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定麗

在那棵綠葉繁茂的樹枝間，長著條狀的紅果實。

怎么會有這樣奇特的果實呢？果實大都是圓的，它卻拉長成一條，惹得人非要細細看看。于是，我雙腳往上一跳，伸手摘下那條果實。

紅彤彤的果實，彎啊扭啊，在果子的前半部依次鼓出三個圓疙瘩來。最頂端的圓疙瘩像極了小鳥的紅腦袋，下邊還有個尖尖角，恰好充當了小鳥的尖嘴巴。聞一聞，有著淡淡的清香。

打這天起，“紅小鳥”就住進了我小小的玻璃瓶里。它站在瓶中，探著腦袋，瞧著窗外，精神得很。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它好看。

過了一段時間，果實的紅果皮變黑了，就像黑黑的鑄鐵一樣。三個變黑的紅疙瘩，忽然從中間裂開來，露出紅寶石般的果仁兒，有的里面是一顆，有的里面是兩顆。果仁兒被包裹在果殼里，像鑲嵌好的紅寶石飾品，漂亮極了，精妙極了！我想象著，珠寶設計師們的靈感，有些一定來自大自然的花朵和這樣的果實吧。

這是我第二次覺得它好看。

又過了些日子，那些紅寶石果仁兒變小了，干透了，顏色由亮紅轉(zhuǎn)為深紅，而外面的果殼更硬、更結(jié)實了。它變得小巧又精致，往頭發(fā)上一放，像一枚別致的發(fā)卡；往胸前一比，是枚最棒的胸花。

這是我第三次覺得它好看。

過些天，我無意間拿起這條果莢子，放在耳邊輕輕一搖，嘩啦啦響起銀鈴兒一般的聲音。閉著眼睛細聽，這聲音里有風的舞蹈，小雨的腳步，還有星星的閃耀。我被深深地迷住，只顧笑了。就算果殼的裂口很大，可怎么搖，果仁兒也不會掉出來，這是怎么回事呢？往里看去，原來每個果仁兒的后面都拴著根白色的細線呢！

嘩啦啦，嘩啦啦……

神了，這果實好看了三次，現(xiàn)在又變得十分有趣。

這到底是誰的果實呢？

我弄清了，是辛荑花的果實。

盛大的演出

花兒們多在春季演出，跟它們不同，樹木們的演出全安排在深秋。

秋天的一個上午，就有場盛大的表演，地點設在通往池塘的路口。

綠葉子枇杷樹挺起高大的腰桿，分站兩邊，留出寬敞的位置，等待主角盛裝出場。

大家已經(jīng)等待三天，期盼的霜降也已過去，今天早晨終于有了新消息：太陽出來后，大家不要遠離，找好觀看地點，隨便選擇站著還是坐著，躺著還是臥著。

觀眾們屏住呼吸，數(shù)著數(shù)兒，一、二、三……演員走上了舞臺，它們是三棵并排站立的烏桕樹，紅紅的葉子跟火苗一般，很艷很濃。

池塘里的魚觀眾，擺成方陣，貼著水面漂浮著，連聲叫著“好好好”，吐出一串串明晃晃的泡泡。

池塘邊的晚櫻草，臉上擦了香粉，擠擠挨挨地簇擁在一起。它們互相挽著胳膊摟著脖兒，熱烈地說著、笑著。

海棠的垂絲紅果三個一排，五個一組，手牽手，肩靠肩，圓圓的臉蛋笑得通紅，喜歡熱鬧的它們，準備隨時打起手鼓。

欒樹的精神頭今天最足，高高地挑著一盞盞青色和紅色的燈籠，預備今天要是太陽的光線不夠，它們就把燈火點著——無論如何也得把舞臺的氣氛烘托好。

花喜鵲、灰喜鵲、伯勞、蠟嘴雀已經(jīng)穿好舞臺裝，在草地上候場。演出開始后，它們就會輪流出來伴舞。

演出就要開始了。

三棵裝扮一新的烏桕樹，全都擺好姿勢，等風兒一來，它們就會掀起火紅的裙擺，唱起激情的歌兒。節(jié)目到達高潮的時候，它們會將一把把雪白的珍珠果，朝著觀眾席里拋撒。等著瞧吧，那時候，歡呼聲肯定像大海起了波濤。

演出即將開始，就等風的一聲呼哨。成群結(jié)隊的觀眾還在陸續(xù)趕來，越集越多，越集越多……

入迷的孩子

楝樹上的兩顆果子從一根分杈的小枝上掉了下來。淡金色的楝樹果搖一搖，兩顆果子就互相撞擊，發(fā)出噠噠的聲響。男孩被它的聲音吸引，抓在手里玩了起來。

沒過多久，當男孩看見碧綠草地上一片金色時，就又被香樟樹的落葉吸引過去。他丟下手中的果子，去撿拾新的寶物。

孩子就是這樣，剛剛被這個迷住，轉(zhuǎn)眼又被那個吸引。

男孩撿啊拾啊，積了厚厚一摞落葉。五彩繽紛的顏色，把孩子的臉都照亮了、映紅了。

孩子啊，一樣的葉子為什么撿拾那么多呢？

不不不，不一樣喲，每一片葉子都有自己的樣子！你看你看，有的葉邊是帶波浪的，像是在沿著整片葉子唱歌；有的黃中透著紅，一定是太陽住進去忘了走；有的紅得艷麗，仿佛一摸就能涂到手指上；有的黃得發(fā)亮，像是盞葉子燈，不僅能照透黑夜，還會長大似的，藏著神秘的生機。

撿啊玩啊，越積越多，這些落葉拿不走，就堆放在綠草地上。男孩對媽媽說，明天再來跟葉子玩兒。

落葉啊，只有一天的生命，幸好被男孩發(fā)現(xiàn)了，握在手心里珍愛著。

這些葉子就會失去華彩。丟了光芒的葉子們，被老爺爺收集到車子里帶走了，它們很可能會變成一堆葉子焰火。它們的灰燼會埋入泥土滋養(yǎng)春天的大樹，生出更多更美的葉子。

它，來了

它，來了。

它是冬天。

冬天，陰沉著臉來了。

冬天，吹著冷風來了。

冬天，撒著雪花來了。

當冬天的腳步聲轟隆隆地響起，所有的葉子都拋開了樹枝，飛了；所有的花瓣都松開了花蕊，凋零了；所有的蜜蜂、蝴蝶、蜻蜓，都失蹤了；大樹變瘦了，小樹變矮了。

請問冬天，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這是怎么啦？

冬天的聲音緩緩地、低低地響起：春季、夏季和秋季，大地母親勞累了三季，它需要在冬季休息休息。

冬天挽起它的深底大筐，將片片雪花撒下去。它撒得很均勻，鋪得很仔細，一層又一層，松軟又綿密。它召喚大地上的生靈，快快躺進雪花被里，被里有著輕柔的被面，溫暖的被里。

厚厚的雪花被里多么安靜，只有頑皮的狗尾草探出頭來，瞧東看西。它望見紅松鼠用凍涼的手爪，緊緊地摟著一個東西。

“喂，紅松鼠，你怎么還不休息？”

紅松鼠回答：“最后一個松塔運回洞屋，馬上關門。噓——噓——”

太陽從高空朝下張望，綢緞般的雪花被潔白無瑕，閃著點點的銀光，又美又高級。它捋著金色的胡須，滿意地拉起大團白云，蓋住自己。唔，冬天里，太陽也要好好休息休息。有冬天在，它可以放心地睡一覺，瞇一瞇。

冬天來了，它，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