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南洋公學(xué)、回京復(fù)職時期(1901年—1902年)
此時期有與李逸靜(31首)、丁立鈞(9首)、繆荃孫(1首)、周家祿(4首)、徐乃昌(1首)、陳衍(1首)等人書札,凡47首(第111至第157)。
a.與李逸靜三十一札,其中辛丑(1901年)24首,絕大部分作于七月下旬至南洋公學(xué)任職之前。壬寅(1902年)7首,則作于正月進(jìn)京復(fù)職途中至四月李氏赴京前。
b.與丁立鈞九札,其中辛丑7首,壬寅2首。辛丑三月,張謇辭文正書院,舉丁立鈞自代未果(參觀張謇《嗇翁自訂年譜》辛丑條,張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圖書館編《張謇全集》第六卷,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862頁)。而丁氏此時主持南菁書院,沈札中多有談辦學(xué)事,可供治近代教育史者研究。壬寅夏一函作于北京,長談教育倫理等,惜后有殘缺,是年秋七月丁氏辭世,此蓋為兩人最后通信。
c.繆荃孫(1844年—1919年),字炎之,一字筱珊,晚號藝風(fēng)。江蘇江陰人。光緒二年(1876年)進(jìn)士。授編修。歷官國史館纂修、總纂、提調(diào),鐘山書院總教習(xí),江南圖書館、京師圖書館監(jiān)督。民國五年(1916年),任清史館總纂。著有《藝風(fēng)堂文集》《藝風(fēng)老人日記》。上圖藏與繆氏書僅辛丑十一月十七日(1901年12月27日)一函,是時繆荃孫在武昌張之洞幕任江楚編譯局總纂(參觀繆荃孫《藝風(fēng)老人年譜》辛丑條,張廷銀、朱玉麒等編《繆荃孫全集·雜著》,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186頁),札中亦涉及譯局事。
d.徐乃昌(1868年—1943年),字積余,號隨庵。安徽南陵人。署漕運(yùn)總督徐文達(dá)(1825年—1890年)侄。光緒十九年(1893年)舉人。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任淮安知府,特授江南鹽巡道??疾烊毡緦W(xué)務(wù)歸國后,歷任江南中小學(xué)堂提調(diào)、江南高等學(xué)堂總辦、三江師范學(xué)堂督辦。富藏弆,精流略,民國后以整理出版古籍著稱于世。著有《積學(xué)齋書跋》《徐乃昌日記》。主編《南陵縣志》《安徽叢書》,輯有《積學(xué)齋叢書》《鄦齋叢書》《南陵先哲遺書》等多種。徐氏精通金石學(xué),喜藏碑拓。辛丑(1901年)一札云“訪碑圖并繳,率題四絕,惟大雅教之”,“四絕”即《題徐積余定林訪碑圖》4首[9]。
四、簡放外任時期(1903年—1910年)
此時期有與周家祿(3首)、吳慶坻(9首)、陳衍(3首)、張鳴珂(1首)、李逸靜(7首)、李翊灼(12首)、沈曾桐(1首)、程適(3首)、佚名(2首)、張謇(1首)、陸樹藩(4首)、李宣龔(2首)、羅振玉(1首)等人書札,凡49首(第158至第206)。
a.與吳慶坻九札。其中癸卯三札作于出都赴外任前不久。乙巳一札,談及立憲問題,可知沈氏政治立場。丙午一札,詢問吳氏赴日本考察教育情況。丁未六月五日(1907年7月14日)一札,詳覆徐錫麟刺殺恩銘案原委,頗具史料價值。
b.丙午七月與陳衍一札,作于赴安徽提學(xué)使任先至武昌為張之洞古稀大慶祝壽之前,與陳氏約在武昌晤面。
c.張鳴珂(1829年—1908年),字玉珊,一字公束,晚號窳翁、寒松老人。嘉興人。咸豐十一年(1861年)拔貢。歷官新建、德化、德興知縣、義寧知州。工詩文,善書。著有《寒松閣集》《寒松閣詞》《寒松閣駢體文》《寒松閣談藝瑣錄》等,輯有《國朝駢體正宗續(xù)編》。上圖藏一札言及德興教案,作于光緒三十年甲辰(1904年)。《寒松閣詩》卷首有沈曾植題詞,集中有數(shù)首題畫詩,皆應(yīng)沈氏屬題者,亦作于甲辰歲(參觀張鳴珂《寒松閣詩》卷八《子培屬題李奇峰山水畫冊》、《沈子培太守招飲春暉樓出扇索書賦詩見贈次韻奉酬》《鄭炘齋德凝指墨山水畫冊沈子培太守屬題》),適可與札語“法書小卷,借題數(shù)行,不免佛頭著糞之愧”參觀,可見兩人金石書畫之好。
d .與李逸靜七札。乙巳(1905年)3首,皆作于是年秋奉欽差大臣端方、徐世昌電調(diào)入都隨使出洋之后,后因五大臣被炸,出洋未果,年末回南昌府任。丙午(1906年)2首,作于九月赴日本考察前后。庚戌(1910年)2首,分別作于九月游南京、十一月游杭州時。
e.李翊灼(1881年—1952年),字證剛,一作正剛,以字行。江西臨川人。從皮錫瑞(1850年—1908年)治經(jīng)學(xué),復(fù)依楊文會(1837年—1911年)研佛學(xué)。歷任東北大學(xué)、清華大學(xué)、中央大學(xué)教授。著有《西藏佛教史》《印度佛教史》《心經(jīng)密義述》《金剛經(jīng)講義疏輯要》等(參觀于凌波《中國近現(xiàn)代佛教人物志》,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版,第499-500頁)。沈李兩人交往,當(dāng)始于沈曾植任職江西時。
上圖藏與李翊灼書札兩冊,凡十四札,作于光緒三十二年丙午至宣統(tǒng)三年辛亥(1906年—1911年)六年間。沈曾植于佛學(xué)極有興趣,嘗以讀《大藏經(jīng)》為晨課(參觀釋清福著、釋普正校注《源因略記》,四川美術(shù)出版社2015年版。此條蒙北京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陳明教授指示),甚至在60歲時著僧衣與李證剛、黎養(yǎng)正(字端甫)、謝鳳孫(字石欽)合影于布政使署之成園,并寄照片請友朋題詩(此照今藏嘉興博物館,參觀許全勝《沈曾植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336頁)。李氏與桂伯華(1861年—1915年)、歐陽漸(1871年—1943年,字竟無)并稱江西佛教三杰(參觀于凌波《中國近現(xiàn)代佛教人物志》,第307頁、第323-324頁、第362-363頁),沈曾植于此三人寄予厚望[參觀丁未二月十四日(1907年3月27日)一札上款署“伯華、鏡湖、證剛”三人,鏡湖即歐陽竟無,札云:“大法中興,望在三君,法門不厭廣大,對下根。宗風(fēng)不嫌高峻,對上根。愿審慮熟圖之?!盷。宣統(tǒng)二年(1910年)敦煌遺書運(yùn)至北京,當(dāng)時精通佛典者不多,而敦煌劫余之典籍中佛經(jīng)占很大比例??娷鯇O時掌京師圖書館,曾致函沈氏商請由李證剛北上校訂編目[參觀庚戌十二月九日(1911年1月9日)沈曾植《與羅振玉書》:“敝友李證剛,佛學(xué)淵博,抗然有與東方學(xué)者競爭意氣,此今來所罕見,當(dāng)屬令謁公請教?!盷。是年十一月,李氏陪同沈曾植游西湖、嘉興后,即赴京工作,而川資則由曾植墊付(參觀繆荃孫《藝風(fēng)老人年譜》庚戌條,193頁)。此為早期敦煌學(xué)史掌故,鮮為人知。民國后,歐陽竟無在金陵刻經(jīng)處開設(shè)支那內(nèi)學(xué)院,沈曾植亦作《支那內(nèi)學(xué)院緣起》以贊之(手稿今藏上海圖書館,刊載于《海派代表書法家系列作品集沈曾植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6年版,第158頁)。與李證剛書中有三首言及黎端甫(其中一札云“端兄同覽”,一札署“此上證、端二公”),黎氏為江西豐城人,致力于三論宗研究,生平事跡罕傳,清末民初沈曾植與之多有佛學(xué)交流(參觀許全勝編《東軒翰墨——上海圖書館藏沈曾植手札》卷三,北京止觀書局、浙江大學(xué)出版社2022年版,第625-626頁,第633-636頁),可供近現(xiàn)代佛教史者深入探討。
f .沈曾桐(1853年—1921年),字子封,號同叔,一號檗宧。沈曾植仲弟。光緒十年(1884年),入李鴻章幕。十二年(1886年),中式丙戌科進(jìn)士。十五年(1889年),散館授編修。歷充會典館圖上詳校官、纂修、總纂官,武英殿協(xié)修、纂修,國史館協(xié)修,文瀾閣校理,會試同考官、湖北鄉(xiāng)試副考官。三十三年(1907年)四月,授山西平陽府知府,未赴任。同年十一月,以道員署理廣東提學(xué)使(參觀《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第八冊,第5-6頁,又魏秀梅《清季職官表》之《廣東學(xué)政表》,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479頁)。宣統(tǒng)三年(1911年)三月,調(diào)云南提法使,未赴任,八月開缺( 參觀《清季職官表》之《云南按察使表》,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611頁)。曾桐精算學(xué),與兄在京師時有“二沈”之目。兄弟“骨肉緣兼文字緣”,感情甚篤。庚子六月(1900年7月),弟處京師圍城中,兄極為焦慮,嘗以六壬占卜其吉兇(參觀許全勝《沈曾植年譜長編》,第229-230頁)。民國后,以妯娌水火,兄弟分居京滬兩地(參觀錢仲聯(lián)《海日樓詩注》卷十二《四月十七日得檗宦訃音》錢仲聯(lián)按語)。辛酉四月,寐叟得訃耗,“獨坐涕洟,至于期月”[10]501。既吊以詩,復(fù)作傳以記之(此稿未完成,今藏上海圖書館,有冒廣生題簽“沈子封提學(xué)家傳殘稿”)。上圖藏丙午七月十三日(1906年9月1日)與弟書七頁長函,時值沈曾植辭去江西鹽法道、按察使,將赴安徽提學(xué)使之任,所言多官場人事。
g.張謇(1853年—1926年),字季直,號嗇翁。江蘇南通人。早年入?yún)情L慶幕,隨軍赴朝鮮。光緒二十年(1894年)中狀元。授翰林院修撰。后歸里辦實業(yè),建大生紗廠、通海墾牧公司,創(chuàng)辦通州師范學(xué)校、南通博物苑,為近代著名實業(yè)家。著有《張季子九錄》《嗇翁自訂年譜》《張謇日記》等,今人編有《張謇全集》。張謇于光緒十一年乙酉四月(1885年5月),與沈曾植相識于北京,前后相交三十余年。庚子共同參與東南互保(參觀張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圖書館編《張謇全集》第六卷,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861-862頁),張氏記與沈談外交云:
與子培談外交,子培曰:“無往不收,無垂不縮,書家秘旨也。已進(jìn)不退,已伸不縮,禪家密語也。神明二法,為外交政策之要。”子培鉤深致遠(yuǎn)之才,但有時迂回耳。[10]242
兩人政見同中有異,上圖一札亦有齟齬之言。
h.陸樹藩(1868年—1926年),字純伯,號毅軒。浙江歸安人。心源(1824年—1894年)子。舉人。曾任內(nèi)閣中書、蘇州候選道。在上海經(jīng)營湖絲虧本,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將皕宋樓藏書悉數(shù)售與日本巖琦氏,今在靜嘉堂文庫,為近代中華典籍流失之痛史。著有《救濟(jì)日記》《吳興詞存》《皕宋樓藏書三志》《穰梨館過眼三錄》《忠愛堂文集》。光緒癸巳、甲午(1893年、1894年),陸、沈兩人已在京師相識。據(jù)嘉興博物館藏陸樹藩《致沈曾植札》,可知光緒三十四年臘月(1909年1月)陸樹藩至安慶欲托庇于沈曾植,宣統(tǒng)元年己酉正月二十九日(1909月2月19日)樹藩來訪,贈陸心源遺著與沈氏,并“托售宋板王弼注《周易》六冊、范文正墨跡手卷一個”[11],上圖沈札四首可與嘉博藏札對讀,皆作于此時前后。據(jù)此數(shù)札可知,皕宋樓善本東流后,陸樹藩手上仍有零星宋板書,并出售書畫以謀生計。
i.李宣龔(1876年—1953年)字拔可,號觀槿、墨巢。福建閩縣人。光緒二十年(1894年)舉人。歷官湖南桃源縣知縣、江蘇候補(bǔ)知府。民國后,佐張元濟(jì)主持商務(wù)印書館,為合眾圖書館創(chuàng)辦者之一。著有《碩果亭詩集》。沈、李二人在武昌時已相識,光緒癸卯(1903年),內(nèi)藤湖南曾托到訪日本之劉世珩與李氏寄贈《東國通鑒》一部至南昌與沈曾植(參觀許全勝《沈曾植年譜長編》,第303頁)。上圖二札為宣統(tǒng)元年臘月李拔可至安慶訪問時所作。
j.羅振玉(1866年—1940年),字叔蘊(yùn),一字叔言,號雪堂。晚號貞松老人。浙江上虞人。秀才。清季創(chuàng)辦農(nóng)學(xué)社、東文學(xué)社、江蘇師范學(xué)堂,主編《農(nóng)學(xué)報》《教育雜志》。曾任學(xué)部參事、京師大學(xué)堂農(nóng)科監(jiān)督。辛亥國變,與王國維同赴日本?;貒髨D謀復(fù)辟,于民國十三年(1924年)奉召入直南書房。滿洲國建立,任監(jiān)察院長。平生搶救內(nèi)閣大庫檔案,搜羅考訂安陽甲骨,整理刊布金石典籍,成就巨大。著述浩博,有《殷虛書契》《三代吉金文存》《雪堂叢刻》《遼居雜著》等。
羅氏平生對沈曾植一貫禮敬,上圖藏沈曾植與羅振玉書札一冊,有雪堂題簽:“沈乙盦尚書手簡。壬戌仲冬付裝,雪翁題記。”可知在寐叟去世后一月即付裝池,十分珍重。沈曾植庚戌臘月九日(1911年1月9日)一札對羅氏甲骨學(xué)開創(chuàng)之功亦評價甚高,而又自言:
舊所得亦有四五十枚,甲、骨皆有之,無人能拓,遂多年未啟視,此事遂讓公先鞭。讀公書,欽且妒也。
可知沈氏亦為中國早期收藏甲骨之人,其學(xué)術(shù)眼光廣闊敏銳,于此可征。[10]352-353
(未完待續(xù))
(作者:許全勝,復(fù)旦大學(xué)文史研究院教授)
參考文獻(xiàn):
[9]錢仲聯(lián).海日樓詩注:卷三[M].北京:中華書局,2001:326-328.
[10]許全勝.沈曾植年譜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7.
[11]嘉興博物館.函錦尺素[M].北京:中華書局,2012:108-109.
本專題責(zé)任編輯: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