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歷時10年整理編著的《曹寅全集》舉行首發(fā)儀式,這位康熙寵臣、清初名流、曹雪芹的祖父,生平文字首次完整匯集。《曹寅全集》是研究清初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一份資料,也是研究《紅樓夢》和曹氏家族的重要資源。最讓人感興趣的是,這本全集里,是否藏了揭開《紅樓夢》謎團的密碼?
《紅樓夢》的現(xiàn)實一面
為什么要為曹寅編纂一部全集,只是因為他是曹雪芹的爺爺嗎?答案并非如此。
由于特殊的身份,曹寅早已是清代歷史研究中的重要人物。早在1960年代,美國歷史學者史景遷就出版了著作《曹寅與康熙》,開啟了其清史研究之路。史景遷曾對曹寅其人有一個言簡意賅的描述——他是一個嗜好美物的閑散之人。曹寅飽滿的美學品位,同時取悅了滿人和漢人。
“史景遷研究曹寅,最終目的其實還是研究康熙?!北本┎苎┣蹖W會秘書長、《曹雪芹研究》副主編位靈芝說?!恫芤c康熙》以曹寅這位康熙寵臣為切入點,通過康熙與曹寅及江南“三織造”的關系,實際上是為了還原康熙的治理之術,同時勾勒了清朝天子的內心世界。曹寅研究的價值,遠遠超出曹氏家族之外。從曹雪芹的上祖曹錫遠、曹振彥歸附后金,到曹家被抄家,前后共108年,其中,三四代人先后執(zhí)掌江寧織造府近60年。這個世家的極盛時期就出現(xiàn)在曹寅時代。
將視野略微拉遠,則能看到曹家更為宏闊也更為顯赫的背景。當時江南有“三織造”,即江寧、杭州、蘇州織造。曹寅是江寧織造,蘇州織造李煦是曹寅的內兄,杭州織造孫文成與曹寅也有親戚關系。46歲那年,深受信任的曹寅又兼任兩淮巡鹽御史,征收鹽稅,每年征繳約250萬兩銀子?!都t樓夢》中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幾乎就是江南“三織造”的鏡像。
“三織造”的互相聯(lián)姻,擴展了曹家在江南的影響力。后來,曹寅長女被指婚為平郡王納爾蘇的嫡福晉,次女嫁給的某侍衛(wèi)后來也被封為郡王。這些外嫁女性,讓曹家得以從所謂的“包衣下賤”躋身八旗的上層社會,創(chuàng)造出類似《紅樓夢》中“備記風月繁華之盛”的舞臺背景。
曹寅地位最有說服力的證明,是康熙六次南巡,四次由曹寅接駕,并居住在江寧織造府。一些紅學研究者認為,《紅樓夢》中濃墨重彩記敘的“元妃省親”,其中對于排場、儀式的描寫,就借鑒了曹家接待康熙的真實經歷。
好景不長,曹家在曹寅晚年顯出頹勢,到雍正年間急速墜落,正如《紅樓夢》后半段的悲劇。李煦因為挪用錢糧、私通逆黨等罪名,于雍正元年(1723年)被下旨抄沒全部家產,揭開了曹李家族敗落的序幕。幾年之后,厄運落到曹家頭上。此時,曹寅已經去世,雍正五年(1728年)底,曹家被抄。雍正六年,曹雪芹與祖母離開江寧,沿大運河凄然地抵達北京,那番心境最準確的描述,或許就是《紅樓夢》里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未盡的疑問
本應以經濟重臣和皇帝耳目寫入清代歷史的曹寅,在后世卻意外獲得了一個更為知名的身份——曹雪芹的爺爺?!都t樓夢》中描寫的風月繁華,有著曹寅時代的影子。
曹寅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詩歌數量最多。他多次編纂詩文作品集,包括《野鶴堂草》《荔軒草》《舟中吟》《楝亭先生吟稿》等,門人弟子在他死后將他的作品匯編為《楝亭集》。一直以來,《楝亭集》都是紅學研究的重要資料,集子里的詩文不僅與《紅樓夢》有精神上的相通之處。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研究員、《楝亭集》校注者胡晴說,《楝亭集》的許多詩篇中,還常常透露一種壯志難酬、為世所棄的積郁。曹寅一生常以石頭自況,而《紅樓夢》的故事也正開始于女媧補天的一塊頑石。
曹寅的戲曲創(chuàng)作和曹家濃厚的戲曲氛圍,對曹雪芹也有不可磨滅的影響。戲曲元素在《紅樓夢》中出鏡率不低。比如,《西廂記》多次出現(xiàn)于書中,在寶黛的情感中扮演了重要戲份。首都師范大學教授、《曹寅戲曲集》校注者段啟明說,戲曲特有的藝術手段,似乎已融入了曹雪芹的涵養(yǎng)之中。
如今,這套《曹寅全集》全面匯集曹寅的詩詞、文章、戲曲、奏疏及其所藏書目,是曹寅研究、曹雪芹家世研究的第一手史料,也是曹寅研究文獻資料的首次全面整理校注。有了《曹寅全集》,對“紅學”和“曹學”研究是否會帶來新的幫助呢? 在《曹寅全集》編纂、校注過程中,已經有了一些新發(fā)現(xiàn)。胡晴在《楝亭集》代序舉了幾個例子,包括顧景星是曹寅舅父的親戚關系,曹寅喪妻和續(xù)娶時間等,尤其是曹寅之父曹璽去世后曹家所遭遇的政治挫折。這些發(fā)現(xiàn),或是對曹家家世的新發(fā)現(xiàn),或是提出了新的證據。
北京曹雪芹學會創(chuàng)會會長胡德平認為,作為一部文史交響的劃時代杰作,《紅樓夢》封藏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完整面貌,后人窺其精要的一個直接路徑,就是應不斷地探尋曹雪芹的思想資源。曹寅的人生經歷、各類著作和豐富藏書無疑是曹雪芹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倪偉)