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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yàn)橛兴也判腋?/h1>
      2023-05-28 14:02:42澤央
      北方人(B版) 2023年4期
      關(guān)鍵詞:按響姨奶奶妮兒

      澤央

      1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6歲時(shí)那個(gè)安靜的炎夏午后,我赤著腳從東五路的家走到東七路姨奶奶的家,踮起腳尖,按響門鈴,姨奶奶看到赤著雙腳、臉上滿是泥巴淚痕的我,大驚失色。

      “他們又吵架了。”我?guī)е耷徽f。其實(shí)不用我開口,姨奶奶也明白了八九分。她抱起我往東五路走去,為了哄我開心,還給我買了一支棒棒糖。我吃棒棒糖時(shí),姨奶奶囑咐我:“以后即使他們吵架,也不要一個(gè)人跑出來,被壞人拐跑了怎么辦?”

      姨奶奶是奶奶的妹妹,她一直沒自己的孩子,老伴去世后便一個(gè)人生活。奶奶去世前,曾握著姨奶奶的手,希望她幫忙照料我家。從此,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姨奶奶都會過來,一是她閑得慌,二是她慣愛主持公道。然而她再怎么能耐,也解決不了我爸媽的感情問題。他們不但愛吵,還愛動手,掐住對方的脖子或揪住對方的頭發(fā),恨不得拼個(gè)你死我活。而我,面對這種情況,能做什么呢?

      那天姨奶奶來勸架,父母停止?fàn)幊澈?,她才發(fā)現(xiàn)坐在一旁目光呆滯的我。她和我父母談了很久,說如果總吵架,就等于把我給毀了。她還拿出我的作業(yè)本,指著滿頁的大紅叉,問他們是不是就這樣放棄我了?父母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保證為了我再也不吵了??墒侨旌螅麄兙屯俗约旱摹氨WC”,又吵得翻天覆地。

      2

      當(dāng)我再次走進(jìn)姨奶奶家時(shí),她先是給我洗了臉,在被風(fēng)吹皴的臉上抹了擦臉油,然后拿出一把小剪刀,幫我剪短了長發(fā)。

      最后姨奶奶問我:“你愿不愿意跟姨奶奶過?”見我不做聲,她接著說,“以后在姨奶奶家吃飯,在姨奶奶家住。姨奶奶送你上學(xué),接你放學(xué),還給你買好吃的?!?/p>

      我破涕為笑。我愿意住姨奶奶家,我早就不想回那個(gè)家了。

      那天晚上,姨奶奶獨(dú)自去了我家,她向我那只知道吵架的父母申請,讓我給她做個(gè)伴兒,其實(shí)是要把我這個(gè)父母不管的孩子,扛到自己肩上。那時(shí)給別人“做伴兒”是常有的事,家里沒地方住的,一般會借住在別人家。爸媽顯然覺得把我放姨奶奶那兒,比他們自己照顧要省心,所以他們答應(yīng)了。從此,我便跟姨奶奶生活,基本上算是被她“收養(yǎng)”了,那年,我八歲半。

      我在姨奶奶家獲得了從來沒有的寧靜和快樂。她家永遠(yuǎn)收拾得干干凈凈,廚房永遠(yuǎn)有新鮮水果,我寫作業(yè)時(shí),姨奶奶就在一旁做針線活,我偶爾抬頭看她,總?cè)滩蛔∠肴ッ~頭上的皺紋。我跟她說:“姨奶奶,要是您是我媽媽多好啊!”她停下針線活,愛憐地看著我。

      我越來越不愿意回我真正的家,每天放學(xué)一想到要去姨奶奶家里,連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3

      我在姨奶奶家一住就是五年,13歲那年,吵了十幾年的父母終于沒力氣再吵下去了,他們決定離婚。我被判給了媽媽,要跟著媽媽回外婆家。雖然外婆家也在同城,卻在偏遠(yuǎn)的南郊,離姨奶奶家很遠(yuǎn)。爸媽離婚我并沒多么傷心,我傷心的是以后不能每天去姨奶奶家了。

      “從此咱們和他們沒關(guān)系了,咱們和爸爸那邊所有親戚都不會走動了?!眿寢屨f。

      我辯解:“可姨奶奶說,不管你們離不離婚,她都是我姨奶奶。”

      “傻孩子,那是客套話?!眿寢屨f。

      第二天放學(xué),媽媽破天荒地來接我,生怕我再去姨奶奶家。沒多久,我便轉(zhuǎn)到南郊外婆家附近的小學(xué),再后來我隨改嫁的媽媽去了咸陽。

      新家有個(gè)比我大兩歲的姐姐,每次我們鬧矛盾,即使委屈的是我,媽媽也向著她。一次我被媽媽甩了一個(gè)耳光,我奪門而出,委屈無處傾訴,想到好幾年沒見的姨奶奶,便坐車去了西安,一路跑到東七路姨奶奶家門口。

      站在門口我卻猶豫了,畢竟,我好幾年沒來這個(gè)家了。這時(shí),門“吱呀”一聲開了,我慌張地要藏起來,姨奶奶顯然看到我了??伤齾s跟沒看到似的念叨:“怎么又出現(xiàn)幻覺了,妮兒,姨奶奶知道不是你,你才不會來看姨奶奶呢?!?/p>

      我瞬間淚流滿面:“姨奶奶,真的是我。你的妮兒回來看你了!”

      “妮兒,真是你啊?”姨奶奶也兩眼淚花。我撲到她懷里,我真的好想好想她,如果這世上最疼賣火柴的小女孩的人是奶奶,那么這世上,最疼我的便是姨奶奶。

      我那時(shí)才知道,姨奶奶后來有給媽媽打電話,說如果我愿意,還可以像以前那樣來她這里玩、在她這里住,可媽媽并沒有把這些話轉(zhuǎn)給我。姨奶奶還去學(xué)校門口等過我,那時(shí)我已經(jīng)轉(zhuǎn)學(xué)了,可她并不知道,還以為那些天我請假,竟一連等了好幾天。

      那天,姨奶奶并沒留我太久,她怕媽媽擔(dān)心我,也不敢給媽媽打電話。我吃過晚飯,她便攆我回家。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原本可以在咸陽找到很好的工作,但是我去了西安。工作單位離姨奶奶家不過一小時(shí)的車程。她老了,我長大了,工作了,能賺錢了,我想每天下班都回她家。

      那天,按響門鈴,隔著門叫“姨奶奶”,卻聽到她嘟噥道:“莫非又幻聽了,是我妮兒在叫我嗎?”我大聲地喊:“姨奶奶,您沒幻聽,是我回來了!”喊著,眼淚就淌了一臉……

      你生命中有這么一個(gè)人嗎,當(dāng)你想起他(她)時(shí),會不由自主地微笑,心會那么的舒服和妥帖,想起他(她),漂泊的心就找到了??康母蹫?,你就不再害怕面對這個(gè)世界的無奈與陰霾?

      對我來說,這個(gè)人就是姨奶奶。

      (摘自2023年第2期《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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