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
2022年12月,“92歲奶奶10年還清2077萬債務(wù)”登上熱搜,獲2.7億閱讀量,無數(shù)人點贊。奶奶名叫陳金英,81歲那年,因創(chuàng)業(yè)失利欠下2077萬元債務(wù),但她拒絕申請破產(chǎn)避債,說:“欠了別人錢是一定要還的?!敝?,她賣廠房、賣住宅,靠擺攤賣羽絨服籌錢,用10年還清全部欠款。網(wǎng)友了解后,贊嘆不已:做人當(dāng)學(xué)“誠信奶奶”陳金英,背可以駝,腰不能彎。
陳金英是浙江麗水人,她的祖父和父親是當(dāng)?shù)赜忻闹嗅t(yī)。受他們的影響,她從小對中藥有濃厚的興趣,長大后就讀中醫(yī)專業(yè),順利進入蓮都區(qū)老竹畬族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行醫(yī)28年,陳金英每次都盡心盡力為病人診治。
20世紀(jì)80年代,53歲的陳金英從衛(wèi)生院退休,突然閑下來的生活讓她有點無所適從,覺得該找點有意義的事充實生活。當(dāng)發(fā)現(xiàn)很多老年人一到冬天就腰疼、關(guān)節(jié)疼后,她敏銳地覺察到這跟穿得不夠保暖有關(guān)系,繼而萌生出為中老年人群生產(chǎn)羽絨服的想法。丈夫和兒女們知道后都極力反對,他們認(rèn)為她辛苦了大半輩子,退休后就該好好享享清福,再說創(chuàng)業(yè)哪有那么容易,萬一賠了怎么辦?
可陳金英是個執(zhí)拗的人,凡她認(rèn)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在一片反對聲中,她毅然去學(xué)習(xí)制衣技術(shù),研究市場需求,又掏出3000元積蓄,租下一間不大的廠房,招來10個車工、1個裁縫,如火如荼地開了一家名為“興華羽絨”的加工廠。
作為老板,陳金英凡事親力親為,每道工序都嚴(yán)格把關(guān),絕不允許偷工減料,每件羽絨服的羽絨含量必須達到90%。在她一絲不茍的把關(guān)下,羽絨服一投放到市場就受到消費者的青睞,生意紅紅火火,陳金英因此成了服裝市場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隨著生意一路凱歌高奏,陳金英漸漸有了擴建廠房、把企業(yè)規(guī)模做大的想法。2004年,她通過銀行、民間借貸以及向親友借款等方式,以1600萬元的價格在麗水市的開發(fā)區(qū)蓋了近6000平方米的廠房,用于擴大生產(chǎn),準(zhǔn)備大干一場。
剛開始幾年,陳金英的事業(yè)一帆風(fēng)順。鼎盛時期,廠里有一百多名員工,年營業(yè)額突破千萬元??粗徊讲脚Φ玫降某晒惤鹩⒂芍愿械礁吲d和自豪,還特意花高價在工廠門口立起了一個展翅高飛的雄鷹雕像,寓意事業(yè)如雄鷹般展翅翱翔,鵬程萬里。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快速擴張之后,由于市場需求量減少、款式老舊競爭力差、公司管理跟不上等,興華羽絨的股東撤資,引發(fā)了資金鏈斷裂,工廠負債高達2077萬元。面對巨大的債務(wù),年輕人尚且會惶惶不安,更何況是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呢,陳金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這時,有好心人建議她申請破產(chǎn)避免承擔(dān)債務(wù),但她沒有絲毫猶豫,說:“這哪成啊,做生意最講究誠實守信。銀行貸款那是國家的錢,不能占國家的便宜。民間借貸,是人家退休養(yǎng)老的錢,是人家辛辛苦苦賺來的。欠了別人錢是一定要還的?!?h3>誠信為本,為還債奔波10年
秉著“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的樸素信念,陳金英先后變賣了工廠、自己的兩套房子以及其他所有值錢的東西,用以償還部分銀行債務(wù),但賬面上仍有80多筆共計277萬元的欠款。在當(dāng)初籌集資金時,她曾承諾過,一定會把借款如數(shù)奉還。對陳金英來說,背信棄義的事是萬萬不能做的。
“我不想拖累兒女,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标惤鹩堰€債的責(zé)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她要重新起步做羽絨服。81歲那年,她帶著幾位熟練工,租了間小廠房,重操舊業(yè)。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羽絨服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銷路。此路不通,陳金英又動起了擺攤賣羽絨服的心思。說干就干,她開始每天早上5點多起床,去街頭、老年公園擺攤叫賣羽絨服,常常在戶外一待就是一整天,餓了就吃點燒餅充饑,收攤后第一時間就把當(dāng)天的收入拿去還債。
寒冬臘月里,陳金英喜憂參半。喜的是,氣溫下降,手中的羽絨服有望多賣出去幾件,也就意味著手里的欠條會少一些。憂的是,年關(guān)將近,債主們將紛紛上門討債,她又一時拿不出錢。
那年除夕夜,陳金英和老伴潘英武剛吃上女兒買來的菜,外面的砸門聲就“哐哐哐”響起,夾雜著一腔高過一腔的叫罵聲,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債主拿著欠條登門要債來了。陳金英膽怯地開門后,若干個彪形大漢沖進屋,嚷嚷道:“今天必須還錢,不還錢就別怪我們下手沒個輕重……”
陳金英夫妻倆雖然害怕,可畢竟自己是欠錢的一方,只能小心翼翼地賠不是:“錢一定會還給你們的,可現(xiàn)在我手頭真的沒什么錢……”可對方仍兇神惡煞地圍堵著,絲毫沒有退場的意思。無奈,陳金英只好把藏在枕頭下的外甥剛給的2000元拜年紅包給了他們,債主見再待下去也拿不到更多,只好不情愿地離去,同時撂下狠話:再還不上,可就不是這么好收場了……
被上門催債,是陳金英的噩夢。高度的神經(jīng)緊張讓她無法吃一頓安心飯,不能睡一個好覺,但她都默默扛著,從來沒掉過一滴淚。陳金英相信只要努力,生活總會好起來的。于是,無論刮風(fēng)下雨,她都準(zhǔn)時出門,推銷羽絨服。
雖然陳金英賣力還債,可命運的暴擊并沒有放過她:賣廠不久,比她大兩歲的老伴潘英武,突發(fā)腎衰竭離世了。老伴生前經(jīng)常念叨著想一起去旅游,可陳金英一心打拼事業(yè),從來沒有滿足過老伴的心愿。怎料,這一時的錯過,竟成了無法彌補的遺憾?;叵胪乱荒荒?,堅強半生的陳金英再也忍不住,淚水從皺紋密布的臉頰流淌下來。
老伴撒手人寰,陳金英痛苦不已,可她沒有沉淪下去。第二天,陳金英擦干眼淚繼續(xù)擺攤——銀行和親朋好友的錢還沒還上,她不能失信于人。
把債還掉,成了陳金英的人生信條。她雷打不動地大清早就去擺攤售賣,而除了一日三餐外,她幾乎沒有別的開銷,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用當(dāng)年工廠剩下的邊角料縫制而成的。就這樣,她一點點償還債務(wù),陸陸續(xù)續(xù)還了30多萬元。
寒來暑往,年邁的陳金英推著三輪車,佝僂著背,擺攤賣羽絨服的身影漸漸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在交流中,有人問:“你這么大年紀(jì)了,還欠這么多錢,平時會不會發(fā)愁呀?”滿臉溝壑的陳金英笑著回答:“做人要講信用,我只有把錢還清了,才能過上舒坦日子?!标惤鹩猿诌€款、誠信為本的精神打動了很多人,他們說:“往日的輝煌,今日的剛強,無不透著中國婦女的偉大,向老人家致以崇高的敬意?!?/p>
后來,一傳十、十傳百,陳金英的事跡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大家紛紛伸出援助之手:不少市民驅(qū)車幾十公里來購買羽絨服,當(dāng)?shù)貗D聯(lián)組建志愿者隊伍幫她售賣羽絨服,還有電商賣家們免費在自家店鋪的首頁掛出鏈接幫她賣貨。
眾人拾柴火焰高??恐蠹业膸椭?,陳金英的羽絨服銷量節(jié)節(jié)攀升,從先前的一年銷售額3萬元到后來的單日銷售額2萬元左右,她身上的擔(dān)子減輕了不少,還債的步伐也明顯加快。
2018年1月,88歲的陳金英還清了銀行的貸款。那天,她在攤位旁支了個架子,上面貼了一張大大的寫有感謝信的紅色海報,感謝給予她幫助的人們。之后的幾天,她聽從大家的建議,省出幾萬元租了個店面賣羽絨服。陳金英偶爾也會去上海進貨。不過她進貨時,從不住旅館,只住地下室,為的是省點錢。
10年起早貪黑,10年省吃儉用,到2021年2月5日,陳金英顫巍巍地將最后一筆欠款還給侄子陳其德時,激動得像個孩子:“總算可以好好過個年了?!?h3>發(fā)揮余熱,熱心公益捐善款
還完債一身輕。這年春節(jié),陳金英終于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91歲高齡的她去理發(fā)店理了發(fā),給晚輩們買了新年禮物,還在家里看了3天電視,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告別10年漫漫還債路。只是,3天后,陳金英又照常早起,去店鋪售賣羽絨服。家人對她的行為很是不解,勸道:“10年辛苦,終于還清了欠款,是時候好好安享晚年了?!标惤鹩s一口拒絕,和盤托出心里的想法:“別人關(guān)心我,我也要關(guān)心別人。接下來,我還打算做點公益,把愛心傳遞下去,捐些衣服給需要的人。”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著為別人撐傘,陳金英就是這樣的人。她制作羽絨被送給幫助過她的好心人,為養(yǎng)老院140多名老人送上了厚實保暖的羽絨服,碰到殘疾人來買衣服則直接免費送,向困難戶捐出1500件羽絨背心……當(dāng)人們向她表達感謝時,陳金英總是笑著說:“我做的只是小事,這還遠遠不夠?!?/p>
其實,在興華羽絨加工廠還在的時候,陳金英就走在了慈善的路上。事業(yè)巔峰時,她多次向民政部門、洪水災(zāi)區(qū)、革命老區(qū)、兒童福利院等捐助現(xiàn)金和衣物,用于慈善的金額有100多萬元,先后榮獲“麗水好人”“巾幗扶貧工程先進個人”等稱號。
一個人富有時捐錢不難,難就難在自己缺衣少食時依然奉獻愛心。陳金英在跌入人生低谷,為還債焦頭爛額時,偶然看到靠撿剩菜剩飯過活的老人,還是會動惻隱之心,不但送上羽絨服,還主動承擔(dān)對方5年的買米錢,一直堅持到把老人送入養(yǎng)老院。
歲月不饒人,年復(fù)一年,陳金英的背雖然越來越彎了,但腰桿愈發(fā)筆直。2022年1月,陳金英榮獲2021年度“最美浙江人·浙江驕傲”人物稱號,評委會頒獎詞是:“羽毛雖輕,可以承載千斤信諾;還債路遠,不及十年步履不停。白手起家,高齡創(chuàng)業(yè),人生奮進如此。有債必還,迎難而上,不忘樂善助人,你以堅韌抒寫典范,你用誠信鑄就豐碑?!鲍@獎后,網(wǎng)友親切地稱呼她為“誠信奶奶”,紛紛表示要去店里支持她,為家中老人購買羽絨服。
盡管“誠信奶奶”頗有知名度,但陳金英賣羽絨服的價格還是那么實實在在,填充的都是90%的羽絨,一條羽絨褲只賣20~50元,一件羽絨服就賣200~300元。每到冬天,羽絨服的銷售旺季,20平方米的店鋪內(nèi)總是擠滿了顧客。偶有老顧客講起自己多年前買的羽絨褲還在穿,陳金英就笑嘻嘻就接過話茬:“質(zhì)量可以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偷工減料。”頓時,新老顧客挑得更開心了。
從風(fēng)華正茂到耄耋之年,陳金英一直是個干勁十足的人。年過九旬的她又有了新目標(biāo):考取中醫(yī)醫(yī)師資格證,發(fā)揮余熱開診所幫助更多人。為此,她每天清晨雷打不動地看書學(xué)習(xí),和一群年輕人在浙江中醫(yī)藥大學(xué)的考場中奮筆疾書,是考場上年紀(jì)最大的人。
2022年12月,受寒潮影響,麗水的最低氣溫一度降至1℃左右,御寒用品熱賣。浙江麗水大廈古玩城一樓,一個寫著“最后一年大清倉,請各位新老顧客不要錯過”的小牌子異常顯眼,店內(nèi)的陳金英樂呵呵地接待著顧客。當(dāng)有人好奇地問:“生意挺不錯的,怎么就要清倉關(guān)掉了呢?”陳金英答道:“我年紀(jì)大了,身體大不如前了。我打算用更多時間來幫人看病,多做些公益事業(yè),順便也出去走走看看?!?/p>
幫人看病,是陳金英的老本行,出去看看,是老伴未完的心愿。自從老伴走后,陳金英總是夢到他,夢里他們肩并肩走著,雖不言語,但四目相對,滿是柔情。醒來后,她便計劃帶上老伴的照片進行那場未完成的旅行,用她的足和老伴一起丈量世界,用她的眼和老伴一起記錄風(fēng)景,用她的心和老伴一起感受風(fēng)土人情。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從退休后創(chuàng)辦營業(yè)額達千萬的企業(yè),到經(jīng)營不善卻拒絕申請破產(chǎn)避債,再到街頭擺攤賣羽絨服籌錢,陳金英走的每一步都讓人動容,她用良心勾勒出堂堂正正做人的模樣,用行動詮釋著誠信是一個人的立足之基。
編輯|饒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