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詩青(江蘇)
它只會開在沂蒙山的丘陵河谷之間。
它只會開在我離開的日子。
當桃花嫣紅了北國之春,那一定是我的耳朵告訴我的。
母親說,這幾天正忙著給桃花點花粉,是啊,杏山莊漫山遍野的桃樹,一星半點的蜂蝶怎能夠用?
我在心里這樣想,又寄希望陽光明媚。
村里最好的伙伴大寶,用微信給我發(fā)來一張照片。
那是最尋常不過的桃樹地,樹上開滿了粉紅的桃花,不妖艷,不卑微。
甚至有點平淡,有點可愛。卻是那么親切,那么動容。
一直這樣開在我的心里。
板栗林在村西頭,雖然稀稀疏疏,卻都是蔚然參天的大樹。
每一株長在什么位置,或粗或細,或高或矮,哪株難爬,哪株易上,都逃不脫童年的記憶。
板栗會開花,但不好看,一條長穗,顯得瘦骨嶙峋。
不久之后,便掛上了小刺球,未經(jīng)風雨的它們,摸上去軟軟的。
秋風乍起,路過板栗林,會情不自禁抬頭看,似乎長在天空,又不像。
突然有個栗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我會撿起它,攥在手心里,然后放進口袋里。
十年前,因搬遷,板栗林也消失了。
以至后來,每當經(jīng)過那地方,都忍不住看好久,心中似乎若有所等。
突然有個板栗,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柿子花很小,容易碎,淡黃色。
招來很多蜜蜂,在耳畔,嗡嗡作響。
我會爬上樹的枝丫,藏在濃蔭中,像只休憩的鳥,又像個大盜,伺機而動。
微風習習,青青的小柿子,圓圓滾滾。
可以穿針引線,做一串珠子,掛在脖頸,手腕,皆可??谀畎浲臃稹?/p>
到了十月,最先紅的那枚,往往落入鳥的嘴里,當柿子接二連三變紅,鳥兒也顧不上了。
或啄個一口兩口,就馬上換另一個再啄。
為了和鳥兒爭奪這口水果,有的小伙伴爬上高高的枝頭,不小心失足墜落,摔得頭破血流,哇哇大哭。
青柿子,紅柿子,既生澀又甘甜。
試想,不爬上那棵樹,又怎記得它的味道呢?
那是村里最早的柳樹。
也是唯一的柳樹。
靜靜站在河畔的菜園中間。
為何整個山村,就只有一株可憐巴巴的柳樹?
清明那天,人們手持斧頭,鐮刀,將它削得遍體傷痕。黑黢黢的老樹干,與幸存揮舞的幾許青絲,多不協(xié)調(diào)。
可這又有什么辦法?因為這個可憐巴巴的村莊,那時只有這么一株柳樹。
夜幕降臨,坐在河邊,流水淙淙,是否嗚咽。
即便只有這么一株柳樹,最終卻還是沒能擺脫被抹掉的命運。
為何不多種些柳呢。
我這樣自作多情。
放羊的時候,我是個牧民,不是詩人。
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放過羊,羊兒去了哪里?
羊兒渾身那么潔白,像天上的云朵,投入大地的綠茵懷抱。
在這里吃草,茁壯成長,無憂無慮地活著。
頂著炙熱的太陽,山道蜿蜒,野花芬芳,一直通向傍晚的山谷。
在谷中,擲石子,攆山雞,追野兔,看落日。
坐在高高的梯田上,一會慷慨激昂,做著荒唐的美夢,一會沉默不語,只看吃草的羊兒。
風暖暖的,癢癢的,倦了就躺在莊稼地里,閉眼打個盹兒。
溫順的羊兒,也并非一直溫順,到了地瓜秧邊,石頭和鞭子,也恫嚇不了那張若渴的嘴。
飛鳥相與還,傍晚美極了。
羊兒,像披著霞光的云朵,從大地又回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