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卡爾· 歐茨 伍思揚 伍海清 譯
四
第二天,我駕車去往米切爾居住的那個小鎮(zhèn)。它在兩百英里之外。午后兩點多,我就到目的地了。
小鎮(zhèn)的樣子讓人覺得就像到了邊地的農(nóng)村了,商業(yè)活動大部分都集中在一條主要的街道上。小鎮(zhèn)的邊界地帶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入口2314。我停下車,走進一家藥店,進入公共電話亭,翻閱鎮(zhèn)上的電話號碼簿。我得知,小鎮(zhèn)有二十二家商店、三位醫(yī)生、一位按摩師、兩位牙醫(yī)、六家餐廳、四座教堂、一家儲蓄所和一家律師事務所。
我特別注意到,四位律師中,有一位名叫米切爾。這讓我仔細想了想。
米切爾說過,他是儲蓄所的會計。他是不是律師兼會計呢?
翻閱到住宅部分,我并沒有找到“皮羅”這個名字。
我離開藥房,在小鎮(zhèn)的主要街道上漫步。在一家理發(fā)店前面,我停下了腳步,瀏覽起選舉海報來。
從海報來看,米切爾還是當?shù)胤ㄔ旱臋z察官。
他的復雜身份,讓我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漫步經(jīng)過海灣儲蓄所時,里面有三四位職員,六七個顧客,卻沒有看見米切爾?;蛟S,他正待在里面的辦公室。
我拐進最近的一家酒吧。里面很安靜,兩位穿著工作服的人坐在吧臺的一頭,邊喝邊聊。
他們喝完酒后,就離開了。
酒吧侍者擦了擦吧臺,向我走來,看樣子是想找人聊天了。
“剛到這里?”
我想,這里的兩千三百一十四人,他不可能全都認識的。但是,他卻認為我是陌生人。也許是我這樣子太顯眼了。
大約三杯啤酒的時間,我打聽到,米切爾是個單身漢,沒有成家,正在競選當?shù)胤ㄔ旱臋z察官。但這很困難,因為他不是本地人,而選民總喜歡選自己家鄉(xiāng)的人。我也打聽到,警長馬丁的妻子是米切爾的姐姐,他的妹妹則剛和一位中學數(shù)學老師結(jié)婚。
“那位數(shù)學老師叫什么名字?”
“莫洛?!?/p>
三點差一刻的樣子,我離開酒吧,徒步回到我的停車處。很快,我就如愿找到了海灣中學。我將車停在學校外面。學校門口有一排校車,正在等著學生放學。
三點過十分,學校的下課鈴響了。三十秒之后,學生們蜂擁而出,大部分沖向了校車。
當?shù)谝晃焕蠋熼_始離校時,大部分校車上都已經(jīng)坐滿了學生,汽車啟動了,就要出發(fā)了。
我還在那里等著。最后,我看到了皮羅。他現(xiàn)在叫莫洛——個子高高的,有點兒駝背,將近三十歲的樣子。
我看著他走向自己的汽車。如果他注意到了我,也沒有關(guān)系的。我們只不過見過一次面。而且,那一次,我是戴著假胡子、墨鏡和假發(fā)的。
為了那樁交易,皮羅預付了三千元。對一個教師來說,它可是一大筆錢。
對他的死亡,他沒有提出確切的時間。他不愿意知道確切的時間,只限定在一周內(nèi)完成。
三天后,當我如約去找他的時候,他卻失蹤不見了。
后來,我得知,在跟我見面后二十四小時,皮羅又發(fā)現(xiàn)生命很寶貴,不應該就這么死去的。
于是,他急忙趕到我和他見面的旅館。當然,我是早已不在那里的了。
他又趕到第一次與福隆見面的酒吧,但福隆那天去外地看孫子,也不在。
皮羅嚇壞了,收拾好行李,轉(zhuǎn)身就跑得遠遠的了。
現(xiàn)在,我看著莫洛,也就是皮羅,上了汽車,駕車離開了。
我緊跟其后。
走過六條街后,他停在一棟高大的維多利亞式住宅前。只見他下了車,鉆進了大廈。
開車經(jīng)過時,我也注意到,米切爾那輛淡藍色的轎車正停在皮羅的汽車前。
這時的一切,又使我想起了米切爾。
他騙我說,他已婚,又有了兩個孩子。那是什么意思呢?要讓他自殺的動機更可信?
他真正的意圖是什么?
五
我回到那條主要街道,將汽車停在鎮(zhèn)上唯一的旅館后面。
入住登記后,我拿著行李箱和高爾夫球袋,進了旅館房間。
第二天是星期五。我很晚才吃的早飯。然后,我又漫步去到了那條主要的街道。
在那里,我遇見了一位肥壯的警察。從他的年齡和舉止來看,我猜他是馬丁警長。
我走上臺階,進入小鎮(zhèn)圖書館。找到一本書,我在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邊坐下。
窗戶,正對著小鎮(zhèn)的主要街道。
從那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海灣儲蓄所。
十一點十分,我看見了馬丁警長。
他走進了儲蓄所。
我,等著。
他沒有離開。
十一點半,他沒有出來。
十二點,他沒有出來。
十二點半,他仍然沒有出來。
一點鐘的時候,從儲蓄所出來的,不是馬丁警長,而是米切爾。
他向街道兩頭看看,又看了看手表,然后返身回到了小鎮(zhèn)儲蓄所。
我仍然在那里等著。
馬丁警長!他讓我感到好奇。
他會出來嗎?
兩點差一刻的時候,我放棄了整個交易。
該是離開小鎮(zhèn)的時候了。
我將書放回書架,快步回了旅館。
當我打開房門時,馬丁警長正拿著手槍在等我。
他微笑著說:“這么說,你決定不上儲蓄所亮相了?”
我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亮相?亮什么相?”
他走到我面前,搜我的身,但沒有找到武器。
我注意到:他搜了我的衣箱,也查了高爾夫球袋——我的假胡子、墨鏡和假發(fā),都攤在床上了。
他放回手槍。
“當你沒有按時出現(xiàn)時,我就感到很奇怪。有五千元在等著你來取,你竟然不來?為什么?”
我沒有說話。
“你懷疑到我的安排了?”他咧嘴一笑,“米切爾穿著防彈背心。你開槍后,他會佯裝倒地死去。然后,我從藏身之處出來,命令你扔掉手槍。否則,要你腦袋開花。”
這么說,是一個陷阱!
馬丁警長繼續(xù)說:“這件事,是從莫洛開始的。也許,我應該稱他為皮羅。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皮羅、米切爾和我三人在一起喝酒。皮羅喝多了,說出了他雇你殺他之事。他認為,你可能仍在追殺他?!?/p>
馬丁警長又笑了一下:“米切爾靈機一動。他正在競選地方檢察官,需要拉選票。他是這么想的:如果他冒著生命危險來破獲黑社會組織犯罪,就可以博得選民的信任。因此,他想出了這個小計謀?!?/p>
馬丁警長從制服里面的口袋里取出一根雪茄?!笆堑?,正像我說的。當我在儲蓄所等候時,我心里在想,也許你懷疑了,放棄了??墒?,是什么引起了你的懷疑呢?是不是你先住進來,打聽到什么了?也許你仍然留在這里,想要看看,它是不是一個陷阱?”
馬丁警長點燃了雪茄。“我拿起電話,找到旅館賬房希爾,問他有沒有人住宿。他提到了你,說你還沒有結(jié)賬。掛上電話后,我從后門離開儲蓄所,就來到了旅館?!闭f著,他指了指從高爾夫球袋取出來的東西,“我想,如果你戴上那些東西,就和米切爾向我描述的一樣了?!?/p>
我嘆了一口氣。我就要以兇手的罪名入獄嗎?
不!可能入獄,但不是以殺人的罪名。
理由很簡單:我的協(xié)會和我都是假的。我們從來沒有殺過人!不論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都沒有!
六
的確,我們拿了別人的錢,但過后,我們總是什么都不做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我們不會忘記給受害者寄一封匿名信,告訴他有人急于看他死去,并且告訴他具體姓名。
這,至少可以讓受害者提高警惕。
我們也會寄一封信給警方,告知同樣的消息。
這不一定能使警方逮捕我的顧客,因為缺乏扎實的證據(jù)。但我相信,當警方查問我的顧客時,至少能阻止他們采取進一步的殺人計劃。
總之,我們不是在殺人,反倒是在救人的。與此同時,也將計就計賺點兒小錢。
我們從沒有接到過顧客的抱怨。說到底,雇人殺人的顧客不會因為我們沒有履行合約而報警。
遇到皮羅這種自殺的情況,我總要在過了好幾天以后再去找他們。我總是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因此,我會“允許”他們活下去。光這一點,就會使他們感激不盡的。也同樣因為如此,沒人會要求收回他的預付款的。
我來這里,并不是要槍殺米切爾,并取走剩下的五千元的。
我來這里,是因為我懷疑皮羅可能就在這里。
我準備找到他。
我要告訴他,我已放棄殺他的意圖了。
七
馬丁警長緩緩地吐著煙圈,說:“是的,先生。我在等候的時候,認真考慮過了?!?/p>
他把我打量了三十秒。
“沒人知道我來了這里。”他說,“米切爾也不知道。”
我聽了,皺起了眉頭,猜測著這是為什么。
又有三十秒過去了。
最后,他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說:“是我那個該死的太太!我無法忍受和她一起生活了,她又不愿和我離婚。”他探過身,“我銀行存有四千元。我愿意給任何人,只要他能夠替我解決難題?!?/p>
我盯著他,看了半天。
然后,我松了一口氣。
我,又擁有了一位顧客。(全文完)
(責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