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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綠色的月亮 (上)

      2023-05-15 00:28:51須一瓜
      小說月報·大字版 2023年4期
      關(guān)鍵詞:芥子大灰狼歹徒

      不是誰都能看到淡綠色的月亮的,它只是有的人在有的時候能夠看到。

      芥子在那天晚上看到了。她是在鐘橋北的汽車里看到的。橋北到機場接回了回娘家一周的芥子。然后,他們停好汽車,手牽手開門進屋。橋北在開門的時候,順勢低頭吻咬了芥子的耳朵。

      保姆睡了。她把房間收拾得很干凈,能發(fā)亮的物件都在安靜地發(fā)亮。玄關(guān)正對著大客廳外的大落地窗,陽臺上的風把翡翠色的窗簾一陣陣鼓起,白紗里子就從翡翠色窗布的側(cè)面,高高飛揚起來。臥室在客廳側(cè)面隱蔽的通道后面。

      芥子的頭發(fā)還沒吹干,橋北已經(jīng)在床上倒立著等她了。說是倒立健腦,橋北還有很多健身的方式,比如,每天堅持的兩千米晨跑,周末三個小時的球類運動。橋北無論生活還是工作,都充滿創(chuàng)意。比如,做愛。近期,橋北在玩一種花生粗細的紅緞繩。芥子叫它中國結(jié),橋北不厭其煩地糾正說,叫愛結(jié)。紅緞繩繞過芥子的漂亮脖頸,再分別繞過芥子美麗的乳房底線,在胸口打上一個絲花一樣的結(jié),然后一長一短地垂向腹部深處。橋北給全裸的芥子編繞愛結(jié)的過程,也是他們雙方激情燃燒的美妙過程。芥子喜歡這個游戲。

      入睡的時候大約是晚上十二點。芥子一直毫無睡意,起來吃藥的時候,她不敢看鐘。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第一感覺是誰在喊叫。有一只一人高的小白兔站在她床前。眼睛很澀,她睜開眼睛馬上又想閉上,可是,她突然打了個激靈,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是的,不是做夢,真的有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有刀!橋北不在身邊。那人臉上戴著小白兔面具,白兔一只耳朵翹起,一只耳朵折下來;客廳燈亮著。芥子一張嘴就想喊橋北,小白兔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刀尖差一點就要扎在芥子的鼻子上。芥子聞到那陌生而粗糙的手心上的汗味混合著什么的怪味。

      小白兔的表情始終是得了大蘿卜的高興表情,可是面具后面的人揮著刀,手勢十分兇狠:敢喊,我就不客氣!喊不喊?

      芥子慌忙搖頭。小白兔用力捏了下芥子的臉頰,拿開了他的手,但刀沒移遠。出去!那人說。

      芥子下床。她穿著冰綠色的細吊帶絲質(zhì)睡裙,睡裙長達腳面,可是胸口比較低,所幸愛結(jié)還在脖頸上,松松垮垮地吊著,芥子覺得多少掩飾了一些空當。

      橋北在客廳,他被綁在一張餐椅上,一個戴著大灰狼面具的人站在他身邊。沒有看到保姆。一見到芥子,橋北就做了個沒有食指配合的“噓”的表情。芥子知道橋北要她安靜、鎮(zhèn)靜,可是,芥子克制不住地顫抖,想哭,也想叫喊。小白兔晃了一下耳朵,大灰狼就過去拖過一張餐椅。大灰狼去拖餐椅的時候,芥子發(fā)現(xiàn)他是個不太嚴重的瘸子,不知想平衡,還是想掩飾,大灰狼用跳躍的方式行走。

      大灰狼把椅子放在沙發(fā)前,離橋北四步遠的地方。芥子被小白兔用力按坐了下去。大灰狼馬上拿著不知從哪里拿出來的棕繩,要綁芥子。芥子尖叫起來,小白兔一巴掌就甩了上來,芥子噤聲,轉(zhuǎn)頭看橋北。橋北沒什么表情,似乎閉了下眼睛,還是要芥子安靜的意思。芥子的一滴眼淚掉下來。大灰狼熟練地把芥子的手反綁在后面了。橋北對芥子說,別緊張,沒事,他們不是有困難,不會到我們家的。是吧?兄弟,看喜歡什么,你們拿好了,我們也不報警,只請你別傷害我們。

      橋北的包、芥子的包、兩人的手機都在沙發(fā)前的大茶幾上。小白兔示意大灰狼看好兩人,他開始搜包,兩人包內(nèi)每一個夾層的東西都被倒出來了,大小面額的錢、購物發(fā)票、優(yōu)惠卡、會員卡、身份證、醫(yī)療卡、口紅、粉盒、衛(wèi)生護墊倒了一大攤,橋北的包里竟然只有一個舊的電話本、一部手機和兩塊電池;小白兔在一個夾層中找到五十元和包著它的一張發(fā)票;芥子包內(nèi)的東西占了一大堆,可是,這一大堆里的錢只有兩百多元。橋北現(xiàn)在使用的黑包不在。

      芥子想幸好把兩千元錢給了媽媽,還有橋北現(xiàn)在用的黑包肯定是落在車上了,這個是他已經(jīng)不用的舊包。小白兔突然沖到橋北面前,一把揪起橋北的睡衣前襟:還有的錢在哪兒?

      橋北說,我也不清楚。包不是都翻了嗎?三部手機你們都拿走吧,請把SIM卡留下好嗎?

      大灰狼甕聲甕氣地說,這手機當然是我們的。還有錢呢?

      小白兔面具的眼睛窟窿位置,射出非常陰冷的光。顯然他是主謀。你們倆住這樣的房子,不是只有這點錢的人!快點!我沒時間!

      大灰狼面具的嘴巴窟窿,能隱約看見后面的人臉上有一副挺長的齙牙,人臉甕聲甕氣地說話,可能是想把牙齒遮蓋得好一點,以至養(yǎng)成了習慣。他說我大哥一旦見了血,就收不住手了。你們最好不要讓他見血。

      橋北說,到臥室的床頭柜抽屜里看看吧。

      歹徒是凌晨五時離去的。他們在傭人房找到了被毛巾堵嘴、捆綁得快死過去的保姆。鐘橋北說,歹徒大約是凌晨四時進來的。他是在臥室衛(wèi)生間聽到客廳好像有異常動靜,于是走到通道觀察的時候就和兩名歹徒相遇了。月亮非常亮,西斜的月光灑過陽臺,透過白紗窗簾,照在沙發(fā)上。小白兔和大灰狼的黑影就突兀在沙發(fā)前。然后他們撲了上來。

      歹徒總共得到了五千二百元現(xiàn)金,其中五千元是銀行卡上根據(jù)密碼到柜員機上連夜提的款;四萬元航空債券,再過兩個月到期;兩枚戒指、一條白金項鏈;三部手機,其中橋北的是才買一個月的商務通手機,價值近五千元。

      警察接到報警電話就來了。先是兩個,后來來了好幾個,亂哄哄的。芥子想想就想哭。警察分別給橋北和芥子、保姆做了筆錄,不同的警察,問的問題差不多,但是,他們還是一對一對地反復提問、記錄。警察似乎越來越懷疑保姆,有關(guān)她的問題,問得越來越細。

      鐘橋北和芥子離開刑警中隊的時候,已經(jīng)中午十二點半了。保姆要稍后才能問完,他們就先走了。也許受了警察影響,鐘橋北也開始分析保姆作案的種種可能性,但芥子不想?yún)⑴c分析,她不想說話。就是不想說話。橋北說,你怎么啦?

      芥子小聲說,很累。

      兩人到牛排館隨便吃了點午餐。橋北說,回家睡一覺就好了。別難過。錢畢竟身外物。想開點,好嗎?

      芥子還是不想說話。橋北說,這案子你說能破嗎?

      一塊牛排被芥子割得稀爛,她只是吃了一個煎雞蛋。橋北已經(jīng)明顯感到芥子情緒低落。他動手用自己的叉子叉了一塊牛肉往芥子嘴里送。芥子扭過頭,不接。芥子說,他們都比你個子小很多,其中有個人是瘸子。

      橋北愣了愣??墒牵瑯虮闭f,他們手上有刀。對不對?

      芥子點頭。

      橋北是當晚七時的飛機。飛大連,有個展覽會。他不知道芥子午睡也失眠,芥子當時盡量不動地躺在橋北身邊,橋北打呼嚕的時候,她悄悄爬起來,一到客廳,凌晨四時發(fā)生的一切又歷歷在目。歹徒是開門進來的。她不知道橋北是和歹徒怎么遭遇的,她對她醒來之前的事,一無所知。只是警察進門之前,他們說了幾句。橋北說,我一看見陌生人,就什么都明白了。我馬上說,你們要什么就拿吧。我不反對,大家出來混也都不容易。橋北說,幸好我反應快,開了燈我才發(fā)現(xiàn)他們手里有刀!

      下午五時許,橋北提著行李出門。三分鐘后,他又回來了。他說,你情緒很差,要不我叫我妹妹來陪你?芥子說不要。芥子不喜歡鐘橋南,橋南是那種直爽和無恥分不清界限的人。

      你開門。

      芥子把防盜門打開。橋北進來,放下包,用力抱了抱芥子。你行嗎?橋北說,我不放心。芥子說,你走吧,我不害怕。你快走吧,趕不上飛機了。

      芥子是站在窗前看著橋北下樓后,穿過后圍墻被人圖走近道而拆毀的鐵柵欄,走到馬路對面的停車場的。橋北的確非常帥氣,高大結(jié)實,開車的樣子也像個賽車手。芥子站在窗前回憶,小白兔和大灰狼好像都和她差不多高,應該在一米六七左右。

      保姆怨氣沖天地煮了兩份面條。她說她都快被壞人弄死了,到現(xiàn)在胳膊還在痛,那些警察案子又不會破,一直問我們有什么用啊。她把面條放在桌上,就翻起襯衫給芥子看她被捆得發(fā)青的繩痕。

      芥子說,要不要涂什么藥?保姆哼了一聲,說又沒破。那兩個壞蛋如果抓住了,我要親口咬死他們!芥子說,收拾好了,你早點睡吧。昨天沒睡好。

      芥子臨睡前又把門和窗看了一遍。都是反鎖反扣好的,如果沒人配合,外面的人是進不來的??墒?,芥子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爬起來,想象凌晨四時的情景。她先到臥室的衛(wèi)生間。橋北站在衛(wèi)生間聽到了外面的異常動靜,然后,他怎么走過兩米多的通道呢?客廳里站著兩個陌生動物,其中一個還匆匆調(diào)整了一下面具。橋北沒有撲過去,如果撲過去會怎么樣呢?橋北反應過人、孔武有力??墒牵瑯虮睕]有撲過去,而是矮小的入侵者向高大的橋北撲來。

      芥子開著燈,在沙發(fā)上久坐。保姆出來了,揉著眼睛說,為什么不睡呀?睡吧,沒事了,你到自己房間把門反鎖好就行了。要不要我陪你?

      芥子忽然感到了極度的恐懼,誰是真正的敵人啊。芥子站起來,說,我沒事,我這就去睡,你也睡吧。芥子連忙進了房間,把門反鎖后又檢查了兩遍。整個晚上睡不好。

      次日一早,警察上門請走了保姆。芥子吃過麥片,靠在沙發(fā)上竟然睡了過去,直到電話響起來。橋北說,你沒事吧?

      芥子想哭,可是她感到自己不想讓橋北知道她想哭了。她說,我沒事。飛機很順利是嗎?橋北說,很順利,進城安頓下來太遲了,沒敢打電話,怕吵你。芥子,聽我一句話,錢是身外物,你別看不開。破財消災,懂嗎?

      我知道。芥子低聲說。她本來想說,這不是錢的事。但芥子說,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橋北說,七八天吧。有事打小王的手機,我都和他在一起。你記下他的手機號好嗎?

      芥子說好,你說吧。其實,芥子手上沒有紙也沒有筆。橋北在電話里三個三個一組地報號碼,芥子三個三個地重復著,但什么也沒記下來。

      芥子到她的“芥子美剪”美發(fā)店的時候,早班的員工都到了,幾個洗頭工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芥子家的事。因為昨天芥子跟師傅阿標說了幾句,就到警察那里忙了大半天,一整天沒過來看店。阿標手藝不錯,就是見人就黏糊,店里的洗頭小女工被他泡得爭風吃醋,吵來吵去,可是,很多女顧客喜歡阿標料理頭發(fā)。阿標的大腿會講話,手上的剪刀不停,動作準確,腿上的膝頭也善解人意地和女顧客促膝談心。鐘橋南最會罵阿標,可是,她指定阿標做她的頭發(fā),不管是剪還是染,非阿標不干。再遲也等。

      鐘橋南來做頭發(fā)倒是都付錢的,她說親兄弟明算賬,可是,她要是帶朋友來弄頭發(fā),就非常豪邁。走時,照例喊一聲,多少錢?芥子照例說,算了算了,自家人你干什么呀?

      鐘橋南就說,那好吧?;蛘咿D(zhuǎn)身就對朋友說,怎么樣,下次還來找芥子、阿標吧?我叫他們優(yōu)惠。

      芥子就笑著送客。阿標有時會撒嬌,攔著不讓橋南走。因為他是靠抽成的。他說,姐姐,我欠房租了,你不付錢苦了我啦,要不我晚上睡你身上?橋南伸手就狠捏阿標無肉的腮幫,阿標就順勢矮下來,殺豬一樣叫喚:啊,姐姐!那你睡我吧!姐姐!睡我吧,怎么睡都行!

      阿標一看到芥子進來,就撥開了身邊的女孩,站了起來。他說,怎么樣啊,老板?有希望破案嗎?芥子說,天知道。反正都搶走了。阿標說,真的是好幾萬元嗎?芥子不想多說,她說,前天毛巾誰洗的,一股味道。客人提意見了。不是說過,這些細節(jié)要注意嗎?阿標你查一下??坼X。

      正說著,橋南進來了。橋南像一個兩頭尖的大檸檬,她理著板寸頭,金色的頭發(fā),穿著青黃色的大號T恤,下面是一條牛仔熱褲,短得到了大腿根,衣服一蓋,就像沒穿褲子。阿標一見就哇哇大叫起來,姐姐,我受不了你啊,求你穿上褲子再來吧!橋南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了阿標的腿上,還用力蹾了一下。

      橋南說,怎么回事?芥子,我哥給我打電話了,讓我來看看你。真是怪了,肯定是你家保姆里應外合干的!

      芥子雖說是嫂子,可是,橋南比她大四歲,平時都是橋南說話,沒有芥子多說的份兒,芥子也不喜歡和橋南搶說什么。芥子說,警察還沒破案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橋南說,我分析呀,就是那個保姆。我平時看她就賊眉鼠眼的。他們帶刀了是嗎?聽說連臉都不敢露出來,肯定是熟人!芥子認為有道理。

      他們怎么進來的?個子高嗎?什么口音?橋南像偵探一樣發(fā)問。芥子就她知道的部分,粗略地說了一下,因為她不愿意在店里談這些問題,尤其是小工這么多的情況下。

      橋南不管。橋南說,沒錯,那個保姆最值得懷疑??嗳庥嬄铮l都會!我早就跟我哥說過,芥子你記得吧,我早就說換掉她。我哥那人,唉,傻?菖一個!平時整天跑步健身什么的,好像牛得不行,結(jié)果,真的來了歹徒,扯!和他們談判!賣家求和!要是我啊,非和他們拼了不可!在自己家,誰怕誰啊,他們心虛得臉都不敢露出來,要我,先一把扯下他們的面具!再用凳子砸,動靜一大,嚇都把他們嚇跑啦!

      姐姐啊,你是孫二娘啊。怪不得我怕你。

      橋南瞪了阿標一眼,去!閑著就給我洗洗頭、吹吹。我沒空和你啰唆??禳c,用沙宣。

      芥子說,可是,他們有刀。

      刀?刀算什么?關(guān)鍵是他們做賊心虛!你一兇他們就軟了,你反抗他們就怕了,他們還會用好刀嗎?我哥腿那么粗,一腳就踢飛他的狗屁刀。天下歹徒都一樣,唉,你們兩個窩囊哪,尤其是我哥,真沒勁!我要在你家,一棍子劈死他們!

      正在給橋南滿是泡泡的頭發(fā)上抓洗的阿標,聽了哧哧笑。

      晚上回到家就十點半了。是阿標提醒芥子要不要先走,他來顧店,并說要不要送送她。芥子說很近,路燈又亮,就先走了。保姆真的被警察留住了,接下去不知道會怎么樣。想起保姆前一段和芥子聊天時說,看到什么什么地方的人,因為面對歹徒不肯交錢,結(jié)果被砍了二十多刀。真是不值得,人嘛,把錢看得比命還重是傻瓜。芥子說,是啊,命比錢重要。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保姆真是像同伙,是不是提前做思想工作來著?芥子進屋后,仔細檢查門窗,然后開始洗澡。關(guān)掉客廳的燈回臥室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客廳月光明亮。她站了一下,不由得又站到了橋北聽到動靜后出來的位置,是啊,看客廳非常清楚,目測兩個小個子歹徒是一目了然的。橋北說什么,他說他幸好反應快,馬上就說,要什么你們拿去,你們出來混也不容易,喜歡什么就拿吧。

      是這樣說嗎?是這樣說的。后來開燈才發(fā)現(xiàn),他們有刀。就是說,還沒看見刀的時候,橋北就妥協(xié)了。對嗎?

      昨天凌晨的事態(tài)中,芥子有三次感到強烈委屈。一是橋北說我不知道錢在哪,那一瞬間,芥子感到壓力特別大。是啊,很多人家都是女人管錢的,也許歹徒家也是;后來,橋北讓芥子指引歹徒到臥室床頭柜開抽屜。

      抽屜的鑰匙在書房里書架第三格的雜物盒里。小白兔解開芥子和椅子綁在一起的繩子,但還是反綁住她的雙手。他要她帶他們拿鑰匙、開抽屜。在橋北無奈和鼓勵的眼神下,芥子乖乖地帶著他們?nèi)¤€匙。就是這次,他們找到了銀行卡和債券,還有首飾。

      他們重新回到客廳。這一次沒有再把芥子和椅子綁在一起,小白兔讓芥子坐在沙發(fā)上。他把銀行卡拿在手上晃動,他說,說出密碼!

      橋北和芥子互相看著。小白兔站起來,用刀在橋北的脖子上劃了一下,芥子瞪大了眼睛??瓷先ゲ恢兀墒?,有一顆血珠在橋北脖子劃痕的下端慢慢大了起來。芥子又開始顫抖。橋北說,告訴他吧。

      小白兔點頭。似乎是贊同,也似乎是明白了:是這女人管家。

      小白兔坐到了芥子身邊。沙發(fā)陷了陷。芥子盡力挺直胸,想讓衣服和身體接觸密實,因為只要兩肩一松,旁邊人就很容易從胸口看到乳房,甚至透過乳溝看到小腹。橋北確實是不知道這張銀行卡的密碼,可是,芥子還是再次感到委屈。

      芥子報出的是錯誤密碼。小白兔看了芥子好一會兒,似乎在判斷她有沒有撒謊。芥子低下頭。小白兔起身再次檢查了橋北的綁繩,讓大灰狼趕快地出門找柜員機提款去。

      小白兔更近地挨著芥子坐下。芥子想站起來,被他一把拽下,幾乎跌在小白兔懷里。再不老實,把你再綁到椅子上!芥子感到面具后面的人臉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小白兔重新把放在茶幾上的刀拿在手上把玩。

      別那樣!橋北說,大哥,不是要什么都讓你拿了嗎?

      小白兔這回笑出了聲。真的嗎?

      他用刀尖把芥子脖子上的愛結(jié),小心翼翼地挑了出來,端詳著,兔子的耳朵碰到了芥子的臉。芥子努力往后,小白兔突然用力扯了紅繩子一把,芥子栽向他,然后,他把愛結(jié)掉個頭,長帶放脖頸后面,似乎換一個角度欣賞著,可突然從背后猛提起繩子。芥子的脖子一下被卡得火辣辣的,舌頭被勒得伸了出來??墒牵“淄民R上把手松了。芥子劇烈咳嗽起來。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差點就死了。

      小白兔又把紅繩子掉轉(zhuǎn)回來。芥子抖得無法克制,可是,她知道橋北救不了自己,所以就不肯睜開眼睛。小白兔坐在了芥子的大腿上,然后不是用刀,而是用手,把愛結(jié)輕輕放回原來的地方。他的左手食指少了一節(jié),好像是被切斷后重長的,因此,指甲變形、指尖圓大得像個腫瘤。那手送紅繩子進去后,就停在她的乳房上。芥子覺得,那只骯臟的手,停著,開始慢慢地用力,她不由得全身繃緊了。就在這時候,門外響起了大灰狼的腳步聲,小白兔像彈簧一樣,高高跳離了芥子。

      芥子睜大眼睛看橋北,橋北也大睜著眼睛看她。芥子大睜著眼睛,淚水就越過睫毛掉了下來。

      芥子在月光明亮的客廳內(nèi)走動,橋北的位置、她的位置、小白兔的位置,還有大灰狼的位置。她一一都走到位,停留,昨天晚上的一切歷歷在目。她到烘干的衣服里找到了愛結(jié),看了很久,然后,她找出剪刀,在茶幾上,把它一截一截地剪碎了。

      還是睡不著覺。什么人都沒有的房間不時發(fā)出了啪嗒的細微響聲,像有人從隱蔽的角落出來,不慎碰到了什么。芥子感到害怕,而且越來越怕。她把燈打開,又把臥室的門鎖檢查了一遍??焓稽c四十了。橋南本來說要來陪她睡,可是她不肯,說自己一點也不怕?,F(xiàn)在,給誰打電話呢?沒想到,她拿起電話就按了謝高的電話。

      謝高說,是你。有事嗎?

      芥子說,噢,沒事。聽說你通知明天下午開業(yè)主會議?

      是啊,居委會綜治小組長都通知了吧。你自己來吧,要整治發(fā)廊秩序了,有些新規(guī)定。

      我自己來。會開很久嗎?

      不會。說說整治計劃,簽個責任書就好了。你就這事???

      嗯。我問問。那再見吧。

      過了兩分鐘,電話響了。芥子以為是橋北,卻是謝高的。謝高說,我知道你家出事了。鐘橋北做完筆錄出差了。你是不是一個人害怕?

      沒有。我不害怕。

      你是害怕。要不我過去陪陪你?今天我值110。

      我不害怕。

      謝高很輕地嘆了一口氣,說,你自己關(guān)好門,我叫聯(lián)防隊員巡邏時多走你那段。好好睡吧,不可能再發(fā)生一次的。沒這個概率。

      謝高是這個轄區(qū)的治安警察,專門管特種行業(yè)的,什么發(fā)廊啊按摩院啊、洗腳城還有歌廳舞廳娛樂廳的。很多小業(yè)主都巴結(jié)他,可是謝高總是神情郁悶。他陰著臉到處轉(zhuǎn)悠,看到不順眼脾氣火暴得很。今年特種行業(yè)放開了,不需要公安審批,申請人只要完成工商、稅務登記什么的,就能開張。一時之間,這條街上冒出了十幾家發(fā)廊,還不算小巷深處的。如果五十米內(nèi)有六家發(fā)廊,你說靠什么競爭呢?實際上,這六家可能都不是發(fā)廊了,可能合起來,都找不到一個正規(guī)師傅,甚至一把剪刀。你叫它色情按摩院也對,尤其是偏遠一點的小店。

      在“芥子美剪”的后面拐角一個叫“情思”的發(fā)廊,水平不怎樣,可是生意興隆。每天都有幾個乳房快跌出小衣服的小姐,坐在店門口,飛著媚眼,打撈路過的男人。兩對男女被突然行動的謝高他們逮個正著,兩個正在從事色情摸弄的小姐都是包著毯子押出來的。阿標他們看到了。芥子后來問謝高為什么,謝高說,一穿上衣服,她們就什么都不認賬了。沒辦法。

      還是抓不過來。這個“情思”關(guān)了,還有更多的“情思”纏綿著開。謝高他們挺煩的,大罵工商閉著眼睛審批,根本不看市場需求,人為惡化治安環(huán)境;可是,工商那邊也不含糊,說不是一切由市場調(diào)節(jié)嗎?誰要管那么寬,經(jīng)營不下去,自然就倒了。誰愛開誰開。

      等黃了一條街的時候,人民群眾當然大罵警察笨蛋,有人往市人大、政協(xié)寫信,信訪件一層層轉(zhuǎn)下來,謝高他們就要一件件用文字說明情況。謝高就經(jīng)常惱火,看到張店光線不良、李店小姐媚笑,甚至偷做隔間,就氣不打一處來,態(tài)度十分惡劣。而他已經(jīng)無權(quán)封他們的店了。

      但是,謝高對芥子非常友好。芥子一向守法經(jīng)營,芥子有阿標這樣的小有名氣的兩位大師傅,還有兩個小師傅,還有六名基本安分守己、技法熟練的洗頭工,芥子還有一大群的固定顧客,因此,從來不給謝高他們添亂。認識謝高的時候,謝高還是責任區(qū)警察。兩個喝多的東北人,一頭撞進店內(nèi),開口就要小姐。值班師傅說這里沒有,他們竟然就把師傅痛毆了一頓,把店里砸得亂七八糟。通過那事,來處理案件的謝高就認識芥子了。

      同行競爭難免蜚長流短,就有人說,芥子是靠謝高的保護傘發(fā)財?shù)?,說芥子和謝高關(guān)系很那個。芥子自己的員工有的也這么偷偷議論,有些洗頭工流動性大,流來流去說只看見謝高在芥子面前會有笑容。芥子不管,她愛橋北,橋北也知道,橋北從來不把發(fā)廊里那些東西當回事,比如,那個不男不女的阿標,而一個小警察,橋北就是聽到什么,也斷然不屑放在心上。他們互相認識,橋北對謝高十分客氣,見面總說,謝謝老哥關(guān)照;謝高對橋北也非常禮貌,謝高對芥子說,你老公挺不錯,又帥。

      會議在街道辦三樓小會議室開。謝高主持的,他們所領(lǐng)導也來了。街道分管治安的副書記、街道綜治辦主任及各居委會綜治小組組長都來了。美容美發(fā)行當?shù)男±习?、小業(yè)主也都來了。講了轄區(qū)治安情況,講了精神文明,講了發(fā)案率,點名批評了不良發(fā)廊,表揚了包括“芥子美剪”在內(nèi)的守法經(jīng)營店家,然后,各家簽下治安責任書,發(fā)誓保證本店文明守法,并積極檢舉揭發(fā)他店破壞治安的不正當競爭行為。舉報有獎。

      散會的時候,謝高叫住芥子幫他收拾會場。謝高說,晚上一起吃飯好不好?反正你保姆出不來了。

      芥子說,我的保姆真的有問題?

      你以為我們會亂抓人嗎?

      芥子說,去哪呢?我是說吃飯。芥子突然很想和謝高待在一起,她否定是情感上尋找依靠,她認為她只是想知道一些關(guān)于這起入室搶劫案的內(nèi)幕。所以,芥子說,我請你好嗎?

      謝高笑起來,好啊,你不怕別人說你拍我馬屁?

      我又不干壞事,我拍警察馬屁干嗎?

      謝高到所里換下警服,就和芥子一起走了。

      “茉莉苑”是利用一棟舊別墅改建的酒家,外墻和內(nèi)部裝潢都非常溫馨懷舊,就像別人的溫暖的家。老板是個男人,打扮得像剛從高爾夫球場歸來,看到謝高,奔過來就擁抱,好像久別重逢。謝高沒有表情地和他擁抱了一下,他們互相拍了拍對方的后背。原來這是謝高過去在這做責任區(qū)警時的朋友。謝高說有包間嗎?拐角那個小間的。

      老板看著芥子,曖昧地說有有有,給你留著呢。謝高也不怎么笑,說,菜快點上好嗎?我中午沒吃飯。芥子覺得謝高真的臉色郁悶,好像沒什么人能令他愉快,不過謝高看到橋北真的非常友好,雖然他們毫無友誼可言,這樣說來真是可貴。三樓拐角的小包間,是利用小陽臺改建的,玻璃墻看出去就是微波蕩漾的茉莉湖,垂柳彎彎的,扶?;ㄔ谒叺牧鴧蚕?,火一樣,一團一團的。景致很深遠。

      這包間就只能坐兩個人。謝高說,喜歡嗎?

      芥子說,真沒想到,以后我還來。她本來想說,下次我要和橋北一起來,可是話到嘴邊就不想說了。謝高說,我喝點啤酒,你要不要?或者來點果汁。芥子說,我也喝酒吧。

      兩人就沒話了。芥子第一次單獨和謝高一起吃飯,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好等謝高問。她以為謝高會問前天晚上的事,可是,謝高不說話了,只是抽煙。

      芥子尷尬起來。點菜的小姐怎么還不來?她說。

      謝高說,不用點,他們知道我愛吃什么。你今天就陪我吃我愛吃的吧,好不好?鐘橋北什么時候回來呀?

      七八天吧。芥子說。謝高輕輕笑了,你老實說吧,昨天半夜打電話是不是嚇到了?芥子搖頭。謝高點頭笑了笑。

      我的保姆和歹徒真的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案件不是我辦的,但他們不會抓錯人的。

      你是不是不想對我說真實情況?

      你要知道什么真實情況?

      我家的事。我不知道保姆說了什么?你們抓她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頭的地方嗎?還有同案的人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即使我知道,可能也不便告訴你,因為現(xiàn)在案件還在偵查審理中。你別想這個事好不好?

      小姐端來一個小瓦斯爐,原來全部是蛇。蛇皮蛇肉分開了,切裝了十幾個小碟,白的肉、黑花的皮,還有棕色的調(diào)味醬、芫荽、青瓜什么的擺了一桌。蛇骨不知怎么團成一個圓圈,正放在湯里熬。

      謝高說,我聽說過你吃蛇。吃吧,降火。你上火了。

      芥子會吃蛇,但不愛吃。謝高說她上火,她就想自己一直沒睡好。謝高替她舀了蛇湯,然后把白白的蛇肉片放進沸騰的小鍋中。等水一開,他就把燙熟的蛇肉放在芥子碗里,教她蘸著調(diào)味醬吃。

      芥子說,如果歹徒是到你家,你會怎么樣?

      謝高驚訝地仰起臉。我?沒想過。

      那你想想吧。情況和我家的一樣。兩個小個子進來了,謝高你有多高?

      一米七九,比你老公矮。

      你家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歹徒,只有我這么高,有一個還是瘸子,不過他們手上有一把匕首,像一本書那么長,很尖。你會怎么辦呢?

      我不好回答。也許我會本能地抵抗,制服了他們;也許我被砍傷砍死了;也許我把錢給他們,就像你們做的那樣。

      你為什么要給他們錢?

      因為他們可能喪心病狂,我不是對手。其實這個問題,一定要看具體的情景,你在當時會形成具體的感覺,并判斷什么反應是最正確的。你為什么問這個?

      要是我們就是不合作呢?

      那我可能已經(jīng)見不到你了。謝高笑了笑,你為什么一直問這種傻問題?告訴你,你碰到的歹徒是新手,如果是老手,早就搞定了,沒必要拖那么久,危險性大大增加了。還被你蒙騙,拿著錯誤密碼,來來去去的。

      你知道案情呀?

      快吃吧,清涼降火。我也餓了,你老問話,我才吃了兩塊。

      過了一陣子,芥子忍不住又說,你真的會妥協(xié)嗎?可你是警察啊!

      警察也是人啊。別想這事了,案件有希望。辦得快的話,東西都能找回來。謝高一邊說,一邊站起來,不斷往芥子碗里放燙熟的蛇肉。

      如果我現(xiàn)在和你穿過茉莉湖,碰到歹徒,你會怎么辦?

      唉,又來了。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給錢。如果還要人身侵害,比如劫色,只好和他們拼了。

      但是,那時候你已經(jīng)被打壞了,或者被綁起來了,因為你一開始就不反抗。

      你能不能不說這個問題啊。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下去走走,看看有沒有歹徒出來,讓我們試驗一下?你這是怎么啦?

      我覺得一般人都會認為和警察在一起比較安全。

      看到謝高的臉色陰郁下來,芥子閉嘴了。開始自己撈蛇肉。謝高不再回答問題。芥子也不敢再問了。謝高后來意識到了什么,說,喝酒吧,芥子。我們說點輕松的,免得你晚上又睡不好。來,多喝點,晚上好睡覺。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好嗎?

      橋北回來的前一天,案件告破了。辦案刑警叫芥子前往指認。芥子其實認不清楚作案人的臉,因為他們始終戴著面具,她是憑他們的身形辨認的。大灰狼有點瘸,沒錯;小白兔的手很粗糙短小,左手的食指第一節(jié)缺失,食指尖變得像蛇頭一樣尖圓。保姆確實和他們是一伙的。在警署,警察把戴著手銬的保姆帶過芥子身邊時,保姆沖著芥子笑,還想用手拉芥子,芥子驚叫一聲。警察呵斥著保姆,推她走了。

      三部手機銷贓出一部,是芥子的三星;首飾和航空債券都未及出手,現(xiàn)金五千二百元只剩下幾百元。警察說,要等開退贓大會的時候,一起領(lǐng)。

      橋北在電話里知道案件告破非常高興,說回來請警察吃飯。橋北回來的時候,直接進了家,然后給店里的芥子打電話,要芥子回來。芥子說,買點菜嗎?每次從外面回來,你不是都想吃稀飯嗎?

      橋北說,保姆不在不方便。我們上街找稀飯吃。

      在“無名指”吃飯的時候,橋北說,我再給你買部手機吧。你高興嗎?等會兒就上手機店挑去。

      芥子說好。橋北說,這件事把你膽子練大了。我本來以為你會不敢一個人待著。橋南卻說你一點都不怕。

      是謝高說,不可能再發(fā)生第二次的。

      回頭你跟謝高說,明天我請他和他的辦案兄弟們喝酒。請他幫忙招呼。謝高人不錯啊。他到我們家來過嗎?陪你?

      沒有。他讓聯(lián)防隊員巡邏的時候,多巡我們這一帶了。謝高說,如果那事發(fā)生在他家,他可能會抵抗,制服他們;也可能像我們一樣,把錢給他們。

      他畢竟是警察,和我們不一樣。我要是警察,保姆她敢叫同伙來試試。

      芥子說,要是你一開始就反抗會怎么樣?

      橋北停下來,看著芥子。芥子把眼睛轉(zhuǎn)開了,看大街上。

      一開始我沖過去了,我踢倒了一個。橋北說,可是我被茶幾絆倒了,他們兩個就撲過來,壓住我。我的脖子被踩住了,后腰被踢了,第二天青了一片,現(xiàn)在都褪色正常了。我知道他們會玩命的,所以我說,要什么你們拿,別這樣嚇人,我不會報警。你吃了安眠藥,你什么動靜都聽不到,等你出來就看到我被綁在椅子上了。對嗎?

      芥子點頭。

      謝高叫了兩個承辦刑警過來,其中一個是陶峰,是他的同學、好朋友。橋北也叫了公司兩個朋友過來,因為在橋北走后,他們都很關(guān)心他的妻子,橋北不在的時候,總是來電問需要什么幫助。

      陶峰很愛說話。大家喝著酒,吃著螃蟹,吹著海風,聽陶峰主說。原來是這樣,保姆的丈夫就是小白兔,而大灰狼是保姆的親弟弟,實際上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的搭檔配。大家笑,橋北也笑。芥子看到,謝高看了她一眼。謝高本來就不喜歡笑。芥子也沒有笑,她在想那只曾經(jīng)放在她乳房上的手。這一節(jié),做筆錄的時候,第一次她曾含糊說到,第二次以后,就不愿意再說了,每次都跳過去。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橋北當然看得很清楚,但是,橋北會說嗎?應該也不愿說。

      如果他們不是姐夫小舅的搭檔配,接下去會發(fā)生什么呢?芥子突然一陣反胃,嘔了一下,她慌忙用手堵嘴。耳朵下的皮膚和手臂外側(cè),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橋北說,你沒事吧?

      橋南說,食物中毒嘍!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芥子也笑了笑,說,吞了一個甲錐螺了。橋北拍了拍芥子的背,說,好,算我們補鈣。

      大家喝了酒,隨便一句話都濫笑。謝高喝了很多酒,但很少笑。

      晚上芥子又是失眠。她以為橋北睡著了,便爬起來吃藥。以前橋北總是一沾枕頭就睡的。可是,今天芥子剛吞下藥的時候,橋北背對著她說,我給你按摩一下,好嗎?

      芥子有點反應不及,說不出話來。橋北從來沒有躺下這么久沒有入睡的。所以,芥子說,你怎么沒睡呀?

      你怎么又服藥呢?橋北說,你不是說是偶爾一兩次嗎?或者喝濃茶、做愛太興奮。昨天我們沒有做愛,可是你也服了,我并沒睡著;今天也是,你怎么又服呢?你這樣會上癮的。

      我不知道。越急越睡不著,所以我就……

      我走的這八天,你是不是天天失眠?我看到你的藥瓶了,一下少了那么多。

      芥子爬到床上。橋北伸出胳膊把她摟向自己,我告訴你,你不能這么脆弱。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永遠過去了。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大部分東西不是都在嗎?

      芥子點頭,說,我沒有想這事了。

      那你剛才想什么?說真話。芥子看到橋北的眼睛閃爍著曖昧的意思,可是,她不需要。橋北開始抱緊她,芥子推開他的胸口,說,我頭發(fā)暈。橋北伸出手,手掌蓋在她臉上,大拇指和無名指分別按摩她的太陽穴。我跟你說啊,芥子,人家說破財消災,還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知道嗎?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兒的人,不是愛錢如命的人,你只是驚嚇過度,對嗎?現(xiàn)在我回來了,天天在你身邊,你看,你伸手一摸,我就在你旁邊,熱乎乎的。你還擔心什么呢?

      如果,芥子在他手掌下面說,如果他們兩個不是那種關(guān)系,你說,他們會怎么樣?

      誰?他們啊,反正錢是少不了的。怎么分贓是他們內(nèi)部的事。

      我不是說這個。

      為什么要找難受呢?你這個傻瓜?,F(xiàn)在不是一切都挺好?睡吧,要我抱著嗎?如果再不睡,明天我開車會危險的。

      開退贓大會的時候,橋北正好又出差了。騎著警用摩托的謝高在公安分局門口看到芥子,說,噢,退贓會。鐘橋北呢?

      芥子說,他出差了。謝高說,細軟很多吧?上來。我送你的寶貝回家。

      到宿舍樓,芥子邀請謝高上樓到她家去。謝高有點意外,幾乎有點不好意思。他有點口吃起來,我,還有事,要不,我陪你上去一下。

      新保姆到位了,可是還不是太利索,洗個水果又把盤子給打了。芥子趕緊去幫忙,她怕慢了,謝高要走。謝高在她家走動著,四處觀看,似乎非常欣賞。然后謝高就坐在沙發(fā)上,就是那天晚上芥子和小白兔并肩坐的位置。

      挺漂亮的,你家。謝高說。

      芥子說,陶峰那人很有趣啊。你們兩個很合得來呀。

      我們當年住在一個宿舍。他很討女孩子喜歡,也很能干。

      我還不知道你是調(diào)過來的,我還以為你和陶峰他們一樣,是分配過來的。調(diào)過來不容易吧?

      在那混不下去了,死活得調(diào)過來。再不賣人賣血也得調(diào)。

      現(xiàn)在你坐的位置,就是那天晚上我坐的位置,那里的窟窿就是被刀扎的。橋北在那,他被綁著和椅子連在一起,不能動,站不起來了。后來,一個歹徒坐在我身邊。

      謝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芥子,芥子突然明白,謝高什么都知道,于是她停了下來。謝高開始吃楊桃,他小心地用小叉子,一片片叉起來送進嘴里。芥子看著謝高。謝高說,你來一片?很甜。

      芥子說,要是那兩個人不是姐夫和小舅子,你說會發(fā)生什么?

      你比我清楚。謝高說。

      我不要這個結(jié)果。我們真的什么也不能改變嗎?

      謝高嘆了一口氣。你是我見過最固執(zhí)的女人了。想聽警察的忠告嗎?警察從來不鼓勵受害人蠻干硬頂,尤其是力量懸殊的時候。生命是無價的,最值得珍惜的只有它。美國警察告訴市民,身上最好放一點小錢,是的,就是花錢消災用的。你可以盡量記住犯罪人的特征,隨后報警,為警察提供最好的線索。要知道,你是老百姓,首先要保護好自己。

      那見義勇為怎么辦?報紙上還不是總是報道那些不畏強暴的勇敢的人。

      那是報紙。不過,我從心底也敬重那些不畏強暴、見義勇為的人??晌沂蔷欤煲Wo老百姓,所以,我們首先希望老百姓都能平安。

      求你查個問題,好嗎?

      謝高說,只要我能辦到。你說吧。

      出事那天晚上,我因為用藥,醒來之前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清楚。我很想知道前面的事。我想,你幫我了解一下好嗎?

      鐘橋北不是醒著嗎?

      芥子點頭??墒牵疫€想知道他們兩個是怎么說的。有的事橋北也不知道。我想看他們的口供筆錄。

      看筆錄,這不可能。你查問這有什么意義呢?你聽不懂我的話,唉,我有點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了。但我真的不希望你這樣固執(zhí)。

      你幫不幫我?你不幫我我就直接去找陶峰。

      謝高不說話,看著芥子。你真的很傻。謝高站了起來。

      芥子一把拉住謝高的手,幫我!好嗎?悄悄地。(待續(xù))

      【作者簡介】須一瓜,本名徐萍,女。1984年開始創(chuàng)作,著有長篇小說《太陽黑子》《白口罩》,中短篇小說集《淡綠色的月亮》《你是我公元前的熟人》《蛇宮》《提拉米酥》等。作品多次被各選刊選載,曾獲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及《人民文學》等刊優(yōu)秀作品獎。長篇小說《太陽黑子》被改編為電影《烈日灼心》。短篇小說《灶上還有綠豆羊肉湯》《紅痣》《灰鯨》獲本刊第十三、十四、十七屆百花獎。現(xiàn)居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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