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硯忻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
十六國北朝時期的前趙、前秦、后秦、西魏、北周等政權曾立都長安。這一時期的長安城是在漢代舊城廢墟上建立起來的都市,對此,宮川尚志、傅熹年先后從歷史學、建筑史的立場進行過史料梳理[1],尤其后者,敏銳洞察出漢代以降長安城的結構特點,劉振東對考古發(fā)現(xiàn)做了綜述、研究[2],窪添慶文、村元健一揭示了長安城的變遷與意義[3]。
迄今為止,十六國北朝長安城的考古工作還很薄弱,成果集中體現(xiàn)于大城東北隅鉆探獲知的兩座小城與門址的發(fā)掘,學術界普遍認為這兩座小城便是當時割據(jù)政權的宮城所在,西宮為皇宮,東宮為太子宮,在此基礎上,內田昌功率先做出全城平面布局的嘗試性復原[4],但其復原方案理想化成分較重,不少推論值得商榷。
本文參考漢唐都城研究的最新成果,統(tǒng)合文獻、考古材料,重點就宮殿設置、樓閣臺遺址性質、逍遙園等禁苑名位、橫門橫橋名位提出新解,并給出新的十六國、北朝長安都城復原方案[5],以期促進相關問題的深入研究。
十六國時期,長安城宮城北移,成為東宮西宮結成一體的單一宮城形制,西漢諸舊宮并入大城,大城雖沿襲西漢城門城垣,卻只在局部修繕,勉強維系。
歷史上,曾孕育出絢麗文化的西漢帝都長安,經王莽赤眉兵禍,不光宮室燒盡,城池、街道、市里亦遭殘損。東漢末至西晉,長安城屢作戰(zhàn)場,加劇了破敗程度,以至于晉愍帝司馬業(yè)在此即位之時,“城中戶不盈百,墻宇頹毀,蒿棘成林”[6]。
1.魏晉宮殿制度的延續(xù)
建都長安的前趙、前秦、后秦是由匈奴、氐、羌統(tǒng)治的王朝,這些族群雖受到晉人社會的排斥,卻都有著定居華北數(shù)世紀的經歷,深受中原文化浸染,其所建王朝的政治制度、文化傾向無不視魏晉為榜樣,積極認同華夏傳統(tǒng),并欲以此塑造自身[7],進而在宮殿制度建設方面,魏晉洛陽宮自然成為他們大力模仿的范本。
根據(jù)考古工作和最新研究成果[8],魏晉洛陽宮平面呈長方形,南北1398、東西660米,殿中、禁中、后宮偏向西側,即共用西宮墻(圖一、二)。宮門南開正門閶闔門、司馬門,西開西掖門,東開東掖門、薄室門。殿中以太極殿為核心,筑殿墻圍合。殿門南開端門,西開神虎門,東開云龍門??脊潘?,太極殿與閶闔門之間存在南北兩座門址,錢國祥認為分別是止車門、端門,陳蘇鎮(zhèn)提出不同看法,認為止車門乃殿門別稱,殿墻之內應還有一道墻構成殿前庭院,對應開辟中華門、西中華門、東中華門,南北門址當為端門、中華門,筆者從陳氏說。太極殿,或稱太極前殿、前殿,是皇帝即位、大朝會的地點,兩側建東堂、西堂,東堂為皇帝日常聽政之所,西堂功能尚不明,太極殿前東西中華門之間有馬道貫通庭院。禁中以主寢殿昭(顯)陽殿為核心,該殿用于皇帝起居、日常辦公,警衛(wèi)最為森嚴,近旁建徽音等寢殿。萬春、千秋二禁門東西相對,其間橫街以北為后宮。后宮西開承明門。中書省、門下省在殿中端門內,尚書省朝堂、諸曹在宮中東南部。宮北部連接禁苑華林園,宮東北首次設立太子東宮。魏晉洛陽宮的基本格局及門、殿名稱后為北魏洛陽宮繼承。
圖一 錢國祥繪魏晉北朝洛陽宮復原示意圖
圖二 陳蘇鎮(zhèn)繪魏晉洛陽宮復原示意圖
前趙國祚僅十一年,留存的記載極少,所知不過“起光世殿于前”“紫光殿于后”[9]及東堂。前秦記載稍多,有東掖門、端門、云龍門、太極前殿、東堂、西堂、明光殿、露堂,后秦承襲前秦,除有端門、太極前殿、東堂,又新增東華門、黃龍門、咨議堂、徽音殿、朝堂,從名稱看,多數(shù)取自魏晉洛陽宮,這表明前、后秦是以魏晉制度為藍本經營宮室的。因此,筆者參照洛陽宮作推論如次:其一,可補出神虎門;其二,東華門大概是東中華門之脫;其三,推知徽音殿為寢殿,又,殿西南有波若臺,《十六國春秋輯補·后秦錄四》載:姚興“立波若臺于中宮”[10],“中宮”對應帝后寢殿,是為旁證。前秦時期,苻堅將后趙石虎自洛陽宮徙至鄴都的銅駝、銅馬、飛廉、翁仲等運往長安,以增崇宮室景觀。
2.宮城平面形態(tài)
十六國時期長安城宮城位于大城東北部,僅做鉆探試推,一般認為是漢代的閭里所在。檢索史籍,西晉到北朝長安有“小城”“子城”,可能均指東北隅宮城。其營建史,據(jù)《周地圖記》“太極殿,晉愍帝之宮”[11],至少可追溯至西晉。
宮城由南北等距的兩座小城東西相連組成(圖三),西宮為皇宮,后秦稱永安宮,東宮為太子宮[12]。皇宮平面呈長方形,東西1236、南北974米,南宮墻中部偏西處可見一座大型建筑遺址,今稱樓閣臺遺址;太子宮平面近正方形,東西988米。
圖三 十六國北朝時期長安城宮城鉆探平面圖
相較魏晉洛陽宮,長安皇宮面積稍大,因受到漢代舊城道路網(wǎng)絡限制,平面尺寸東西寬出576、南北減去424米,這可能致使其無法完全遵循洛陽宮布局來排布諸門?;蕦m殿中、禁中區(qū)域,內田昌功著述未有明確認識,故其文獻考證沒能識別出史料中的相關信息,對此,筆者將利用陳蘇鎮(zhèn)研究[13]予以彌補。由于太子宮信息近乎空白,以下復原研究以皇宮為主體。
3.宮門設置及建筑形制
皇宮探明大道呈“十”字交叉,太子宮探明大道呈曲尺形,大道與宮墻交匯處應為宮門址(圖三)?;蕦m橫向大道東端發(fā)掘十六國北朝時期宮門一座[14],證明十六國時以上道路格局業(yè)已奠定。
前秦始皇五年(355年)苻菁政變,“入東宮,將殺皇太子苻生自立,時生侍(苻)健疾,菁以健為死,回攻東掖門,健聞變,升端門陳兵,眾皆舍杖逃散,執(zhí)菁殺之”[15]?!盎毓ァ倍种甘?,東掖門似在南宮墻上,長安太子宮、皇宮東西相接,如按魏晉洛陽宮,東掖門位于東宮墻,苻菁急赴就要深入東宮,行動路線明顯同“回攻”相左。內田昌功盡可能地復刻了洛陽宮宮門,以樓閣臺所在地為端門,西為西掖門,東為某門,某門在宮內探出的南北向大道南端,再東為東掖門[16]。筆者認為苻菁攻東掖門,苻健上端門應對,兩門相距必不遠,加之有道路鉆探信息提供參考,南宮墻或只開兩座宮門,端門在西,被內田氏復原為某門之處為東掖門。綜之,皇宮開五宮門,南宮墻二、北東西宮墻各一(圖四、五)。
圖四 前、后秦長安城復原示意圖
圖五 前、后秦長安城皇宮復原示意圖
已發(fā)掘宮門為單門道,排叉柱過梁式,至少反映出東西宮不包括正門在內門址的建筑形制。洛陽宮諸門悉為三門道殿堂式,開于宮墻者,門前夾建雙闕,闕在墻體缺口兩端,門址后坐[17]。對比洛陽三門道宮門,長安宮門建筑規(guī)模縮小,且不使用殿堂式結構,普遍不立雙闕。殿堂式宮門重在彰顯威儀,過梁式宮門則更利于軍事防衛(wèi)。
4.皇宮殿中、禁中設置
關于殿中的情況,史籍有一段生動描述:
(姚)興疾轉篤。興妹偽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興少子耕兒出告其兄愔曰:“上已崩矣,宜速決計。”于是愔與其屬率甲士攻端門。殿中上將軍斂曼嵬勒兵距戰(zhàn),右衛(wèi)胡翼度率禁兵閉四門。愔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于馬道。(姚)泓時侍疾于咨議堂,遣斂曼嵬率殿中兵登武庫距戰(zhàn),太子右衛(wèi)率姚和都率東宮兵入屯馬道南。愔等既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姚)弼死。禁兵見興,喜躍,貫甲赴賊,賊眾駭擾[18]。
后秦姚愔政變先攻端門,據(jù)此推測殿中當直抵皇宮南側,端門既為殿中正門,又為皇宮正門,進言之,殿中東界可定在端門、東掖門之間,皇宮殿中、禁中、后宮應居中偏西,不似魏晉洛陽宮偏向西側。屯守“馬道南”,說明馬道為東西向道路,按洛陽宮形制,在太極殿前東西中華門之間。道南陳兵,說明殿前庭院一定具備相當空間體量。另知殿中建武庫,“登”之距戰(zhàn),表明高度超過殿墻。
禁中,史籍明言有露堂[19]。咨議堂,姚興常在此居住、議政、聽決疑獄,職能類似洛陽宮昭陽殿,可能是禁中主寢殿。黃龍門,后秦弘始十八年(416年)皇太子姚泓宿皇宮監(jiān)國,姚興還都,“拜迎于黃龍門樽下”[20],迎駕既然不離皇宮,按常理就應在正宮門,但前文已提出長安端門的雙重屬性,其南殆無宮門,因而基于該認識,黃龍門應非宮門。古人觀念中,黃龍代表中央,又,洛陽宮昭陽殿前配置魏明帝曹睿所鑄黃龍,黃龍門或為禁門。
5.周邊禁苑名位與相關問題
宮城周邊知有逍遙園、鹿子苑、文武苑三座禁苑。逍遙園,西晉已存在,釋典明言位于“京城之北”“渭濱”[21],內建澄玄堂、西明閣;園西三百步為鹿子苑;文武苑,“姚興從朝門游”[22],朝門,從陳直,為廚城門[23],苑在此城門外?!妒鶉呵镙嬔a·后秦錄八》載后秦末葉東晉劉裕北伐,前鋒王鎮(zhèn)惡“夾渭進兵,破姚丕于渭橋。(姚)泓自逍遙園赴之,逼水地狹,因丕之敗,遂相踐而退”[24],《魏書·劉裕傳》直言“破泓軍于橫門”[25],橫門一般認為是大城北垣西頭第一門,黃盛璋以中渭橋南對橫門之故,認定逍遙園在橫門外[26],但近年考古工作已排除橫門外存在渭橋的可能性[27]。
遺憾的是,內田昌功未能及時吸收渭橋考古的新認知,誤將禁苑排布在今渭河河道南岸,相對方位,逍遙園在廚城門北,文武苑在逍遙園南稍偏東[28]。考古顯示,城郊渭河大規(guī)模北移形成今日河道格局不早于清康熙朝;城正北方明確認定為渭橋的共有兩組四座,分別是廚城門一、三、四號橋和洛城門橋;年代上限,廚一號、洛橋為漢魏時期,廚三號為唐代,廚四號為戰(zhàn)國晚期[29]。從中,廚一號、四號,特別是年代上限偏晚的洛橋,十六國時期可能襲用。鑒于北部城垣宮墻走向及本段渭河流向(自西南向東北),洛橋以南夾地形勢頗近“逼水地狹”的描述,換言之,洛橋為后秦“渭橋”似更契合彼時情形,“橫門”似為漢洛城門,此地東臨皇宮,北通涇上,更具軍事意義。再者,北魏孝武帝元脩于長安逍遙園,曾發(fā)“此處仿佛(洛陽)華林園”之嘆[30],華林園在洛陽宮東北,茲由宮苑相對方位推想,或可理解孝武帝此語。綜合考慮,筆者視洛城門—洛橋道路為界,擬定道東為逍遙園,在宮城北,道西為鹿子苑,暫置文武苑于廚城門外道東,毗鄰鹿子苑。
東晉義熙十三年(417年)劉裕北伐破關中,后秦滅亡,不久劉裕東歸,夏赫連勃勃趁勢南進,次年東晉守將朱齡石焚長安宮殿棄城而走。
1.城門名位及建筑形制
城門名,史載有杜門、朝門、平朔門、橫門。今人考證長安城城門名位,主要依據(jù)《三輔黃圖》《水經注》記載,朝門、橫門前文已述,并提出橫門比定疑問。杜門從《黃圖》,為覆盎門。平朔門,王鎮(zhèn)惡入長安即經行此門,姚興游文武苑,及昏還宮,“將自平朔門入,前驅既至,城門校尉王滿聰被甲持杖,閉門距之,……興乃回,從朝門而入”[31],既曰“城門”,可知與橫門或共指一門,為洛城門,苻健設來賓館于此,以懷遠人(圖四)。
該時期城門的情形,據(jù)考古發(fā)掘,規(guī)??s減,大都不再保有三門道規(guī)格,霸城門僅剩的南門道被廢棄;西安門現(xiàn)存的東、中二門道得到沿用,未重建門樓;直城門僅北門道繼續(xù)通行;惟宣平門形制相對完整[32]。
2.城內遺跡與平面布局管窺
長樂宮廢棄后,新出現(xiàn)兩條大街,一條東通霸城門,一條南通覆盎門[33]。劉振東指出:“因為城門的位置沒有變化,所以連通城門的街道網(wǎng)絡也基本維持西漢時期的狀況,只是城門大多已非三個門道,街道也就不會像西漢時期分成三股道了。”[34]前秦有民諺曰:“長安大街,夾樹楊槐?!盵35]近年,北宮一號建筑遺址發(fā)現(xiàn)早至十六國時期的土灶、半地下建筑[36]。
目前,有關大城的材料極少,只粗曉重心在北半部。人口聚居,集中在北城,苻堅于未央宮舊址效法曹魏建聽訟觀,“令百姓有怨者舉煙于城北”[37],是其證,反映出北實南虛的特征。重心居北,顯然是宮城北移的結果,由調查、發(fā)掘所見,南城未央宮、長樂宮建筑罕見漢代以降遺跡,十六國及其后遺物較多分布于漢北宮和其以東、以北區(qū)域。
西魏北周是由北鎮(zhèn)鮮卑族群掌控的政權,其都城圍繞宮殿制度建設,產生了新的發(fā)展變化。
十六國時期末葉,長安城宮殿燔毀,化為一片廢墟,北魏孝武帝元脩西入關中,權以雍州公廨為宮。西魏立國,偏處關隴一隅,地瘠民貧,飽受東魏威脅,大統(tǒng)四年(538年)才初成宣光殿、清徽殿,前名源自北魏洛陽宮,二殿應屬寢殿。西魏后期,尉遲迥征蜀、于謹伐江陵告捷,國力大幅上升,所以到北周宇文護專政時期可在都下大興土木。
1.宮城名與皇宮宮門名位
西魏北周襲用十六國時期東西宮,北周宣帝宇文赟在位時期妄自尊大,禪位太子宇文闡,自稱天元皇帝,改皇宮為“天臺”,靜帝仍住東宮,衍稱“正陽宮”[38]。鑒于太子宮信息無征,下文復原研究依舊以皇宮為主體。
《唐六典》卷八“門下省城門郎”條載:“后周地官府置宮門中士一人、下士一人,掌皇城五門之禁令。”[39]前曰“宮門”,且東宮屬官不在北周六官之列,則“皇城”必指皇宮,足見西魏北周皇宮宮門沿襲了前后秦格局,為五宮門。
較為明確的皇宮宮門有陽武門、崇陽門、肅章門、玄武門。陽武門,大統(tǒng)五年(539年)于其外“縣(懸)鼓,置紙筆,以求得失”[40],又,北周軷祭禮“建旗于陽武門外,……六軍士馬,俱介胄集旗下,……皇帝介胄,警蹕以出,如常儀而無鼓角,出國門而軷祭”[41],國門為大城正門,陽武門應是皇宮正門,對應前后秦端門,參與儀式者先云集宮門下,待到皇帝出宮,再前往城外;崇陽門,據(jù)正史楊堅“出崇陽門至東宮”之載[42],為東門,應是已發(fā)掘的宮門址;肅章門,從胡三省,為西門[43];玄武門,顧名思義,為北門。正史還記有宣仁門,與陽(揚)武門相對,疑似對應前、后秦東掖門。
2.北周宮殿制度的新變化
為爭奪文化正統(tǒng),北周憲章姬周高調復古,除輿服、職官,皇宮門、殿亦用遠古之名,改行周禮。然而,此時的皇宮布局早已去古甚遠,殿宇數(shù)量更是遠超周代,故更改名稱大略僅限于主要建筑,見諸史籍的有應門、路(露)門、路(露)寢、左寢、右寢、御寢。周禮天子五門三朝,鄭玄注,五門自外向內為“皋、庫、雉、應、路”;三朝自外向內為“外朝”“正朝”“燕朝”,依次在“皋門之內庫門之外”“路門外”“路門內”[44]。面對皇宮的既成布局,北周主動做出調整,具體對策是升格路門地位,推測為外朝,路寢、御寢類推為正朝、燕朝[45]。武帝宇文邕朝,宇文護先后改建路門、應門、路寢,置路門學館,武帝親政號召節(jié)儉,下詔拆毀路寢,宣帝繼位得以修復。
路寢對應太極殿,左右寢或對應東西堂。御寢,翻檢《隋書·禮儀志七》,庭院開南北門,警衛(wèi)侍官多出路寢一倍[46],系禁中主殿。路寢(太極殿)用作大會群臣、集議、頒詔等活動,大朝會則在路門舉行,天和六年(571年)正月己酉朔武帝因路門未完工之故取消大朝會一事可證[47]。此等布局迥異于魏晉之下以太極殿為大朝會場所的歷史傳統(tǒng),空前絕后,屬北周的“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皇帝即位可能亦罷太極殿而在路門舉行。北周改建路寢不足三年,改建路門卻長達十余年之久,工期長且能夠滿足朝會禮儀之需,這表明路門的建筑體量必定不小。
3.樓閣臺遺址性質推想
由于長安城宮城廢止于隋朝初年,現(xiàn)存樓閣臺遺址的形制布局應和北周時代關系最為密切。據(jù)鉆探,樓閣臺遺址分為“主殿”“廊道”“閣”及闕四部分(圖六)?!爸鞯睢弊溆谀蠈m墻北側的臺地之上;東西“閣”在“主殿”南側,憑借宮墻向外突出;兩“閣”間加厚宮墻為“廊道”;“閣”南設立雙闕??脊藕唸笳J為“主殿”系前后秦太極殿—北周路寢,雙闕之間為北周路門[48]。
圖六 十六國北朝時期長安城宮城樓閣臺遺址鉆探平面圖
圖七 西魏北周長安城復原示意圖
需要指出,樓閣臺“主殿”基址進深41米,緊貼宮墻,顯然無處容納前揭前后秦太極殿的殿庭、殿門;此外,“主殿”若為路寢,“廊道”“閣”及闕組合理當是路門本體,而非雙闕之間,不過,按此方案,路寢之南便只有一道門址,無法再安排應門。
內田昌功強調北周長安城為隋唐長安城的模板,主張樓閣臺全為路門所有,北周路門與唐大明宮含元殿存在淵源關系,同時參照隋唐東西朝堂布局,復原北周朝堂至樓閣臺兩闕前;他猜想北周宮城以南、清明門大街以北區(qū)域為都城官署區(qū),對應隋唐皇城,應門是其正門,路門正南開辟軸線大街,穿應門直抵大城南垣,南垣特設城門[49]。應門假說,筆者認為難以成立,首先,內田氏上述觀點無任何文獻、考古證據(jù)支撐;其次,史載北周大象二年(580年)宣帝巡幸同州,“自應門至于赤岸澤,數(shù)十里間,幡旗相蔽,鼓樂俱作”[50],車駕東行的起始路線應自南宮門東出宣平門或出北城門,如依內田氏復原,應門在清明門大街一線,宣帝出城將出現(xiàn)繞行。
綜上,由考古簡報引發(fā)的太極殿—路寢殿庭殿門、北周應門無處安排問題,究其本源,是缺乏對北周宮殿制度新變化的把握。為此,筆者提出復原方案如下:樓閣臺“廊道”“閣”及闕建筑組合為應門,對應西魏陽武門(前后秦端門);臺地、“主殿”為武帝修建(實際決策者應是宇文護),“主殿”為新大朝正殿路門所在;原大朝正殿路寢(前后秦太極殿)在樓閣臺以北(圖八)。
圖八 西魏北周長安城皇宮復原示意圖
理由是:第一,皇宮內探出的東西向大道與宮墻交匯處,應為崇陽、肅章二門,大道中段很可能是史籍記載東西設門的永巷[51],殿中、禁中在永巷以南,倘按舊說,樓閣臺“主殿”為路寢,殿中空間勢必過于擁擠,禁中空間勢必非常松散;第二,北周托古革新,以路門取代太極殿成為大朝會場所,路門形制或就是一座殿堂式建筑;第三,樓閣臺臺地現(xiàn)東西350、南北74米,復原總面積估計不少于2萬余平方米,附加周邊空間,完全可以承載數(shù)千乃至更多大朝會參與者活動[52];第四,作為皇宮的新核心,路門地勢高于路寢,構筑高臺、建造大型殿堂應是導致路門工期漫長的首要原因,而新筑高臺或影響應門通行。
4.其他西魏北周殿名
西魏北周多數(shù)殿堂一如其宮門,已不再因循洛陽宮舊名。西魏乾安殿為文帝元寶炬死處,屬寢殿;瑤華殿為文帝悼皇后郁久閭氏所居,在后宮;清暉室為魏帝拜胡天之所[53]。北周紫極殿即西魏乾安殿;延壽殿為明帝死處,屬寢殿;含仁殿是皇太后所居,在后宮;麟趾殿為刊校經史處;正武殿、大德殿是周主理政的主要場所,前者疑為宣帝朝天德殿,舉行聽訟、錄囚、講義、大醮、大射、舉哀等活動,后者舉行朝會;臨光殿為隋文帝楊堅即位處;另見有會義殿、崇信殿、云和殿、思齊殿、文安殿、太武殿、連珠殿。含仁、會義、崇信、云和、思齊等殿,同路寢事,并在武帝拆毀之列。
5.周邊禁苑名位與相關問題
十六國時期的逍遙園等禁苑無載,取而代之的是武游園、鹿苑等。武游園位置不詳,天和二年(567年)改名道會苑,是北周宮外極為重要的政治空間,內建上善殿,道會苑舉行活動與正武殿、大德殿大致重合,二殿或在苑中。鹿苑,史載大統(tǒng)十七年(551年)文帝與悼皇后合葬永陵,“當會橫橋北,后梓宮先至鹿苑,帝辒辌后來”[54],帝梓宮自北城門出,悼皇后早死,初葬少陵原,其梓宮先到之處,讀上下文,應在橫橋南,結合前文逍遙園等禁苑名位的探討,鹿苑如是鹿子苑,這里的“橫橋”就當指洛城門橋,從而,筆者提出比定假說:十六國北朝橫門、橫橋或為洛城門、洛城門橋。
隋周禪代第二年(582年)楊堅下詔營建新都大興城,舊都建筑遂被拆解轉移。遷居大興城后,隋王朝為破除王氣,灌北周宮室為陂,長安城宮城徹底毀廢。
1.城門名位及建筑形制
漢宣平門稱青門[55]。北周青門呈兩門道,中門道已筑夯土墻封堵;其他已發(fā)掘城門基本維持了十六國時期以來的形態(tài)。
2.城內遺存與平面布局管窺
長樂宮西北部發(fā)現(xiàn)北朝時期窯址[56],今西查寨原立有夏真興六年(424年)造石馬[57]。由于宮城位置未變化,大城重心依然居北,這一點從都城佛教遺物的發(fā)現(xiàn)亦能看出,如北周佛教造像出土地所示[58],為貴胄士庶提供禮拜場所的佛教寺院大半位于北城,顯示了人口居住的不平衡性(圖七)。
魏晉南北朝時期,隨著中軸線道路的出現(xiàn),都城空間左右兩分制度逐漸形成,北魏洛陽首次以銅駝街為界,劃東城歸洛陽縣管轄,西城歸河陰縣管轄,北周設長安縣、萬年縣分治長安城,似乎示意了中軸線的存在[59]。
前文提到內田昌功關于北周宮城以南設立官署區(qū)的設想,考古證實,北魏洛陽、東魏北齊鄴城均在宮城與外郭城之間規(guī)劃內城,一般認為是隋唐皇城的原型,內城分布官署、廟社、府庫、高官顯貴府第等[60];西魏北周長安是否有相應區(qū)域劃分,乃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十六國北朝時期長安城屬舊城修繕改造型都市,對比西漢長安城,往昔盛況不再,以經營居北單一宮城為標志,平面布局發(fā)生顯著改變。小結本文研究:
1.前后秦接續(xù)魏晉宮殿制度,如宮門、殿中等,皆從洛陽宮而有其獨特性;至北周,制度突破,路門取代太極殿地位,宮門、殿堂多不用洛陽宮舊名。
2.今樓閣臺遺址“廊道”“閣”及闕為北周應門,對應前后秦端門—西魏陽武門;“主殿”系北周路門;前后秦太極殿—北周路寢在樓閣臺以北。
3.大城城門規(guī)模萎縮,城中重心居北,北朝晚期是否設置中軸線、內城區(qū),留待日后探索。
4.立足渭橋考古,十六國北朝橫門、橫橋或為洛城門、洛城門橋;禁苑逍遙園、鹿子苑(鹿苑)、文武苑應位于廚城門以東至宮城以北的濱渭地帶,逍遙園在宮城北。
對于十六國長安城宮城的區(qū)位布局與平面形態(tài),現(xiàn)可初步歸納如下特質以區(qū)別魏晉洛陽宮:宮城處于大城最北端;皇宮平面接近正方形;東宮皇宮結成一體;宮城之北設置禁苑。這些特質通過隋唐國家的前身西魏北周,在隋大興唐長安城規(guī)劃設計中持續(xù)沿用,其內在關聯(lián)性尚需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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