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鋒 金鈴子
1.緣何寫詩?
王國鋒:寫詩可以為心靈療傷,讓生活的節(jié)奏慢下來,讓自己浮躁、厭倦的心情沉淀下來,放下包袱,輕松前行。我因此而開始寫詩。
金鈴子:寫詩是一件毫無道理,又不得不做的事。常想我為什么寫詩,能夠不寫嗎?仿佛不能夠,幾天不寫詩就心慌。
2.你的詩觀是什么?
王國鋒:讓故事走進詩歌,使詩歌不空洞;生活中有詩,連皺紋都是年輕的;詩歌應剝離浮華,植入深情內心;詩可以引領、梳理精神走向,是我們與世界深情的對話。
金鈴子:寫《越人歌》的時候,我找到了我的詩觀。寫詩近20年,終于形成自己的詩觀,用一個詞說——悲欣交集。它是我尋求醫(yī)治心靈的良藥,我對它很客氣也很恭敬。因為在寫這首詩歌的過程,我越來越感到拋開詞語約束的快樂,我對這一快樂竊喜。我突然覺得詩歌的力量與詞語無關,它只與一種“氣質”相關,在寫作中,應該是先感受或等待這種“氣質”,一旦它到來,書寫將變得簡單而恣意。
3.故鄉(xiāng)和童年對你來說意味什么?
王國鋒:故鄉(xiāng)、童年永遠是我書寫的母體。盡管遠離故鄉(xiāng)已30多年,故鄉(xiāng)的人和事還是如烙印般駐扎在我體內,每當我在書桌前靜思,它們就紛紛躍起,要從我的筆端涌出:“感覺到故鄉(xiāng)的風/我真的很幸福/故鄉(xiāng)的風/請您喊我的乳名。”兒時,每年四五月份,山坡上到處盛開著洋槐花,遠看白茫芒一片,近看一串串低垂,像樹枝間落滿白蝴蝶。星期天,我和母親挎著籃子、拿著竿子到山坡上捋洋槐花,潔白的洋槐花剛剛綻放,青綠的花瓣格外素雅?;丶液螅赣H把洋槐花洗凈,拌上白面,放在蒸籠里蒸半個小時,出鍋后撒上菜油炒蔥花……于我而言,故鄉(xiāng)和童年就濃縮在蒸槐花的清香里,我無時無刻不在描述這種清香。
金鈴子:我的詩歌道路始于那片并不開闊的山坡,事實上,我仍然不能肯定這種說法是否有效。只不過,我寧愿相信一個人的寫作與童年經(jīng)歷具有隱秘的關聯(lián),它很容易把我?guī)Щ啬瞧盎▍仓?,自然的旋律和?jié)奏,少女的秀美和安靜,天籟般的風聲和呼吸,我們一生也難以抵達的寂寞和純粹,“芳香、顏色和聲音在互相應和”(波德萊爾《應和》)。地點真的不重要,它們也已不再屬于某一個地點,它們在我的身體里像一頭幼獸,一不小心撞開了詩歌的門扉。我常常說詩要有源,故鄉(xiāng)就是我詩歌的源頭,許多詩都來自于我少時的回憶,苦澀而真實。我有許多寫奶奶的詩。奶奶什么都好,奶奶在的時候,覺得奶奶漂亮。奶奶走了,覺得奶奶的墳漂亮。每一首詩都是有源頭的,我的源頭就是我的故鄉(xiāng)。
4.詩歌和時代有著什么樣的內在聯(lián)系與對應關系?
王國鋒:詩歌是表現(xiàn)生活和時代藝術的最高形式。好的詩歌必然要為時代發(fā)聲,是對詩人對自己所處時代的提煉和總結。至于如何把這兩者聯(lián)系對應,就看詩人以何種技藝來處理。
金鈴子:詩歌是反映時代的,離開時代元素的詩歌是可疑的。詩人生活的時代是生產(chǎn)詩歌的母親。
5.對于當下的詩歌創(chuàng)作,你的困惑是什么?
王國鋒:詩緣情,情感是詩歌的靈魂,為何許多人棄“靈魂”于不顧?過度追求語言奇崛、技巧創(chuàng)新、哲思高蹈而少真情,不把自己的“愛”與“痛”注入詩中,就無法觸動讀者心弦。如果寫思念不能讓人失眠、寫悲情不能讓人落淚、寫喜悅不能讓人心潮澎湃,就不足以稱之為有效的寫作。朝新的方向探索有必要,但不能在求新過程中因小失大,不顧事實邏輯地把詞句拆分組合,把小溪說成太平洋,把地上的花種到天上。不忠于生活會導致寫出的詩飄在云中,“漂泊感”即不確定性,說是寫天,也像寫地,說是寫人,也像寫鳥,立意不穩(wěn),感悟不足,讓讀者一無所獲。
金鈴子:我的好詩什么時候到來。
6.經(jīng)驗和想象,哪一個更重要?
王國鋒:想象更重要。想象可使人越過現(xiàn)有的知識邊界,獲得更為廣闊的精神生存空間和藝術擴展空間。這種自由的精神空間才是詩人的廣闊天地。想象是詩歌奔涌的河流,唯其奔涌才能使詩歌生生不息,想象是詩歌的羽翼,想象飛起來,詩歌才能飛起來。
金鈴子:經(jīng)驗?不是基于經(jīng)驗,而是基于自己的思考和洞察。想象就是無本之木。兩者都非常重要,沒有經(jīng)驗寫不好詩,沒有想象更寫不好詩。
7.詩歌不能承受之輕,還是詩歌不能承受之重?
王國鋒:詩歌能承受之輕,借景生情,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詩歌也能承受之重,抒憂國憂民之情,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金鈴子:我不清楚這里所說的輕與重指的是什么?詩歌文本自身無所謂輕重。那么世界上有什么事兒是輕的?人生有什么事兒是輕的?詩歌是承載詩人生活與感情的,能把生活與感情的感悟用詩歌來表現(xiàn),它絕對不是輕的。米蘭·昆德拉所說的輕與重,似乎不是這個方向。
8.你心中的好詩標準是什么?
王國鋒:我認為衡量一首好詩的標準有三點:情真,而不虛情、淺情或矯情;厚重,往深處自然開拓,而不似工匠的雕刻;意象清晰、明凈而不蕪雜。感情,應該是詩歌的第一標準;厚重,是衡量詩歌思想性深與淺的重要標準,也是衡量一個詩人是否成熟的重要標志;詩歌要有典型的意象,沒有典型的意象,便不是詩歌。
金鈴子:好詩要吹糠見米。好像“殼理論”,一堆谷子,你走近一看,全部是稻谷的殼。那些來自我們心靈的東西,真實的東西,一定是好的。當然,理解好詩,提高自己的理解能力是有必要的?!懊朗抢щy的”,同樣,詩也是困難的,不論創(chuàng)作還是閱讀,都是對這一困難所發(fā)起的斗爭。一些與生活非常接近的詩歌一般而言是比較容易理解的,因為我們對這種生活并不陌生。
9.從哪里可以找到嶄新的漢語?
王國鋒:需要打破以往的傳統(tǒng)觀念,批判地繼承傳統(tǒng)文化,在此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新、拓展新的語言表達領域。
金鈴子:詩歌是詩人與生活、情感關系的發(fā)現(xiàn),新的發(fā)現(xiàn)就是新的表達。你使用什么語言來傳達,什么語言在這首詩中就是新的。
10.詩歌的功效是什么?
王國鋒:認識作用,我們能了解到史書中不詳?shù)臍v史事件、人物活動,還可以認識到一定時代的社會環(huán)境、生活風貌、當時人們的理想情趣;教育作用,一首好詩能夠給人以啟迪,幫助引導人們更好地生活;審美作用,一首好詩應該給讀者帶去精神上的愉悅和滿足。詩的極致是美。詩人按照一定的審美觀念,對自然、社會、現(xiàn)實進行選擇、概括、提煉,創(chuàng)造出比現(xiàn)實世界的本體更高、更理想的美。
金鈴子:對詩歌而言,它滿足了我,安慰了我,安慰了我的今天和昨天,這就足夠了。
11.你認為當下哪一類詩歌需要警惕和反對?
王國鋒:毫無詩意、言而無物、過于直白的口水詩。
金鈴子:詩歌最大的問題,是進入消費、消遣文化的誤區(qū)。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詩人們不同的語言表達讓我們看到一種豐富的創(chuàng)造力,現(xiàn)在許多詩人的寫作技法非常完善,卻看不出創(chuàng)造力、想象力、爆破心。這些是我們要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