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在攀登珠峰的路上有個遇難者墓碑,記錄了所有在珠峰喪生的登山者——在沖頂的路上有很多遇難者的尸體永遠保存在那里,成為登山者的路標。
有人問登山探險家王靜:“為什么8000米級山峰的登頂行動都是從黑夜開始?黑暗中的風險不是更大嗎?”王靜回答:“其實答案非常簡單,在黑暗中出發(fā),才能在光明中登頂,在陽光普照中安全下撤,迎接下一座山峰。”
在黑暗中出發(fā),依賴的絕不僅僅是粗莽的勇氣,還有在黑暗中洞察一切的睿智,以及依靠自身點亮的那一盞信念的燈。
日本的明石海人寫過一句歌詞:“像生于深海中的魚族,若不自燃,便只有漆黑一片?!泵魇H?5歲患了麻風病,39歲逝世。從患病起,他就一直住在療養(yǎng)院,痛苦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栋酌琛肥撬诏燄B(yǎng)院寫下的記錄,讀來會生出一種深深的對生命的敬畏之心。日日夜夜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仿佛深海里承受黑暗和巨大壓力的游魚,活著本身即為一種煎熬。但是在這樣的痛苦和暗夜里也是有著光芒的,那不是太陽,不是星星,也不是火焰,不是外界能夠給你的任何憑依,只是自己內心的那一點點信念的鱗片,在閃著微弱的光。這是一種我們不曾有機會去體會的直白的力量,沒有誰能夠幫助你的時候,也許我們本身遠比想象中能夠承受那些可怕的黑暗和壓力。當你以為痛苦絕望的時候,也許并不是終點,堅持下去,希望或許就在第二天黎明,或許就在下一個路口。
這條自燃的海底游魚,那純凈的火焰,灼灼燃燒,像傳遞的火把般帶給我們不息的力量。猶太人的經典《塔木德》里有一句話:“人的眼睛是由黑、白兩部分組成,可是神為什么要讓人只能通過黑的部分去看東西呢?因為人生必須透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我們應該感謝明石海人,在那樣的苦難之下依然可以寫出這樣的文字,陰暗中透出微光,像是從淤泥里開出的花朵,那是滲著血和淚的瑰麗。
我們應該慶幸自己正在好好活著,還能夠花前月下,還能夠呼朋喚友,這才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但更多的時候,我們幾乎無視了這樣的幸福,只有當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會惋惜和痛苦。正如后來他又寫到的:“出世才更知世,別離才更懂愛。當身處無光的暗日,也許才能發(fā)現自己內心閃爍的青天白云?!?/p>
“黑暗也是一種真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話更為精警。人性的豐滿和繁復都在這黑暗中,最深的同情、最大的悲憫和最寶貴的堅持也都在這黑暗中——約翰·布萊姆布雷特在黑暗中創(chuàng)造出一種非常神奇的繪畫方法,用手在畫布上觸摸,從而感覺顏料的分布;阿炳在黑暗中懷抱二胡,讓“一根弦與另一根弦相依為命”;荷馬在黑暗中駕著史詩的烈馬長途奔襲;博爾赫斯在黑暗中建起一座詩意的無限的“精神圖書館”;彌爾頓在黑暗里走進亞當與夏娃的花園;喬伊斯在黑暗中看到了最清晰的生命本質……
一只蟬在地下待的時間,最少3年,最多17年!是不是不可思議?但那就是它真實的生命寫照。黑暗是厚厚的睡衣,蛹們穿著,在夢里已經開始輕輕地抖動身軀。
一只穿山甲,與泥土為伴,藏在石塊下或者腐爛的落葉間,它在挖掘黑暗的核,那核里有光明的種子。
我問命運,如果我是那黑暗中的一枚種子,可不可以提前醒來?因為我已經迫不及待地向著光,即刻出發(fā)。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