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埃伯哈特 張廣奎/譯介
Death was lovable, I thought.
死亡,于我是美好的。
Seduction, somber, of unnumbered years
它是藏在圣米占教堂深深墓穴里
In the steep tombs of St. Michans.
年代久遠的誘惑與肅穆。
I touched the corpses, a little hot
我觸摸那些仍然溫熱的尸體,
And then I dropped into the dust,
于是,我墜入尸骸化作的塵土,
O so much so, I thought I waked,
然后,我覺得,我蘇醒了,
Feeling serene memories of Autumn:
感受著秋日靜謐的回憶:
There, behind the spider-curtained air——
就在那兒,蛛網(wǎng)為簾的空氣后面——
(But it was not like being not)
(但這不像不是真的)
Love of death is love of love
死亡之戀就是愛之戀
Yet from that august dream, when I felt
而在那莊嚴的夢里,當我觸動
Stir the flesh of him who I had been
我曾經(jīng)所在的軀體,
I recognized the curse of mind again.
我再次確認那是心靈的咒語。
理查德·埃伯哈特(1904—2005),美國詩人,先后在華盛頓大學、康涅狄格大學、普林斯頓大學等校任教。他是詩人劇院(Poets Theatre)的創(chuàng)始人(1950),并任第一屆主席。他的詩歌因其對語言的熟練運用和強烈的情感呼喚而備受稱贊,也因此贏得了多個著名獎項,其中包括1952年的雪萊紀念獎(Shelley Memorial Award)、1962年的博林根詩歌獎(Bollingen Prize for Poetry)、1966年的普利策詩歌獎(Pulitzer Prize),以及1977年的美國國家圖書獎(National Book Award)等。另外,埃伯哈特繼羅伯特·弗羅斯特(Robert Frost,1874—1963)之后成為1959—1961年的美國桂冠詩人(Poet Laureate),1959年他還被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任命為華盛頓國家文化中心藝術(shù)咨詢委員會成員,之后又獲得新罕布什爾州的桂冠詩人稱號(1979—1984)。埃伯哈特還親自指導(dǎo)了著名的“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代表人物艾倫·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1926—1997)等詩人。他對金斯伯格倍加贊賞,并撰文充分肯定了其詩歌。1982年,埃伯哈特成為美國藝術(shù)與文學院成員。他出版的詩集有《詩選》(Selected Poems, 1930—1965, 1965)、《詩集》(Collected Poems, 1930—1976, 1976)、《幸存者》(Survivors, 1979)、《漫漫長路》(The Long Reach: New and Uncollected Poems, 1948—1984, 1984)等。埃伯哈特還著有多部戲劇及關(guān)于詩歌和文學批評的專著。
《都柏林的午后》這首詩,初看標題像是描寫都柏林一個祥和的午后,細讀下來卻彌漫著死亡的主題。全詩分四節(jié),前三節(jié)的每一節(jié)均有四行,最后一節(jié)為獨行成節(jié)。詩歌從講述“美好的”死亡開始,經(jīng)由自己“墜入尸骸化作的塵?!保╠ropped into the dust),進而“蘇醒”(waked),“感受著秋日靜謐的回憶”(Feeling serene memories of Autumn),并意識到“死亡之戀就是愛之戀”(Love of death is love of love),直到詩的最后,“我”確認那是來自“莊嚴的夢”(august dream)的“心靈的咒語”(the curse of mind)。整詩一氣呵成,雖然為沒有固定節(jié)奏的自由體,但敘事節(jié)奏明快,如行云流水,似乎把死亡輕描淡寫,其實是把死亡美化、淡化。最后一節(jié)的“心靈的咒語”到底是什么呢?應(yīng)該就是對“死亡”的向往吧。因為死亡對于“我”并不可怕,“死亡,于我是美好的”(Death was lovable, I thought)。傳統(tǒng)地說,死亡是可怕的,可是該詩沒有給我們帶來死亡的恐怖氣氛。詩人講述死亡,猶如進行愛的敘事,反而給我們帶來了美好和神秘。全詩多處有跨行和跨節(jié),結(jié)構(gòu)絕妙,渾然天成,讓讀者感受到了死亡是自然的,可愛但并不可怕。詩人癡迷于死亡的神秘,執(zhí)著于模糊甚至打破生與死的界限,且總是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游蕩。
埃伯哈特在很多首詩中從不同角度描寫了死亡主題,有時甚至“把死看作是一種創(chuàng)造力”。比如,在他的名詩《土撥鼠》(The Groundhog)的詩行里,土撥鼠死后腐爛的地方“經(jīng)歷了又一個夏天,已經(jīng)生機勃勃”(Another summer took the fields again/ Massive and burning, full of life1)。的確,他的很多詩歌都貫穿了他的詩歌死亡主題觀——詩只有在死亡的襯托下才有藝術(shù)魅力,死亡能使人醒悟?!抖及亓值奈绾蟆肪褪沁@樣一首“死亡使人醒悟”(I thought I waked)的詩歌。
當然,該詩的死亡主題也似乎離不開詩人的個人經(jīng)歷和都柏林的歷史背景。詩人本人在二戰(zhàn)期間曾在美國海軍預(yù)備役服役并擔任炮術(shù)教官。對于戰(zhàn)爭期間的軍人來說,不能回避的就是死亡。另一方面,之于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如上文提到的,“初看標題像是描寫都柏林一個祥和的午后”,因此,詩人把死亡的主題和午后的都柏林關(guān)聯(lián)起來,從很大程度上已經(jīng)削弱了死亡本應(yīng)有的可怕氣氛。同時,本詩雖然題目是關(guān)于都柏林的,但除了圣米占教堂,并沒有都柏林的其他風景,而在西方文化里,教堂自然而然會讓讀者想到死亡。二戰(zhàn)中德國空軍轟炸英國,“順便”去了當時中立的愛爾蘭,都柏林先后遭受兩次空襲。愛爾蘭民眾參戰(zhàn)熱情高漲,在整個二戰(zhàn)期間,曾有六萬愛爾蘭人加入英軍,還有數(shù)十萬愛爾蘭人在英國的后方工廠里勞作支持反對希特勒的戰(zhàn)爭。這種戰(zhàn)爭與死亡的大背景也是理解該詩不可缺失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