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維和
范本呈現
半碗月亮
◎顧曉蕊
我去參觀畫展,在一幅畫前駐足,仰頭久久凝望——淡墨勾染出的矮墻,院內繁花似錦,墻外一條彎曲的土路伸向遠方,一輪皎潔溫潤的圓月斜掛天上。這是一輪鄉(xiāng)下的月亮,細看果然題名:鄉(xiāng)間月色。
這幅畫將我的記憶帶回遙遠的童年,那樣明晃晃、清亮亮的月亮是來自鄉(xiāng)村的,是從吟誦千年的《詩經》中走出來的,腳步輕盈,姿態(tài)清朗。不似城里的月光,隔著灰蒙蒙的云層,躲躲閃閃,晦暗不明。
那是20世紀70年代末,有月亮的晚上,鄉(xiāng)下是不用點燈的。在田間勞作了一天的村民踏著月光歸來,燒火做飯,而后端起碗聚在路邊樹下。在月光的映襯下,每張清秀的、粗糲的、滄桑的、褶皺的年輕或年老的臉上都泛著光亮,吃著聊著,扯談著田間的活計。
一群孩子在月光下瘋跑玩耍,我很少參與其中,尤其金枝、銀枝兩姐妹在時。我那時六歲,性格內向孤僻,經?;蛞谢蜃诎珘ι希粋€人看月亮。我覺得他們是一伙的,我跟月亮是一伙的,要不怎么我笑它也笑。一縷縷飯香鉆入鼻中,我不停地朝路上張望。待到母親披著銀白色的月光,扛著鋤頭緩步走來,我便跳下墻飛奔上前。
那年初春,我患了病,咳嗽得很厲害。母親騎著自行車,帶我去十幾里外的鄉(xiāng)醫(yī)院看病。藥吃了不少,病卻不見好轉。那天母親又帶我去鄉(xiāng)里看病,回來天色已晚。一輪皎潔溫潤的圓月斜掛中天。站到院墻外,我捂著心口劇烈地咳嗽著,一只鳥驚飛在月色中。
柴門突然開了,門里站著位身穿軍裝的清瘦男人,是父親。他挾帶著海風的氣息風塵仆仆地歸來,聽鄰居說母親帶我看病去了,下廚把飯做好,等候我們回來。母親驚喜又慌張,目光溫柔而甜蜜地纏繞在父親身上,看他進灶間把湯盛好,端到院中石桌上。
我冷冷地看著父親,心里說不出是怨是惱。他常年不在家,把地里的活撂給母親,偶爾回來住幾天又走了。我恨隔壁家的金枝、銀枝,她們的眼睛很大,可心是盲的,腦袋里裝滿了惡作劇,不時爆出一串嘲笑,但我羨慕她們有個壯如黑塔般強悍的爹,倆人經常驕傲地跟隨其后。
碗里裝大半碗粥,稀得照見人影,我心里更覺委屈,干脆坐著不動。父親輕嘆一聲,愧疚地垂頭,旋即興奮地說道:“快看,碗里有什么?”我低頭看,什么也沒發(fā)現?!巴肜镉袀€月亮?!备赣H又說??刹皇菃??碗里有一個白胖的月亮,連母親也看呆了,分外驚喜,說:“像個剝皮的雞蛋。”
為了給我治病,母親賣掉了家中攢了半年的雞蛋。我心情好起來,捧起碗小口地抿著,直到把碗底舔得一干二凈。
飯后,父親端出碗水煮大蒜,笑著說:“里面放了冰糖,能治咳嗽的,就著月亮喝下去吧。”那時冰糖稀缺,市面上買不到,是父親從部隊帶回來的。那夜我睡得酣甜,仿佛肚子里真的臥了個月亮。
隨后的幾天晚上,我喝著稀粥外加冰糖水,父親陪我一起賞月,看碗中的月亮碎了又圓。一周后,他匆匆返回時,我的咳嗽竟完全好了。
隨著父親轉業(yè),我們家搬進了城里。我是在多年以后,才懂得父親的用意之深——心有明月自澄凈。只是我至今未曾問過,堅守海島的那些艱苦又寂寥的夜晚,他是否有“隔千里兮共明月”的思潮起伏?
在靜寂的夜里,我又夢見小山村,碗中的月亮輕輕地晃蕩著,灑落一枕思念。朦朧間月亮從碗中升起來,變得又大又亮懸在空中,使我放下糾結與掛礙,心中一片空明清澈。
(選自《思維與智慧》2015年第19期,有改動)
技法提煉
所謂“一草一木總關情”,無論是自然環(huán)境還是人文景觀,寫到文章里,就不是為了寫景而寫景,而是藏著作者的小心思——或用來烘托整體氣氛,或為了襯托人物心情,或為下文的情節(jié)做鋪墊。本文中“一輪皎潔溫潤的圓月斜掛中天”這句景物描寫,言語凝練,寫出了月夜的寧靜,渲染了溫馨的氣氛,還為下文父親回來團聚、給“我”看碗中倒映著月亮做鋪墊。
那么,記敘文中應如何進行景物描寫呢?
1.調動感官,寫出景物的立體感。在寫作時,應調動各種感官,如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對景物的形、色、聲以及發(fā)展變化等要素進行多角度、多層次的寫景,讓景物有立體感,使人身臨其境。
2.講究順序,寫出景物的層次感。在寫景時,要注意寫景的順序,先寫什么,后寫什么,要做到條理清晰,畫面有層次感??梢詤⒖嘉恢庙樞?,寫出景物的遠近、上下、前后等的不同;也可參考時間順序,如春夏秋冬四季變化,早中晚時間變化等;還可以按照觀察順序,寫出整體與局部的特點。
3.創(chuàng)設情境,讓情語景語相融合。景物描寫不是孤立的,往往與情感融合在一起。如要表達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之情,可由夜空的一輪圓月寫起,或者描寫故鄉(xiāng)的秋收之景,以此展開回憶;要展現人物的憂傷心情,可在開頭營造出秋葉落地、雨聲淅瀝的蕭瑟氛圍等。
4.運用想象,寫出景物的新奇感。在實寫的基礎上,調動想象,虛實結合,可以豐富文章的內容,也可以讓景物更生動。如本文中“朦朧間月亮從碗中升起來,變得又大又亮懸在空中”一句,表現出了“我”終于放下了兒時的芥蒂,內心變得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