給自己授課。另一位室友是劇社專職化妝師,他“近水樓臺”向其請教舞臺化妝術。他還勤曬太陽、勤做操,學習游泳,走哪游哪,體格良好隨時能出外景。他自修外語,社交時碰上英文“說客”就練對話。他的衣袋里總藏著袖珍字典,隨時隨地掏出來讀,連逃難途中這一習慣都未改變。
1934年,湯曉丹在滬執(zhí)導兩年拍片3部后,被邵醉翁之弟、邵氏兄弟公司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邵仁枚邀去香港合作拍片,直到1942年,他拒絕為日軍拍攝美化他們侵略行徑的電影《香港攻略》,在友人的幫助下逃離香港。在香港的8年,他拍攝了《金屋十二釵》《上?;鹁€后》《小廣東》《民族的吼聲》等14部影片,迎來了事業(yè)上的第一個高峰,被香港媒體譽為“金牌導演”。
抗戰(zhàn)勝利了,湯曉丹回到闊別12年的上海,又拍了《天堂春夢》等3部影片。這時期他開始認真建立私人藏書庫。他海量收集各國有關電影的理論書籍和技術雜志,就著字典啃讀,做到了足不出戶而知世界電影動態(tài)。他的藏書還包括文學、戲劇、音樂、美術、建筑、歷史、地理等方方面面,形成一個專業(yè)資料庫。努力通讀下來,基礎扎實了,學養(yǎng)深厚了,各種題材自然都不畏懼拍攝了。這段時間里,他各種作品層出,被業(yè)內劃為了全能型導演。
湯曉丹的一生從未側身行伍,卻是以拍攝軍事題材影片見長,執(zhí)導了《南昌起義》《南征北戰(zhàn)》《渡江偵察記》《紅日》《水手長的故事》《怒海輕騎》《勝利重逢》等眾多軍事題材片,一生執(zhí)導電影大約有50余部,被譽為“銀幕將軍”“中國戰(zhàn)爭片之父”,這一切都得益于他的刻苦自學、潛心鉆研。
湯曉丹曾在他的自傳《路邊拾零》中寫下這樣一段話:“我這個人的一生,如果說有什么可取之處的話,那么首先就是我甘當人家的學生,不恥下問。其次就是老老實實地自學。我認為自學可以成大材,古今中外不乏先例。我從踏進電影公司大門開始,幾十年來,一直在不斷學習,不斷在實踐中摸索前進?!?/p>
勤勉、刻苦、低調、內斂,這是許多人對湯曉丹的評價。這位一生都在藝術探索之路上孜孜以求的金牌導演,用一生演繹了實現(xiàn)夢想的極致追求之志,而他與其兩個兒子湯沐海和湯沐黎被世人譽為“湯氏三杰”,則是另一處值得后人學習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